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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五年前的夏,遇见他的时候,我和远航也只是朋友。

凌氏亚洲分公司大楼的对面有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幕,那是凌氏集团的产业。几乎垄断市场的凌氏企业集团,一个富庶几代的家族,在掀起地产业的风暴后,奇迹般地在亚洲电子市场崛起。这样巨大昂贵的广告,大概只有凌氏能够做得起。

就是在繁忙狭窄如同华尔街的凌氏商业中心广场上,意外地有那么一间小小的店,叫做“鱼屋”。

早上的阳光射入小小的店,光芒闪烁在一个个精致透明的玻璃鱼缸上,变幻出五彩的色泽。色彩当中,游动着一条条漂亮的鱼儿,闪躲在嫩绿色的水草和光华烁烁的雨花石中间。

我弯下腰,看着鱼缸中的鱼儿俏皮地对我吐了一个小小的气泡。

“哈哈。”我笑了起来,心里盈满了快乐,好像我自己是那一条鱼。

“我要这一条了。”我对年迈的老板喊道:“老板,我要这一条。”

珊瑚不太赞成地说:“你确定?这条鱼怎么看都有点儿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我嘀咕,仔细观察了小鱼儿一会儿,觉得它小小灵活的眼睛居然在对我说话。“我觉得这条鱼好有灵性耶!”

珊瑚凑上脑袋来,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什么灵性啊!就是一条瘦鱼。”

我“哼”了一声,手却再也舍不得鱼缸和里面的小生物。

“就要这条了!老板,多少钱?”

年迈的鱼店老板踱步过来,还要带上老花镜才能看清楚我手里鱼缸上的标价。他看看鱼,又看看我,皱纹层层的脸上荡漾起慈祥的笑容,“小姐,这条鱼很娇气,不太好养。”

“就是嘛!”珊瑚趁机表达相同的意见,“死鱼很恶心的。”

我手里端着鱼缸,给了她一个卫生眼。

“哇,女人!这么狠心。”她抱怨道。

“不许诅咒我的鱼。”我孩子气地瞪了珊瑚一下,才笑眯眯地对老板说:“没关系!我会照顾好它的。”

“呵呵。”老板笑笑,终于拿出纸笔,对我说:“八十块吧!”

我爽快地付了钱,顺便买齐了养鱼用的饲料和换水的抽管。

“一天喂一次就行了。”老板小心地叮嘱,“第一个月先不要换水,不然会吓着鱼,最好在鱼缸里放些水生植物。”“哦。”我仔细地听清楚,然后如获至宝地离开鱼店,身后还传来老人的声音,“如果鱼生病了,把它端回来。”

我和珊瑚坐在巴士上,珊瑚唠唠叨叨地抱怨,“你看那个老板,生怕我们养死了他的鱼。”

我凝视着游动的鱼儿,轻声说:“他养这条鱼的时间比我们长,人是感情的动物,自然会担心我们会不会善待他的鱼。再小的生命,也是生命。”

珊瑚靠上前来,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我的脸,弄得我不舒服地回瞪过去,“干吗这么盯着我?”

珊瑚疑惑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还是为了一条瘦巴巴的鱼?”

“我?铁石心肠?此话怎讲?”

“你没有看见习辉学长追你追得那么惨,你连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多打击人家的自尊心啊!”

“宁缺勿滥,他不适合我。”我简单地回答。

“什么叫做‘不适合’?人家长得不错,条件也算是半个白马王子。”

“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他不够理智。你看他才认识我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可以到处宣传他有多么地爱我了,这样的人多半是把心缝在外衣上,随便一蹭就掉了。”我皱皱眉头,想起他“深情”地把我堵在校园门口,大唱情歌。

珊瑚点点头,“说得有道理。你看那个学生会副会长,那个叫石建的家伙,名字就像是一块石头,整天面无表情,好像人家都欠他几百万似的。我是怎么看那个家伙,怎么觉得他不顺眼,不过那种人一恋爱,一定会钻牛角尖的。”

我瞥了她一眼,声调平板地说:“怎么?爱上那种木头了?”

