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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揭穿

“我明白了……”

像是半个世纪般漫长,宇文熠城忽而惨然一笑,他甚至没有再看对面的女子一眼,只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踉跄的向门外走去。

背影虚浮,落寞而凄凉。

白冉冉迫着自己不去看他,眼底涩意,胀痛的像是要满溢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重重跌倒在地的声音。

白冉冉荒凉的一颗心,随着那声音,像是蓦地被扯动了一下,仿佛骤然自梦中惊醒一般,不顾一切的就向门外跑去……屋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的雪,积了厚厚的一层,映着半掩在云层后的一阕冷月,满地刺目的惨白。

院门处,背对着她的男人,半跪在雪地上,单薄身形伛偻如枯枝,仿若冰天雪地里的一只受伤的小兽,而他的身前,惨白积雪上,赫然溅开一滩艳红的血迹,斑斓似雪地里盛放的一株红梅,触目而惊心。

白冉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含在舌尖的“宇文熠城”四个字,合着冷风灌进喉咙深处,连带着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一瞬都用力绞疼起来。

“熠城……”

一道担心而焦切的柔媚语声,就在这个时候,蓦然响起,白冉冉眼睁睁的望着漫天飞雪中,那抹艳紫的身影,如翩然的蝶一般,扑至那个跌倒在地的男子身边……白冉冉抬起的脚步,就那么硬生生的顿在原地,沉重僵硬到再也挪不动半分……宇文熠城微微抬眸,看清来人,眼底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寒凉一片,将女子伸过来想要搀扶他的纤纤玉手一把甩开,男人自己踉踉跄跄的站了起身,哑破嗓音,犹带着大病未愈的虚弱,却是毫无遮掩的泄露而出的冰冷与拒绝,“孤说过,不想再看到你……”

说这话的男人,语声中不盈一分情绪,无喜无悲,甚至连一丝厌恶都没有。这样的冷漠疏离,却比任何的责骂还要残忍。

他厌憎她到甚至连一丁点儿的情绪都吝啬欠奉。

这些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所有委屈与怨恨,一刹那像是被男人这般绝情的一句话而点燃,上官翎雪双目赤红,一瞬像是要滴血一般,绾的规整的发髻早在来的路上见了凌乱,衬着此时扭曲的一张精致脸容,竟有些可怖,“好,陛下不想看到妾身,那珩儿呢?……珩儿就快要死了,宇文熠城,难道你不想去看看我们的珩儿吗?……”

女子语声早已不复先前的柔媚婉转,此刻像是带了几分痛苦,又有几分狠戾,尖利而刺耳。

白冉冉听着从她口中咬出的那一句“珩儿就快要死了”,心中陡然一震,下意识的望向宇文熠城……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唤为“珩儿”的小小孩童,是上官翎雪跟他的骨肉吧?……现在,他和她的那个孩子,就要死了……身为父亲的他,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宇文熠城却是一片平静,丰神俊朗的脸容上,神情轻淡如水,漠然无波,“他若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应该找的人是大夫,而不是孤……”

冷淡嗓音,仿佛谈论的并非自身骨肉的生死,疏离的连陌生人都不如。

白冉冉心中微妙的跳了跳。一时突然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

上官翎雪却似乎没有料到他竟绝情至斯,纤细窈窕的身姿,一瞬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失望,不住的轻颤着,如寒风中枝头俏立的一朵桃花蓓蕾,“宇文熠城,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

女子似不能置信一般定定的凝望向对面的男人,藏也藏不住泄露而出的怨毒嗓音,此刻却仿佛真正带了几分伤心与痛苦,“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怪我害得夏以沫那个贱人坠崖,害得你们分离了这么多年……但珩儿是无辜的……自珩儿出世起,这些年来,你没有抱过他一次,没有照顾过他一天,你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珩儿也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够这么对他?……”

声声质问,断在飘扬飞雪中,话口未毕,已被宇文熠城凉声打断,“他真的是孤的孩儿吗?”

男人平淡若水的嗓音,在轻启的薄唇间,呵出丝丝白气,这甚至算不上质问或者疑问,而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实。

雪落无声,天地之间,一刹静如坟墓。

白冉冉呆呆的站在那儿,一瞬只觉耳畔嗡嗡作响,什么都仿佛听不到,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满目雪白飞雪之中,飘渺虚幻的有些失真,惟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却猛然跳得飞快,像搅乱的一潭湖水。

“你说什么?”

半响,一片死寂当中,方听得上官翎雪带着轻颤的嗓音蓦然掠起。那尖利的有些破了音的语声,一瞬像是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慌与害怕,像是陡的弹错了音调的琴弦,铮铮的刺耳。

“难道孤说的不对吗?”

