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鹏静默了片刻,说:“也是,江南江北这么闹下去,难免会损害到各国的在华利益,这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亦霜又说:“此事暂时为机密,主要针对东瀛岛国以及东欧那边。”
姬云鹏微微点头,“东瀛人狼子野心,只盼着国内越乱越好,怎么能容我华夏和平统一,若被他们知道了,定会想方设法搞破坏。”
又说:“这些各国公使也太不谨慎了,这样机密的事情,居然会在舞会的时候谈起。”
亦霜听他的口气,似乎对消息的准确性有所质疑,忙解释,“这些公使先生,无外乎是打算在消息发布之前,于金融证劵市场上大捞一笔。和谈在即,反正这个消息也瞒不了太久,不过尽量拖延时间罢了,据我的判断,消息来源应该可靠。”
姬云鹏沉思片刻,沉声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不过,东瀛人的情报机构历来十分发达,我们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在混淆视听,转移他们的视线上面。”
又吩咐:“将你今晚所听到的东西,捡些无关紧要,却又吊人胃口的,稍微加工后放出来。虚虚实实,让他们去分析个够吧。”
他沉着应变,心思缜密,亦霜心中暗暗赞服。
……
直隶。
阮流苏住的小公馆,位于地安门外,什刹海边。
远眺是碧瓦红墙,古木森森,邻水而能观山,四周垂柳拂岸,湖中荷叶田田,荷花盛开。就算是末夏八月,也不觉得十分闷热。
叶少钧进院的时候,看见阮流苏倚在廊下一张竹制躺椅上,旁边小几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果盘中,用冰块铺底盛放着新疆的提子和蜜瓜几色水果。那紫的紫、绿的绿、黄的黄……忒是好看。
她微微合了眼,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手中执一柄流苏小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听见少钧的脚步声,全当做没听见,反而将头扭向一边,似是以此表达她的不满。
少钧随手脱去枪套和外衣,递给跟在身后的蒋步青,声音柔和地问:“又怎么了,这是?”
阮流苏没有搭理他,扭了身子侧躺着。
少钧笑着走过去,早有佣人搬了凉椅过来。
他在她身边坐下,摘了颗晶莹剔透的提子放入嘴中,轻声说:“不搭理,我可要走了,军部还有一堆公文。”作势起身。
阮流苏急了,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他一双极黑亮的眼睛正炯炯地望着自己。心头一跳,知道是被骗了,她跟他也已经两年了,却还总是摸不透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总没有安全感。
有时候,他明明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够得到。偏偏有些东西却像隔了层薄雾,怎么也抓不住,这让她既懊恼又挫败。
她猛地坐直身子,摔了手中的折扇,板了脸恼怒道:“谁稀罕你来!要走就走罢!”
他笑着坐下,“我还偏不走了。”
她拿手去推他,他倒正色地解释起来,“这几天公务繁忙,冷落了你,是我的不好。”
听了这样的解释,她怒气更甚,冷笑一声,从身后拿出一张报纸,甩在小几上,冷冷说:“我这样无关紧要的闲人,自然比不得陪总统千金要紧。”
叶少钧瞟了一眼那张报纸,是今日的《沪报》。
头版头条刊载了他和福特小姐前天在机场的照片,将一身空军制服的他拍得倒也英姿飒爽,应该是美国记者给照的。
新闻标题是:风流督军携总统千金乘机巡游帝都。副标题是:英雄美人,相得益彰。
前几日美国总统的千金福特小姐到直隶游览,他出面接待了一下,哪知福特小姐对他表现出了特别的兴趣。听说他会驾驶飞机,非缠了他展示,他也只好载着她,在直隶上空兜了个圈子。
美国女孩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一旦明白了和叶少钧之间并无可能,昨天便友好地告辞离去了。
想到热情爽朗的福特小姐,少钧觉得甚是有趣,不在意地说:“不过略尽地主之谊罢了,她昨天已经走了,怎么,你吃醋了?”
阮流苏心里发酸,忍不住挖苦道:“我没名没分的住在外头,连个侍妾都算不上,哪里配吃她的醋!你叶督军就算有再多的新宠,我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总不过等着被抛弃的那一日罢了。”
“一股子酸味,还说不吃醋?你说,想要我怎样?”少钧脸上虽挂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
阮流苏审时度势,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放软了姿态,委委屈屈地往少钧怀中倚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
凄然道:“我一个弱女子离了父母,无依无靠的,住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你又不能时常来,我也不能随便出去交际,难免觉得孤单害怕,也时常会胡思乱想……”
她说得可怜兮兮,泪光盈盈,连自己险些都要被自己给感动了。
少钧叹了口气,“我对你还不够好么?锦衣玉食的供着,这么多佣人伺候着,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
“可我最想要的,是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哪怕不能天天见,只要能住在有你的那个家里,想着你就在离我不远处,能知道你在做什么,那也是好的。”阮流苏幽怨道。
少钧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说:“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大帅府有大帅府的规矩……”
听他又拿这个做借口,阮流苏激动地站了起来,高声道:“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现在大帅带了几位姨娘去美国疗养,这大帅府里里外外还都不是你叶督军说了算,我住进去又碍着他们什么啦?”
叶少钧不想和她就这个话题再继续纠缠下去,伸手去拉她,眉头微皱,“有点头痛,你过来给我按按。”
阮流苏知道今天这事儿是成不了了,又不敢和他翻脸,只得忍气吞声走到他身后,缓缓按了太阳穴轻揉。
两个人一时静默下来。
过了半晌,少钧闭着眼睛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天气热,白流苏穿了身淡黄色的乔其纱旗袍,两只光溜溜的雪白膀子露在外面,顺势搂了少钧的脖子,粉脸也挨了过去。那种又嫩又腻的触感,叫人身上发酥。
她声音也是酥的,“我什么都不缺,只是在屋里憋得慌,我要你下次出远门的时候,也带上我。”
“哦,你怎么知道我要出远门?”少钧淡淡地问。
白流苏面上一慌,还好自己是背对他的,“我不过这么随便一说,还真说准啦?”
少钧又似浑不在意,“嗯,这有什么难的,现下就有一个机会,可以带你出趟门。”
白流苏一下子兴奋起来,笑嘻嘻问:“真的?去哪儿?什么时候?”
少钧仍旧闭目养神,“到时候就知道了,大概下月初成行,你先准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