“瞎说什么!”珊瑚张牙舞爪地反对,“喜欢他!天哪!我还不如自杀呢!”

“唔。不过我怎么看你一脸春心大动的样子啊?”我冷冷地斜眼观察她的表情,“咦?你觉得那个经济系的才子‘赵远航’怎么样啊?”我好奇地问珊瑚。

珊瑚一撇嘴,“只是学经济的,长得不错,却襥得和什么似的。”

“听说他父亲在凌氏是个高官,家境一定不错。他那个人就像‘达西先生’一样,算是有资本骄傲的吧!”我很宽容地评论。其实,这证明了我根本不怎么在乎他。

珊瑚瞪着我,“小羽,那种人根本靠不住,看看他脸上的桃花就知道了。你可不要掉下陷阱啊!”

“我知道啦!再说我是学理科的,跟学经济的不来电的。”

“谁知道你们这种女强人,大概一辈子不谈恋爱都行。可怜我们这种一般的女孩子,不算漂亮,又没有精明的脑袋。”

“想谈恋爱了?”我笑着瞥她一眼。

“我才大二耶,急什么。”她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说的是。”我点点头,“小心等到大三、大四,就是老姑婆一个,没人要喽。”

珊瑚张开胳膊,做出要掐死我的手势。

“好啊!要做老姑婆,我们一起作伴吧!哈哈!”

回到宿舍,我把鱼缸小心地放在写字台上。趴在桌子上,我仔细看着鱼缸里快活的鱼儿。它银色的鳞片上,夹杂着幽蓝的色泽。半透明的雨花石的间隙里,几缕水草飘摇在水中,像母亲的手一般抚摸在它的身上。

快要二十岁的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说我太过挑剔也罢,说我太过冷淡也罢,我只是觉得自己的时候还没有到来。没有经历过任何感情的渲染,我不得不承认不去触碰感情的原因很可能是对那种深刻感情的敬畏。由于父母失败的婚姻,这种敬畏更是延伸成了惧怕。

然而,我到底是个年轻的女孩啊。

我轻轻摸着透明的鱼缸,里面的鱼儿并不畏生地凑上前来。

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我想着——就叫做“爱情”吧!我唇角漾起笑容,它是我的爱情鱼。

一大早来到微观经济学,就听到教室内议论纷纷。

我打了个哈欠,为了自己不得不拖着身子来上这么一门枯燥的课而感到无奈。走进教室,珊瑚一把拉住我,把我拖到临窗的位子上。

“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干吗一个个都紧张成这个样子?”我疑惑地看着周围的同学。

“你没看校门口的新闻公报啊?”身边的月英趴上来。

“没!”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窗外黑压压的一片人。“别吊人胃口嘛,快说!”

“今天可是有一个大人物要来。”

珊瑚等不及月英的嗦,凑上我的耳边,“听过凌翼这个名字吧?”

我晃晃脑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没吧。”

我还没说完,身边尖叫骤起。

“什么?你没听过凌翼的名字?”

“没,没啊!”我呆呆地看着珊瑚,不理解她干吗这么大惊小怪。

珊瑚两眼圆睁,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墨羽啊!你可真的学成书呆子了!”

旁边的月英翻翻白眼,不耐烦地解释,“凌氏集团总裁的独生子就是凌翼啊,你不会连凌氏集团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吧?”

我猛然想起几天前的报纸上曾经登过凌氏集团的历史。那也是我阅读报纸上的金融版不多的一次。

“凌……翼。噢,听说过,只是一时没想起来而已嘛!”我依旧看着窗外,“怎么,他要来?”

月英脸上突然飘起红晕,“没错,而且会在这里呆两年呢。”

“嗯。”珊瑚点点头,“据说这个凌翼只有二十一岁,人家已经从剑桥电机工程系毕业,现在正要修MBA。”

“嗯?从工科转到MBA?真够奇怪的了。”我撇撇嘴吧。

“人家将来可是大集团的总裁,自然要文理兼备。不是说凌氏要转型电子工业吗?而且据说他父亲的身体不太好,近日就要把公司交给他,所以他选择这到所大学来拿MASTER。”

“噢。”我没兴趣地滑下窗台坐到座位上,不去理会其他女生的尖叫,“哇!他出来了!好帅噢!”