宇文熠城却仍是一片平静,淡漠的如同在说他人是非,“上官翎雪,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真的以为,这些年来,你骗过了我,让我认为宇文珩是我的骨肉吗?……”

上官翎雪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晃,向后退了一步,瞳仁深处极快的闪过一抹慌乱,旋即却复又恢复强硬,嗓音甚至可算是冷静,一字一句质问,“珩儿若不是你的骨肉,还能是谁的?……宇文熠城,别忘了,那一夜,你我是怎样缠绵的……”

说到这儿,上官翎雪似乎更冷静下来,微微抬眸,射向不远处白冉冉的一双眼睛,揉着某种得意,但更难掩的是眸底深处深深的妒恨与怨毒。

明知道她是故意刺激自己,但当她提到她与那个男人是怎样缠绵恩爱的时候,白冉冉心中还是不由的一涩,就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般,又闷又疼。

上官翎雪说的“那一夜”,她是知道的,因为那个时候,面前的女子曾顶着颈项上的****痕迹,亲自到她宫中,向她示威过……后来,又是她亲自到了京郊别苑,将她有孕的消息,告诉了她……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让她最终决定,离开那个男人的吧?

即便隔了五年之久,但是再一次回想到这些旧事,白冉冉心中还是不受控制的感觉到熟悉的疼痛。

原来,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哪怕事到如今,她仍然介意依旧。

听到上官翎雪提及这段旧事,宇文熠城一直冷冷清清的眉眼,第一次划过深深的狠戾与厌憎,“是啊,那一晚……”

男人嗓音蓦然一厉,“……你端来的莲子羹里,放了什么东西?……”

上官翎雪脸色一白,瞬间褪尽血色。

宇文熠城冷冷目视前方,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连下药这种手段,都使得出来……上官翎雪,你让孤觉得恶心……”

其实早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就察觉了不妥……那个时候,他已经许久不碰除了夏以沫以外的其他女子了……他知道,她不喜欢他与别的女子亲密,一开始,他对其他妃嫔的冷落,更多是为着安抚她;但渐渐的,他的心中便只能容下她一人,自然更不会再去与别的女子亲近……那一晚,对上官翎雪的动情,于他,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永远都记得,醒来之时,他的心重重一沉的声音……他甚至第一反应是,如何瞒住那个女子,不让她知道……他怕,怕她会伤心会难过,怕她会越发的厌恶他,再不原谅他……但同时,他却又痛恨那个女子能够如此影响他的心情,仿佛一举一动都被那个女子的喜恶所牵扯……所以,尽管那一晚他的动情,有些不同寻常,但他却不曾怀疑过是上官翎雪在送来的莲子羹中动了手脚,只当自己当时是一时存了与那个女子赌气的心理,才不由的宠幸了上官翎雪……直到后来,纪昕兰想用同样的手段,诱他之时,他闻到羹汤里与那一晚上官翎雪端来的莲子羹相同的气息,才忽而明白当年她做过什么……只是,已经太迟了。

若当年,没有发生那一晚,今日的一切,是不是又会不同?

抬眸,宇文熠城怔怔的望向门口的女子,四目相对,白冉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忽而乱了一下,然后,缓缓移开了视线。

宇文熠城的一颗心,也随着女子别开的目光,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连他自己都觉得当年的事情恶心,她更加如此吧?

是啊,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与她重新开始,要求她再回到他的身边呢?

心口一窒,一瞬像是被人用力剜去了一角般,宇文熠城怔怔的立在那儿,任由那股蚀骨锥心般的疼痛,将自己淹没。

上官翎雪骤然被他揭穿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心中一惊的同时,只觉羞愤难当,但触到面前的男人,深深望向另一个女子的惨痛目光之时,一切的慌乱不堪,转瞬却已被满腔的妒恨与怨毒尽数取代……是啊,她怎么能不恨,不妒?

在那个女子出现之前,对后宫妃嫔,宇文熠城一向雨露均沾,她知道,他因为要平衡前朝后宫的势力,即便私下里再宠爱她,但在侍寝方面上,却并未有什么偏袒……她虽梦想着,有朝一日,她定要独占那个男子的宠爱,但却也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永不可能独宠一人的……但是,夏以沫的出现,让她所有的期待和努力,都成了泡影……她以为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情,那个男人却一次又一次的为那个女子实现……那个女子不喜欢他三妻四妾,妄想让他对她一心一意,那个男人便果真减少了在其他妃嫔宫中过夜的频率,到后来,竟真的再也不碰其他人……甚至包括她上官翎雪……几次三番,她暗示过,也主动过,但那个男子每每都仅仅只是偶尔到她宫中一坐,却从未有一次留下过夜……他不碰她已许久。

最终,她用了一种她从前一直嗤之以鼻的手段……下药……那一晚,她一边倾诉着自己对他的缱绻情意,一边不动声色的挑拨着他对那个女子的怒气,最终在药力的帮助下,她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一夜……可是,醒来之后,她从那个男人眼中一瞬看到的冷淡与疏离,却瞬时将她费尽心机得来的所有幸福与欢欣,尽数浇灭。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知道,她永远都比不上那个女子……所以,才会越发的不甘心,越发的妒忌与痛恨吧?

