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少恒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穿透眉心的子弹。
“你,不忍心?”
“我恨你!”
“恨,远比爱要来得长久,我不怕你恨我,就怕你会忘了我。”
“好,很好,叶少恒,你可以滚了。”
她自小聪明伶俐,却有刚愎自用的毛病,但到了此时,还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他们只把她当做了权谋相斗、兄弟相争的工具!
她这次错了,错得离谱!
但她是谁?!她是白丽珠!白委员长的胞妹!敢作敢当的白丽珠!这世上就没有她过不去的坎。
既然错了,就决绝地舍弃,重头来过!
至于眼前这个人,她不是心软,更不会爱他!为了白家的声誉,也为了自己,只得忍下,也只能忍下。但是,如果他再胆敢出现在她面前,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白丽珠的性格是雷厉风行的,半个月后,即传来她不顾兄嫂反对,执意去欧洲游学的消息。叶白两家的婚约不了了之,一时引来国内外的诸多猜测,江南江北的形势又陡然间紧张起来。
……
寒暑更替,又至一年盛夏。
上午十点钟光景,惠丰银行门口两只高大威武的石狮子,被耀目的阳光照得滚热锃亮,更觉气势迫人。
小单间的襄理办公室内,李映蓉在心里默默打了两遍腹稿,这才拿起桌上的文件夹,准备上副董事长室汇报。
刚走了两步,却又折回来,从办公桌抽屉中翻出一面小镜子,照了一照,又整了整西式衬衫的洁白衣领,这才满意地出门。
她穿了浅灰色的银行高级职员制服,脚下是中规中矩的黑色高跟皮鞋,发型和妆容一丝不苟,十分端庄,和两年前已是判若两人。
从四楼的襄理办公室到五楼的副董事长办公室,一路上,有低级的职员向她躬身行礼。她只是淡淡点头,依旧目不斜视,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姿态娴雅。
她喜欢并且享受现在这种感觉,她既是襄理,又是副董事长的私人助理,姿态上就免不了带点狐假虎威的意味。
在这惠丰银行,乃至有业务往来的大小商行和金融场,看着姬家这面金字招牌的份上,人人都得礼让她几分,尊一声:“李小姐”。
站在走廊尽头那间最大的办公室外,她略平复了一下有些紧张的心情,这才抬手敲门。
她是他的私人助理,几乎天天要碰好几次面,说好多的话。可不知为什么,每次见他,总还是会紧张到心跳加快,手心出汗。
“进来。”门那边,还是一贯公事公办的语气,他向来公私分得很清,不然就算家世显赫,也不能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李映蓉深吸一口气,镇定而优雅地推门而入。她现在很习惯这样地伪装自己,强作镇定,至少,他从未能看得出她内心的紧张。
宽大的欧式办公桌后,姬云鹏正低头看文件。他神情专注,面容严肃。三件套的西服,胸口别了金灿灿的怀表。这个时候的他,是看不出丝毫轻佻、不拘的。
李映蓉的心微微一漾,看着他就忍不住走神了。
“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她敛了神,正色道:“副董事长,惠丰洋行您那批从江北运来的货,被海关扣下了。”
他愣了一愣,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向李映蓉,目光犀利,“我高薪聘你来,是替我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向我提出问题。”
李映蓉慌忙解释,“是这样的,这一年来江南江北局势紧张,连带着金融市场也受到很大波动,上个月江北那边对江南采取了经济制裁,而这个月金陵政府也出台了相关报复性措施,您的那批货刚好受到了牵连,成了禁运物资……”
姬云鹏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再继续说下去,靠着椅背,双手十指交叉,淡淡道:“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凡事我只看重一个结果。况且我们惠丰每年私底下用于打点海关上下和政府官员的费用,已是不少,你跟在我身边也快两年了,这些还用我来教你?”
他这是在质疑她的办事能力,李映蓉心中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位新上任的海关总长,正立志整顿海关作风,这个当口上实在是不太好办。不过,新官上任三把火,等这一阵子过去,我一定想办法疏通关节……”
姬云鹏摇了摇头,“我那批货是能等的吗?算了,你安排一下,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位李总长。”
“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利。”李映蓉边躬身道歉,边适时地从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请帖放在桌上,“今晚,美国领事馆的慈善舞会李总长也会参加。”
姬云鹏继续低头看文件,“知道了。”
李映蓉又说:“今晚的舞会,您还没有确定舞伴。”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忐忑不安,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要去期待。其实,早在一个星期前她已经花了两个月薪水,为自己添置了一整套像样的舞会行头。
果然,姬云鹏连头也没有抬,随口说:“替我打电话给曼丽,告诉她我晚上八点准时去接她。再顺便,帮我给她选一件首饰送过去。”
“是。”
他向来公私分明,在舞伴这件事上,从来就不曾考虑过她。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忍不住失望了。
偌大的办公室内静默了下来。
“没事,你可以出去了。”姬云鹏下了逐客令。
“还有一桩事。”李映蓉犹豫着开口。
“说。”
“今晚的舞会,蓝岚小姐也会去。”
见姬云鹏没有反应,她又进一步解释,“蓝小姐,是美国新晋的华裔女演员,最近刚到沪上发展。她,她好像是亦霜……”
姬云鹏神色如常,静默了片刻,才说:“她是该回来了,你们是同窗好友,你也很想见见她吧?”
李映蓉没有料到他是这个反应,早忘了这是在副董事长办公室,惊讶道:“真的是她?你早就知道了?”
姬云鹏漫不经心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总是记不住,不该问的别问。”
她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忙应:“是。”
他的语气却又缓和下来,“既然你想见他,今晚就一起去吧。”
“余小姐那边?”
“不用打电话了,你做我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