我翻开电脑设计课程的课本,想趁着课前的空闲着手新的论文。

这门课的孙教授总是给我不少压力,不是让我做新的设计就是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和他讨论定理。为了不让他失望,我自然也不得不加把劲。不过对于他明显的期望,我感到似乎有根绳子勒在我的脖子上。

下了课,我如同乌龟一般朝教授的办公室挪去。

“咚咚咚。”我轻轻地敲门,祈祷教授不在。

“进来。”听见声音,我有点儿想哭。要知道,我的论文八字还没一撇呢。

我推开门,看见的就是教授一张喜气洋洋的脸。我有些纳闷,一向严肃的他怎么会这么高兴?

“快进来!”教授一边招呼我,一边朝另外的一个人说:“这就是墨羽,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很有潜质的学生。”

我这才注意到不大的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只是因为我站的角落刚好有一个大书柜,所以我没有看到。我听到教授叫我的名字,自然也摆出笑容,稍稍探头去看那个家伙是什么样子。

“是吗?”有点儿深沉的声音,虽然悦耳好听,但是显然对于教授所说的话没有放在心上。我不禁有点儿不悦,好自大的一个人。

教授带我来到会客桌前,我便打量着眼前坐着的家伙。

阳光从窗外撒进来,撒在这位来客的脸上,我蓦地心悸,看着阳光中的他的脸,竟然如同冰冷的雕塑,有着神祗的俊美精致,却散发着孤寂的味道,连阳光的温暖都瞬间气化。

“墨羽?”教授略显不悦,显然是看出我的着迷。

“墨羽?”冰冷的男人听到我的名字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似乎早就认识我,“赵远航的女朋友——墨羽。”

我猛然回神过来,远航?赵远航?我跟他有什么关系?虽然他似乎在追求我,但是我并没有表态。

“我不是赵远航的女朋友。”我皱起眉头反驳。他怎么会把我和赵远航扯在一起?

他略略挑起桀骜的眉,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干脆地回答,却没有再说什么。

教授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边为我介绍:“墨羽,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JAMES吗?没想到吧?他就是凌翼本人。”

什么?凌翼就是那个教授总是赞不绝口的电脑天才?一般的电脑天才不都该是脏兮兮的小鬼的吗?要不然就是有些神经质的社会边缘人物。他跟我的想象完全不一样!忽然间,我回忆起教授曾经提过的几个大项目,前几年的“鬼狱”游戏,还有“天堂鸟”软件,还有他设计改造过的处理器速度竟然是一般同类处理器的三倍,只是我崇拜的是“JAMES”,我并不知道“他”和“凌翼”这个名字的关系。

他其实是有理由自大的。

“你好。”我心里充满了崇拜,加上一点点潜意识的羞涩。我伸出手,用最简单的方式表示礼貌。

谁知道,他竟然就静止在那里,仔细地打量着我,却没有意思抬起手来。

我的脸越来越红,教授也看出了他的轻视,不明白地看着我,仿佛在问:你以前认识他吗?

我是何其的无辜!我仔细想着,并没有找出可能留给他坏印象的理由。不由自主地,我也堵起气来,尽管看出他并不想和我握手,还是坚持把手伸在他面前,没有放下的意思。

他似乎被我的坚持惊讶了。虽然我表面上是个柔软的女孩,可我却是吃软不吃硬的最佳代表。

收回他默然的打量,他伸出了他的手,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他的手很大,虽然有着体温,但温度却一点儿也不亲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抽回了手,我也轻轻地把手放下。

教授打量着紧绷的我,然后又看了一下眼神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凌翼,不明白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羽,说说你的论文吧!”他很明显地岔开话题。

我一怔,自知这几天大考试小考试接连不断,哪里有时间去搜集资料。

我只觉得一阵窘迫,“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对教授实话实说。

教授不悦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上个星期就给你这个题目了吗?”

