“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叶晴很早就来到学校,教室里冷冷清清的散坐着三五个同学,有的人在聊着新闻里的明星、偶像;有的人忙着抄昨天的作业;有的人低着头独自玩着手机。叶晴静静站在窗子前,望着远处车来人往的喧嚣发呆。
“嘿!想什么呢!”忽然有人拍了叶晴的肩,叫道。
叶晴唬了一跳,回头见是郑晓妍。
“没干嘛。”叶晴才看清郑晓妍今日有些不同——郑晓妍如墨长发间夹杂着几缕夸张的金色,笑嘻嘻地看着叶晴。
“我的天,小姑奶奶,你疯了!老师看见非骂死你不可。”叶晴张大双眼,忽闪忽闪地眨着长长的睫毛,惊讶地叫起来。
“哼,骂就骂呗,反正也掉不了一块肉,”郑晓妍狡黠地笑着,“要真是能掉一块肉倒好了呢,正好减肥了。”说着夸张地哈哈大笑。
叶晴无奈叹气,“真是败给你了,当心班主任请你家长。”
“怕什么!请就请,我爸妈都在国外,过年都不回来,我就不信班主任能把我爸妈从国外叫回来!”郑晓妍满不在乎地说,眼底却划过一抹深深的忧伤。
父母,对于她来说只是一段遥远的记忆,他们的样貌早已在她心中模糊。几周、几个月一通的电话、落满灰尘的照片,这是郑晓妍对自己爸爸妈妈所有的记忆。父母是她唯一的软肋,她不愿触碰。
“晓妍……”叶晴觉出她的感伤,轻声说。
“不说我了,”郑晓妍凑上前,神秘兮兮地拉着叶晴,说道,“昨天你去他们家以后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去你的,想哪儿去了?”叶晴脸一红,推开郑晓妍说。
郑晓妍却像一块牛皮糖,死赖着叶晴问长问短:
“别害羞啊,跟我说说。”
“你在他们家呆了多长时间啊?”
“就你们俩啊?他家还有别人在吗?”
“你们俩都干什么了啊?”
……
叶晴被缠得没办法,见离上课还有些时间,小声对郑晓妍简单说了昨天的经过,关于何依,叶晴只说了何母突然犯病的事,并没有对郑晓妍说何依的童年往事。每个人都有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叶晴觉得这些旧事属于何依的隐私,她没有权利对别人说。
郑晓妍听说何母的病,惊讶地大叫,叶晴赶紧拉住她,郑晓妍闭了嘴,睁着大大的双眼盯着叶晴。
“你没开玩笑吧?”郑晓妍说道,“看来传闻是真是不假。蜻蜓,你还敢跟他来往?小心哪天真出了事,后悔就晚了!”
叶晴淡淡地望着闺蜜,浅浅笑着,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觉得何依是对的,对于有些事、有些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
时光如梭,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深秋时节,操场里的杨树叶悠然飘落,绿叶离了枝干,摔在冰冷的灰泥地上,铺成一片惨淡的悲秋之景。
下了上午的最后一堂课,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教室。何依与叶晴如常来到学校外的一间包子铺买午饭,狭小的店铺里挤满了来吃饭的顾客,何依叶晴挤过人群好不容易买到了两笼热乎的包子,人实在太多,没办法,两人只好决定带回学校里吃。何依在学校的操场上寻了个树荫,两人就地坐下来。
叶晴抱着腿,把热乎乎的包子放在膝上,拣起一个包子慢慢地小口咬着。
何依盘着腿,手里捧着食品袋,直接用牙咬开筷子,狼吞虎咽的吃着。
叶晴连一半还没吃完,何依已经消灭了所有的包子,把食品袋和筷子一攒,顺手扔进垃圾桶。
“你跟包子有仇是怎样?每次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叶晴瞟一眼何依,说道。
“你慢慢吃,别着急。”何依站起来,倚墙站着,笑道。
“我当然不着急了,我正打算要吃到一点半去呢。”叶晴说道。
“快吃吧,当心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何依弯腰宠溺地揉乱叶晴额前细碎的刘海,笑道。
叶晴脸红了,低头嚼着包子,不再说话。
午后,微风阵阵,落叶在风中悠扬地打着卷。风,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调皮的吹过何依的碎发。忽然,何依想起了什么,扬起秀美的侧颜,呵呵笑起来。
“原来上小学的时候,我最怕上体育课,”何依笑道,“因为仰卧起坐这些运动都需要两个人一起做,大家都有自己的伙伴,我总是落单,最后只能和体育老师一起做。”
“而且那时候体育老师特别可气,每节课都给我们剩下十分钟的时间自由活动。同学们都去玩篮球、踢足球,他们不带我玩,所以那时候我就一个人靠着墙发呆,那十分钟总是最难熬的时光。”
何依靠着墙,目光落在远处篮球架下的同学,忧伤地说。
叶晴嚼着包子,口齿不清地说:“不就是篮球么,一会儿咱们也玩去。”
何依笑着,清澈的眸子晶莹剔透,缓缓说道:“可是,我现在最怕的可不是体育课。”
“哦?那是什么?”叶晴实在撑得吃不下,收拾好筷子,连同食品袋扔进垃圾桶。
“我现在最怕的是语文课。”何依狡黠地笑道。
“为什么?”叶晴奇怪地问道。
“我最怕的是你这个语文课代表,”何依笑着说,“你知道吗?若是论严格,你当真胜过语文老师十倍。”
“啊?”叶晴诧异地说道,“我哪有?我怎么不知道。”
“平时还好,但只要到了学习的时候,你简直就是一个学霸!大家找你背课文的时候,你就没有感受到他们‘恶狠狠’的目光吗”何依笑道。
“我还真没注意过,不是,那能叫‘严格’吗,那应该叫……对,那是对他们负责,我很有责任感的。”叶晴嘟囔着。
午后闲散时光,一些人欢快地打着篮球,女孩子三三两两地从小卖部买回几瓶可口可乐,叶晴与何依靠着墙聊着说不完的话。麻雀在落叶间跳来跳去,蝉在枝头凄惨的呼号,阳光懒洋洋照耀大地,淡然地旁观这世间百态。
回到教室,叶晴偷偷拉过郑晓妍,鬼鬼祟祟地问道:“晓妍,你觉得我严厉吗?”