就像此时此刻,当着夏以沫的面,那个男人,竟毫不留情的将她当年下药的事情揭露出来……他也只是为着让那个女子原谅他吧?

嫉恨像是雨后疯长的野草一般,疯狂的长满上官翎雪心底的每一处,纠缠入骨,不死不休。

“就算当年是我下药,又能怎样?”

上官翎雪冷冷一笑,“宇文熠城,不可否认的是,那一晚,你确实与我在一起……我就是那一夜有了珩儿的……”

女子嫣红似血的唇瓣,扯开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宇文熠城,就算你再不想认珩儿是你的骨肉,也不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听到她的话,宇文熠城没什么表情的清俊脸容,忽而也是轻浅一笑,“事实?”

抬眸,男人墨如点漆的一双寒眸,微微落向院门外的某处,清冽嗓音,如流水一般,平平划过寒凉空气,“上官翎雪,若宇文珩真的是孤的孩儿的话……那么,七弟他又是他的什么人呢?……”

说这话的男人,脸容平静,神情恹恹,如同说的完全是与己无关的恩怨,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上官翎雪却在听到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吐出的“七弟”两个字的一刹那,脸色煞白,一瞬褪尽全部的血色,连纤细窈窕的身子,都仿佛支撑不住的重重一晃,踉跄了一步。

“宇文熠城,你说什么?”

上官翎雪死死咬住唇瓣,一双明眸,此刻布满血丝,死死盯住面前的男人,神情一瞬竟有些骇人,“……关宇文烨华什么事情?……珩儿,根本就是你的骨肉……与旁人没有半分的关系……”

女子的嗓音,早已不复昔日的柔婉,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惧怕,竟扯得破了音,在无声的落雪之中,显得异常尖刻而刺耳。

面对她的辩驳,宇文熠城却依旧不慌不忙,墨如点漆的眸子里,甚至不见半分的情绪波动,“是吗?……那你可否告诉我,在你陷害夏以沫与景言私会有染的那一夜,宇文烨华进宫来,你与他发生了什么?……”

上官翎雪似没有料到他竟知道的如此清楚,纵然巧舌如簧,此刻,却也是心头蓦然一震,险些跌倒在地。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

上官翎雪牙关紧咬,兀自强撑着,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冷冷一笑,“宇文熠城,你为着让夏以沫回心转意,现在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要不认了吗?甚至不惜诬陷我与宇文烨华有染……”

女子嗓音突然一厉,“……你明知道,我根本从来没有爱过宇文烨华,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都只是你……宇文熠城,你怎么能够如此待我?……”

声声诘问,被上官翎雪嘶吼着吐出口腔,说到后来,女子似乎真的觉得委屈至极,血红的双眸,一瞬染满晶莹的泪水,满目凄凉的望向对面的男人。

这样的凄婉动人,这样的楚楚可怜,落在宇文熠城眼中,却只如这满地的积雪一样,无悲无喜,激不起半点的涟漪。

“七弟听到你这样说,大抵要伤心了吧……”

男人清冽的嗓音,漫不经心般的响起,带着几分慨叹,几分无谓。如局外人讲述他人的是非,与己无关的恩怨情仇,不过是一场茶余饭后的清谈罢了。

上官翎雪似不能置信的望着他,一瞬,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面前的男人一般。或者,她从来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他,他的温柔,他的情深,他种种的痛不欲生,思念成狂,仿佛从始至终,都只真正的给过另一个女子……而不是她……宇文熠城却仿佛嫌这样的残忍还不够,像是要让面前的女子的真面目,再也无所遁形,让她所有的伪装和欺骗,都能够图穷匕见,再也找不到任何辩驳的余地,嗓音平平的响起,“宇文珩生来体弱,大夫说,乃是先天不足之症……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按照你说的有孕的日期,你生下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在你腹中已待了八个多月……”

上官翎雪心中骤然一紧。

却见面前的男人,忽而微微一笑,“孩童早产,先天不足,也是可能的……但孤问过太医,你腹中的孩儿,生下的时候,尚不足七个月……”

宇文熠城的声音不大,平淡若水,却如一声惊雷,在万籁俱寂的雪夜里,幽幽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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