我没有说话,知道教授不喜欢我找借口。如果是平常,被教授骂一顿也就算了,可是现在凌翼就在眼前。他是这么出色,而我竟然是这么愚笨。我讨厌这样明显的对比,甚至还没有比就已经拉开距离。我不是个特别好胜的女孩,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不想在他的面前低头。

我又窘又羞,只能狠命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唉!小羽,知道你有天分,所以我才给你这么多机会让你锻炼。我知道对于一个大二的学生来讲,这个题目似乎难了一些,可是以你的才智,你稍微花些心思,肯定能够做出来。”

“对不起。教授。”我只能低着头认错。

“你去搜集资料了吗?电脑室的大门开着,我还特地给你一把钥匙,让你什么时候想去就去,待到十二点也无所谓,可见我对你的期望有多么深。”教授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就在我的泪水快要掉下来的时候,凌翼却突然站了起来。

“教授,上次你让我设计的芯片,我已经做好了。”他随手拿出一个小盒子,中间镶着一枚小小的金属芯片。

教授一见,立刻赞扬道:“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需要两个月才能完成呢。”

教授似乎宽恕了我,缓和下脸色,“小羽,算了,我再给你几个星期的时间。”

“噢。”我低着头,不敢去看凌翼,也不想去看教授,知道自己得到大赦,可以离开了。

我轻轻地敞开门,无声地离开,没有打扰他们的讨论。

唉!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在看到我的愚钝之后,恐怕更加轻视我了吧?蓦然间,我有种丢盔弃甲的感觉。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半夜都仍然留在电脑室里,对着荧光屏奋斗。然而思路好像被堵住一样,我每次稍稍有点儿创意的时候,脑海里竟然就浮现出凌翼的样子。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也知道自己完全被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了。

或许在潜意识里,我是希望超越他的,然而这个希望太过渺小,所以我并不明白地说出来。可是每次想出来的创意,我就不自觉地拿着跟他的成就相比,而每次我跟他一比就成了小巫见大巫。

我该怎么办?

到了论文就要交的前一天晚上,我愣愣地坐在实验室里,不再做最后的挣扎。如果让教授失望的话,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了。倘若他真的对我放弃那么高的期望,我反而会觉得幸运,因为他过高的期待让我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蓦然间,我眼前出现了一个阴影。

我愕然地抬起头,看见黑暗中凌翼的影子。他,表情依旧冷然,眼神依旧带着轻视,静静地看着我。

忽然间,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和教授是那么熟悉,他怎么会不知道我在这里做什么呢?这个天之骄子,在这半夜三更的时刻跑到电脑室里又要做什么呢?

他是来嘲笑我的吧?

从他一开始见到我,我就莫名奇妙地觉得他轻视我。现在仍然如此,这是为什么呢?

我虚弱地对他一笑,无力去与他争辩,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吃力地站起来,他并没有来扶我。我把电脑关掉,把桌面上的材料收拾好,准备离开。

他看见我的动作,没有说什么。可是在看到一地被我揉烂的纸团时,剑眉轻轻地一皱,“你准备放弃了吗?”

我一哽咽,身子一顿,眼泪就要落下来。可是我仍然没有说话,拎起提包就要出门。

他转过身子,看着我的背影。

“如果没有这份天分的话,当初就不该接下这道题。”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够让我听到。

我猛地转过头来,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好生气啊!我气他如此目中无人,我怨自己技不如人,几次在他面前出丑,可是又无力做些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呢?我在那天之前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他为什么轻视我。

“凌先生,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天才,所以你在看别人的时候大概都把别人当作猿猴一样吧。我是愚蠢,还妄想超越你,我也承认我做不出这个题目,请你放过我吧!不管为什么你一见我的面就对我有如此的敌意,也不管你现在是怎么看轻我,请你放过我吧。”我呜咽着,话说得又快又急,眼泪掉得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知道在我说完这番话之后,他没有接口,只是沉默了半晌。

我看着他,擦干泪水,对他说:“在你没来之前,我就知道你。JAMES是教授经常提起来的名字。他说你是这方面的天才。我不能想象作为一个‘天才’的感觉如何,但是你的成就太耀眼,你让我感到自卑。”