“吃错药了?”郑晓妍刚睡醒,迷迷糊糊地说。
“我是说在学习的时候,你觉得我像学霸吗?背课文的时候对你严厉吗?”叶晴问道。
“呵呵,”郑晓妍悠悠地打个哈欠,说道,“你哪里是严厉啊?简直是吓人好吗。”
“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叶晴狐疑地说。
“你脑袋里反射弧太长,除了学习,你还知道什么?诶,今天想起什么了?情商提高了不少嘛。”郑晓妍手支着头,调侃着自己的闺蜜。
叶晴顿时气郁,黑着脸埋头看书。
第二天放学后,叶晴把何依带到学习操场,二人把书包放在树下。叶晴抱来一个篮球。
“哪儿拿来的?”何依问道。
“跟体育老师借的。”叶晴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都不知道体育老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何依奇怪的说道。
“这多亏了郑大美女。”叶晴惦着球,抛起又接住,冲着何依笑道。
“郑晓妍?”何依不解。
“嗯。下午我和晓妍找体育老师商量,看能不能在放学后让我们玩一会儿篮球,晓妍对体育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就把球借给我们了。”叶晴很自然的说道。
“呵呵,不愧是富家大小姐,什么人都能搞定。”何依冷笑着说,语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叶晴把球递给何依,缓缓说道:“你误会她了,你看着她整日光鲜,其实她也有不愿对人展示的一面。”
叶晴犹豫着,最后还是继续说道:“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爸妈就出国去了,她是姥姥、姥爷带大的。她们家很大,但却冷清的很,喊一声,大概都没有人会回应。可能青春期比较叛逆,可能是为了能吸引她爸妈的关注,晓妍不怎么好好学习了,你看她现在,成天这么胡闹,到处疯、打台球、唱歌。在我看来,这些都是跟他父母不管她有很大关系的。”
叶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喃地说着:
“更可笑的是,她爸妈前些日子来电话,竟然不让她考大学,让她到国外相亲嫁人、到国外帮他们工作,好以后能接管他们的事业。”
叶晴越说越气愤,抢过何依手里的篮球,出气一般狠狠拍打起来。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是我误解她了。”何依说道。
“不说这些了,本来今天要好好玩的,来,接球!”叶晴带着球跑到篮球架下,冲着何依喊道。
“好嘞!”
“你来抢啊!”
“就不给你!”
“何依你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
“你比我高!”
……
夕阳西下,两个孩子欢快地在篮球架下玩耍,仿佛时间停在了这漫天霞光的校园,此刻他们忘掉所有曾经受过的伤痛,无所忧,亦无所虑。
叶晴与何依玩得累了,坐在地上聊着天。
“诶,要是抛开你对晓妍的偏见,你是不是也喜欢这种女孩儿?长得好看,身材又好的?”叶晴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不喜欢,我喜欢有内涵的女孩。”何依坦率地说。
“比如说?”叶晴刨根问底。
“什么?”何依不解。
“什么叫‘有内涵’呀,这也太泛了,具体点,比如咱们班上的谁那种类型的?”叶晴故作镇定地问,心里砰砰地跳。
“就像隔壁班小雪那样的。”何依笑道。
“哦。”叶晴很失落,心里酸酸涩涩的,她起身把篮球放回到体育器材室门口,没有再说话。
两人走在路上,一路上叶晴沉默地走着,昏黄路灯在她身后扯开一道长长的影子。到了两人分手的路口,叶晴默默地往前走,没有向何依说再见。
“丫头。”何依在她身后喊道。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这些日子以来,两人无话不谈,何依总是唤她丫头。
丫头,我忘写昨天的作业了,赶紧帮我写点。
丫头,中午想吃什么?
丫头,晚上凉了,快披上我的外套。
丫头这两个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可能是平淡无奇,可对于叶晴,这两个像有神奇魔力,让她意乱神迷。同何依相伴的两个月来,她习惯了有他的世界,她自豪着自己与他之间那旁人都不可及的默契。渐渐地,她对他产生了依赖。叶晴以为他和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可是今天,她的梦碎了,就在刚刚,他亲口说他喜欢的人是小雪,是隔壁班的小雪……
软弱的泪水最终还是从眼眶落下,划过她清秀的脸庞,落在地上,没有了踪迹。
叶晴没有回头,朝着家的方向缓缓离去。
月光姣姣,落下一地寒光。
何依孤寂的站在原地,望着叶晴的背影渐行渐远,喃喃自语:
“丫头,在我心里,哪儿还有女孩能比得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