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
亦霜一声惊呼,扯断了李琰紧绷的神经和涣散的思绪,他连忙下意识地伸手掺住她。这动作仿佛在脑海中已重复训练过千万遍,那样的准确、及时,训练有素。
是啊,从小到大他总是在她身边充当着保护者的角色,随时随地准备应对她的各种突发状况,或是在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这个角色已经深入骨髓,融入生命,无法改变。
而她呢?是不是已经不再需要他这个保护者?她再见到他,已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欢欣雀跃,只剩下凝重和沉默!这该死的沉默!
她和他就这样地无话可说吗?她就这样的想要避开他,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亦霜一时踩滑了,差点跌进旁边的农田里。还好,李琰稳稳地扶住了她。
“谢谢。”她似是无意识间脱口而出。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居然对他说“谢谢”?!
他更加的血气上涌,她待他竟如陌生人般客气有礼?!这何其讽刺!
“当心,脚下滑。”他乘势牢牢牵住她的手,她本该就是他的。
她却还是如受惊般挣脱了,口中喃喃地“嗯”了一声,又转身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李琰只觉得身上那些被雨****的地方更冷了。
回到家,薛太太和李誉早就在屋里等他们吃饭了。
席间,气氛出奇的冷淡,亦霜只顾低头扒饭,李琰也闷不做声,只有薛太太和李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闲话。
平日看惯了亦霜的活泼灵动,撒娇扮痴,突然这个气氛,让薛太太和李誉很不习惯。当然,他们早已看出这两人之间有事儿。心里均暗暗念叨,看来得尽快将婚事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出什么事端。
李誉本就不善言辞,饭后默默去了屋后修缮。薛太太也收拾了碗筷准备去厨房,将堂屋腾出来给两个小儿女。
亦霜见母亲要出去,也忙起身帮忙收拾。薛太太看了眼李琰,给他使个眼色,说:“你们就坐着好好谈谈罢,省得连累我平白跟着难受。”
见母亲这样说,亦霜只得重又坐下。
李琰和她面对面坐着,彼此挨得很近。房间又狭小、安静,一时间都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两个人都有些局促起来。
他强压下内心的各种复杂情绪,开口唤她,“亦霜,霜儿。”说着,就要去拉她的手。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亦霜的手,她却突然站了起来,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仔细路上黑,我送你出去。”
李琰只得默默跟在她身后,往外面走。
薛太太是个寡妇,为着避嫌的缘故,李誉是独自住在县城的,李琰这几日也和他同住。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走到小镇外的牌坊下。
李琰见她没有止步的意思,在后面轻声唤道:“亦霜。”
亦霜缓缓回过身,应道:“嗯。”
李琰柔声说:“我先回去了,有好些事情要筹备,过两日再来看你。”
亦霜又“嗯”了一声。
李琰转身欲走,她却又叫住了他,神色凄婉道:“琰哥哥,再会了!以后别再来了,回去好好善待你的妻子。”
李琰听她这句话好似在同他诀别,一时急了,几大步上前,紧紧钳住她的手,眼中满是痛苦、急切之色,问:“霜儿,这到底是为什么?!这才几个月不见,你为什么要如此待我?!”
亦霜也缓缓抬头望向他,唇边绽开一个凄凉的笑,“琰哥哥,你不是早已有了妻子吗?我都还没来得及祝贺你,我,我应该送你们贺礼的……”
李琰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暴怒道:“住口!我不许你这么说!亦霜,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我和她只不过是形式上的夫妻,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才是我李琰未过门的妻子!”
顿了顿又说:“我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让你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亲手,将你送到那个人身边!”
亦霜挣脱了他的钳制,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似是下定了决心,说:“对不起!琰哥哥,我搞砸了你的计划。但是,现在一切已成事实,说什么都晚了。你,自己去向李叔说清楚吧,我们,是再没有可能了。”
说完这番话,亦霜头也不回的往来路跑去。
李琰伸出手想去拉住她,最终还是颓然的放下了。脚下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没有办法挪动半步。
他就这么在原地痴痴地站着,站了许久、许久。直至月上中天,繁星洒满天际,她依旧没有再转回来。
从前她是最最心软的,偶尔两个人闹了小别扭,她赶他走,他总是会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等在门口,等她消气。
而她的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出半个钟头,她准会出门来寻他。
而他则会躲在暗处,在她遍寻不到,着急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吓她一大跳。她会浅嗔薄怒地打他几下,他就笑着迎接她那挠痒痒似的粉拳,甘之如饴,两个人立时就会言归于好。
还有一次,外面下着雨,他才被赶出去不到五分钟,那雨势立时大了起来,他浑身都浇湿了。但他故意要叫她心痛,也没找地方避雨,就这般痴痴地等着。
她马上打了伞寻出来,一时还没有消气,将伞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要进门。他急得伸手去拉她,他的力气太大,而她又淬不及防,意外跌入了他的怀中。
那是他第一次大着胆子和她有身体的接触,也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和牵手。这个意外来得太快、太突然,叫他的心都融成了一汪水。
大雨磅礴,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和她就那样静静地相拥在伞下。天地间惟余莽莽,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万事万物皆已不复存在。
他们贴得那样近,那样近,感觉着彼此的心跳和脉动。那一刻,他简直快活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哪怕立刻就死去,他也甘之如饴,半点没有遗憾……
是呵,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就在那一天死去,也不必经受今日这般的彻骨疼痛。他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竟会叫人如此的生不如死,痛彻心扉。
他做了这么多,全是为了她,为了能和她一起携手站在不胜寒的高处,享人世间的花团锦簇,富贵荣华。可她为什么就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为什么还要离他而去?
如果没有她在身边,他纵使位高权重,锦绣荣华,又有什么意思?!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终于破灭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