他并没有挪动地方,可是看我的目光却柔软了一些,以前总是让我揪心的轻视也全都没有了。

我坐在墙角,觉得这样对他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的感觉真好。这个时刻,他不再是我竞争的对象,也不再是令我自卑的对象,他只是一个可以令我倾诉的人。

“教授对我的期望太高,高过我的能力。我知道他对我严格其实是好的,可是他给我好多的压力。”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会不会从他脸上看到烦躁的神色。而他,静静地听着,一双冰冷的眸子此刻多了些温度,很专心地看着我。我从来不知道他其实也是可以做一个“倾听”的人,毕竟他是如此的桀骜。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出乎我意料之外,他竟然开口对我说话。

我微微一震,耳膜里震荡着他低沉的声音,感激地望着他。

“因为……因为……”我的眼泪又涌了上来,“因为我不能。因为被人期望着的感觉,开始时是那么美好,所以,我总是觉得不管怎么样也可以跟得上。”我把流出来的泪水再次抹干,“当然,我的这点儿‘聪明’跟你比是不可能的。教授已经给我很多时间了,明天就是交的日子,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写出来。”我自嘲地说。

他走到我身边,我一阵紧张,吃惊地看着他,半蹲下身子,他的面孔停留在我头发的上方。我脸红了,低下头不敢看他,周围好像热了起来。他抬起他的大手,在我脸颊上轻柔地一抹,擦拭掉偷偷掉落的泪水。

“你不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吗?”

我不是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可是如此的接近,让我慌了,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要跃出来。此刻的我,不仅仅紧张,还更加的感动,感动他这几个动作,这里面所含的意义对我来说都深远的多。

他从我的手里拿过我的资料,随便地翻看了一下,拿出上衣里的一支笔,轻轻地在资料上面勾勒着。

我看见他的动作,“不要!我不要你帮我写。”

他抬起头,竟然带着轻轻的微笑,一转眼他的笑容让我炫目,让我讶然。

“我不会帮你写。”半晌他又说:“你的资料很充足,这些试验结果也是很理想的。也许找出一条主线,一片十几页的论文应该不成问题。”他看着我,用手势表示让我靠近。

我走上前,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银色的钢笔在白色的纸上疾速地写着。他的字迹相当地坚毅,也不乏流畅。我微笑着看他书写的姿势,有着年轻男子的粲骜、成熟和内敛。我只觉得,自己一颗完好的心正在急速地融化。“你在看吗?”

“我在。”我感激地看着他,把思绪拉回,指着他写的内容,开始轻轻地发表意见。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他温和的一张面孔和清冷的一双眼睛,就会接受到许多鼓励的气息。

一个夜,很快就过去了,而我桌子上也躺着一篇十二页的论文。在这个冰冷的电脑房内,我和这个传奇式的人物共同度过了一个繁忙的夜。没有心碎的动听话语,也没有激情和狂野,有的只是淡淡的感激,淡淡的欣赏,还有淡淡的动心。

当早晨的阳光大方地照射进来的时候,我从晨曦中仰起头,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他。一夜没睡的他,眉宇间稍带疲倦,他用长指轻轻地揉揉太阳穴,姿势自始至终都有着不可思议的优雅。这个精致优雅,冰雕般的男人怎么可能不让女人动心呢?

“你回去休息一下吧。”我轻声地说,“昨天晚上,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今天又要挨骂了。”我朝他腼腆地微微一笑。

他抬起头来,走到我身边,抽出我手中的论文最后看了一遍,然后还给我,没有再多言,只是对我说:“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的鼻子一酸,小女儿心性的我又禁不住要哭,“嗯。”我轻声答应,不禁为自己的不争气恼怒。

我正想多说什么,电脑房的门突然被打开。我和凌翼同时转过身,进来的竟然是赵远航。

“小羽,听珊瑚说你昨天没有回宿舍……”远航和凌翼一照面,自是一愣,随后又对他打招呼,“凌翼,你也在?”

远航认识凌翼?我这才想起他父亲在凌氏任职,又想起第一次和凌翼见面时他曾经说过的“赵远航的女朋友,墨羽。”

他怎么会误会我和赵远航的关系呢?

