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元月。魔都。晴。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已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最多只能淡淡的驱散一点湿冷罢了。好在魔都经年不见雪,耸立的高楼比树林更能阻挡风的脚步。相较北方,没了肆虐的雪与风,这里的冬意并不那么强。
但却更难受。
路边的二球悬铃木已然不见悬铃,悬铃在夏季便变为果毛随风飘散。当然,二球悬铃木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英国梧桐。就像三球悬铃木一样,也有着一个更为大家熟知且充满了文艺浪漫气息的名字——法国梧桐。他们双桐合璧,占据着魔都行道树的大半壁江山。
偶尔从高楼间刮来的一阵阵湿寒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不时会有树叶飘下,落在行人身上。更有甚者,不知是风在作怪还是落叶在调戏,恰巧落在行人的衣领内。冰凉还带着几丝露水的树叶贴在脖颈处,让本就湿凉的衣服平添了几分阴寒,很是别扭。
胡成方就很不适应。衣服里仿佛有着祛不掉的湿气,冰冰凉的贴在身上。记得去年冬天自己还在北方,虽然零下十几度,衣服里都是自己暖暖的体温。胡成方紧了紧围巾,揉了揉冰凉的手指,拿起相机继续拍照。
根据《赏金令》上的消息,目标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兴云国际酒店18楼,1809,套房,房间朝南。胡成方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共有三座楼有该房间的完全视野。分别是直线距离约二百三十米左右的水城宾馆,约二百九十米的新谷大厦,约三百七十米的嘉盛中心。胡成方手中的相机响个不停,心中也在不停的盘算,中高层年会,混进去不难,但杀人后不引起骚动,不着痕迹的离开着实不易。年会之后找机会狙击是最稳妥的方法,一枪毙命,从容离开,拿到三百万的悬赏,这活对自己没啥难度。这是自己自从成为杀手上班族之后第一次接到如此轻松但回报却如此丰厚的生意。
当然,竞争也会很激烈,毕竟是肉谁都想吃一口。或许击杀目标并不困难,搞定同行并击杀目标才是这次任务的困难所在。
胡成方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从脖子上取下相机扔进车里,驱车进了新谷大厦地下车库。
兴云国际酒店三楼宴会厅后台。
到处都摆满了东西,有演出的服装,道具,舞台的布景,总控室的设备音箱,策划组的人来回穿梭,不停的叫喊着。角落里,顾异带着陈梦、杜腾、胡月月,手里拿着一张A4纸,装作一本正经的对台词。却时不时的用中指食指从台子上夹起几片薯片扔进嘴里。
陈梦和胡月月磕着开心果,顾异和杜腾完全无视各自二尺七的腰围,转眼间一袋薯片一扫而空。顾异看着杜腾,杜腾微笑点头,从包里又掏出一袋,从中间掏开一个口子。
“专业啊。”顾异看着杜腾从薯片包装袋的正中间咬开一个小口,然后一圈一圈螺旋状撕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杜腾傲然一笑,道:“必须滴。就冲咱这肚子,也定是行家。”
正说着,旁边一个带工作牌的女子急匆匆走过,又退回来。看了看四人,高声说道:“弄一推垃圾,谁收拾啊。没事就去帮忙,没看到我们都忙不过来了吗?”
顾异抖了抖手中的A4纸,头也没抬说:“大姐,小点声,听得见。对台词呢。我们这种低级员工只是来表演的,没资格参与策划。”
杜腾嘴里都是薯片,开不了口,只得拿起地上的垃圾袋朝女子示意。顾异抬头,指着垃圾袋说:“他的意思是谁污染谁治理。”
杜腾重重的点了下头。
女子无可奈何,白了他们一眼,跺着脚离开。身后飘来顾异和杜腾得意的笑声。
原来,顾异他们并没有资格参加集团中高层年会,仅仅是作为二级公司——魔都西区投资有限公司代表上台表演。像这种熬资历、拼关系的大型国企,顾异一个外地来的刚毕业两年不到的小白领别说列席年会,就算是来会场打杂也轮不到。即便是西投公司这次年会上台表演,也是总经理赵鹤亭千方百计争取到的。为的便是表演成功了,借着露脸的机会拿到明年月痕湾的开发权。
想到这里,顾异不禁慨叹:高层斗争也够激烈,即便是一个年会,也要如此勾心斗角。
而自己只是一枚棋子,在赵鹤亭的眼里,希望自己这一子是杀招。当然自己也有做棋子的觉悟,毕竟在金字塔里,越是靠近顶端的斗争越是伴随着底层惨烈的厮杀,是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表演成功会成为总经理进阶的垫脚石,于自己而言,近百个演员,自己混个眼熟都没戏。最多是总经理升职之后记得自己,给自己提个部门中层罢了。
“靠,我们就这样呆到晚上?到八点还有五个多小时啊。”杜腾嘴里吃着东西,不忘发着牢骚。
“三国杀吧。”胡月月提议道。
“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陈梦小心的问道,“大家都在忙,就我们四个坐这玩的开心,太拉仇恨了。”说罢抬头看看顾异。