我狐疑地观察凌翼的表情,发觉他忽地冷了下来,看着赵远航的目光中有着说不清楚的复杂。想起他一开始提起我和赵远航的关系的时候,对我的轻视,我敏感地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来平和。

我想问,可是没有身份去发掘他们之间的纠葛,只好岔开话题。

“远航,你怎么来了?”

他亲切地上前,用担心的口吻说:“我知道你今天要交论文,还想看看你完成了没有,谁知道珊瑚告诉我你昨天根本没有回去。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他说这话的对象是我,可是眼神却瞟向了凌翼,似乎在疑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有些不悦,虽然远航对我的态度表现出殷勤,可是我从来没有故意让他误会我对他也有好感。他现在疑问的态度让我觉得他是那么武断。我想要对远航身后的凌翼说再见,却发现他的身影已经远远地走出了电脑室的大门。我的心一揪,看着他孤独漠然的身影,只觉得想要站在他的身边,牵着他的手。我怎么会怜惜他呢?怜惜像他那么强的人?

“小羽?”远航叫着我的名字。

“噢。”我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要回宿舍了,以后再跟你聊吧。”

“我送你回去。”

我没有异议地同他一起走出电脑室。

半路上,他突然问:“你怎么会认识凌翼?”

“教授介绍的。教授刚巧很欣赏他。”

“嗯,他的确在电脑方面有些才能。”他有些自负地笑道。

我思虑半天,小心地问:“你们很熟?”

“那当然!我和他一样年龄,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在同一所学校。后来他去了英国剑桥,一直到前几个月回来,我才再见了他几面。”

“他以前就是这么少言吗?”我选了一个程度比较轻的字眼,其实他哪里是少言,根本是冰冷。

“嗯。其实凌伯伯和凌伯母的关系一直就是不太好的,所以也许是家庭关系的缘故吧,他对人的戒心很重。”

“噢。”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小羽,下个星期跟我出去看电影好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想冰冷地拒绝伤了他的心,可是我真的对他没有超越朋友般的感情。但是如果我继续不跟他说清楚,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

我鼓起勇气,对他说:“远航,我想我和你最多只能做朋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远航收起微笑,认真地问我:“小羽,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你现在没有男朋友,为什么不跟我试试看呢?”

我一窘,他说的话虽然有道理,可是我分明对凌翼动了心,却不好意思明白地告诉远航。想起凌翼,我的脸便有些发热,眼神也闪躲起来。

他看着我的表情,似乎猜出了什么,“你不是有意中人了吧?”

“没。”我嘟哝着。

“你喜欢凌翼是吗?”他无奈地一笑,神情有些苦涩。

我抬起头来,内疚地道歉:“对不起。但是远航,感情这种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没关系。”他对我说,表情并没有好些,只是稍稍负气地开口:“小羽,凌翼是大家族的独子,眼高于顶,怎么会注意一般的女孩子?更何况据我所知,他的父亲已经为他订了一门婚事,准备在他拿到研究生学位后就举行婚礼。你还是想清楚一点儿。”

“婚事?”我愕然地重复,心中头一次有了痛楚的感觉,“他订婚了?”

“嗯,据说是什么集团的千金,叫蜜雪儿,和凌翼在剑桥一起读过大学。”

我有着短暂的沉默,脸色一片苍白。有什么比暗恋的对象就要结婚的消息更加令人伤心的呢?我有点儿想哭,可是眼泪却不掉下来,都流进了心里。回想起和他相处的昨夜,感觉到冰冷的他独有的温柔,我更加的难过。

赵远航看见我的表情,叹气地把我拥进怀里。我没有力气反抗,只听见他说:“小羽,你还这么年轻,不知道爱情和仰慕的区别。很多时候以为的‘喜欢’并不深刻地如你的想象。我可以等,等你看明白你和凌翼是根本不可能的时候,我等你回来。”

他的这番话,让任何一个女孩子听了,都会感动,我也一样。可是我在他的怀里,想的更多的却是凌翼,我对他的“喜欢”真的如远航所说的那么肤浅、容易忘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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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宫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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