顾异心中盘算了一下:大家都是群演,说不定抢个戏能得个有台词的角色。大不了群演不做了,反正策划组的人已经得罪了。便道:“来吧,搭台子干活,与其干坐着浪费时间,不如找点乐子打发时间,腾子,把家伙拿出来,开搞。”
看三人都同意了,陈梦只能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脸上却是一副忐忑不安的表情。
冬天的夜幕总是很早升起,才五点多,屋外已经霓虹闪烁,温度也骤然下降。车内广播说室外温度6℃,阵风3-4级。胡成方刚从公寓里驱车出来,朝着水城宾馆开去。此时的胡成方已然是一个玩音乐的,身穿皮衣,蓄着长发,一点点胡茬,脖子上戴着一个船锚造型的银饰,手指上带着六个粗大的银戒指,副驾驶上放着一个吉他包。
经过一番比较,胡成方最后还是选择水城宾馆。新谷大厦是办公楼,十六楼到十九楼是一家日企,十点左右还有很多员工在加班。嘉盛中心十五楼以上都是餐饮,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很难找到完美的隐匿点。相较之下还是水城宾馆最好,十八楼十九楼都是商务房,随便找一件北向的房间便可。而且距离近,在有风的情况下,越近的距离误差越小。
“您好先生,很高兴为您服务。”前台小姐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脸上是标准的职业微笑。
“商务房一间,北向。”胡成方把吉他放到地上,递上去一张身份证,上面写着张辉。
“好的先生,请稍等。先生,您的身份信息读取有点儿慢。您吃个水果,请耐心等待。”说罢,将旁边的果篮挪到胡成方面前。
胡成方“嗯”了一声,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心里却满是疑问:这身分证应该没问题,难道被刀把子坑了?
胡成方一手转动着指上一枚骷髅造型的银戒指,一边啃着苹果。虽然心中满是疑虑,脸上却是一副很颓废的样子,活脱脱像一个二十八九岁还在玩乐队的吉他手,而且这乐队看样子走的还是摇滚风。
“先生,我们需要预付押金八百。”前台抬头看了一眼胡成方,笑着说道,眼神里却是一股不屑,似乎很鄙视这种玩摇滚乐队的驻唱歌手。
胡成方递上八百块。几分钟后,胡成方拿着房卡和身份证朝电梯走去,嘴里还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宴会厅已经布置妥当,离开始还有两个多小时,策划组正组织着最后一次彩排。
后台,顾异正洗着牌,头也不抬地说:“之前跟你们策划组说过了,我们的节目没办法彩排。预计时间二十到二十五分钟。若非要走一遍场,我们上去打两局三国杀好了。”
“不行,最后一次彩排,希望你们认真对待,必须都上。”策划组的人不依不挠的固执着。
顾异抬头扫了一眼策划组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对着其他三人说道:“得,人为刀俎,我们就要有做鱼肉的觉悟。既然人策划组邀请的这么真挚,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走,上去杀两把,腾子,把牌再洗洗,洗洗更健康。”说罢,当先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整了整衣服。
杜腾、陈梦、胡月月相继站起来,顾异拿着桌板,杜腾提着三把椅子,陈梦拿着三国杀,胡月月拿着一把小板凳,几个人一前一后招摇着上台。然后架起桌板,开杀。
顾异发着牌,突然扭头朝身后目瞪口呆的几人说道:“二十五分钟,你们可以计时了。”说完回头说道:“乱武。”
“上来就乱,有病。”杜腾没杀,掉了一地血。
“首亮,懂吗!”顾异白了一眼杜腾,却看到胡月月也对着杜腾出杀,杜腾没闪,又掉一滴,血条快黑了,已然要走远。
进了房间,胡成方锁好房门。走到窗口,对着窗外扫视了一会,找到目标所在区域,便拉上窗帘。看了一下手表,默道还早,于是松了松衣服,又摸了摸脸,自言自语:“这破地室内外温差大,一进房间脸都发烫。”接着拿起电话,看了一眼电话机旁的号码本,两声嘟之后,便听到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甜美的声音。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
“我需要一个身体为我服务。”
“好的,先生。请问您需要按摩还是ISO?”
“ISO。”胡成方的声音透露出一股急不可耐。
服务员心领神会,娇笑着道:“好的先生,我们马上帮您安排。”
挂上电话,胡成方脱掉外套,把吉他包放在行李架上,拉链朝下。然后轻轻一跳,仰卧在床上,嘴里轻轻哼着歌。
不时便传来一阵门铃声,胡成方起身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一位白领打扮的女子。胡成方上下扫视着,女子随着胡成方的眼神,腰肢恰到好处的扭动了几下,又抬手把白衬衣胸前的纽扣解开,露出一道深邃的事业线。然后一手叉腰提包,一手扶着门框,浅笑着望向胡成方。
胡成方侧了一下身子,将女子让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