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霜冷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从惊惶迷茫转为倔强忿恨，咬牙切齿道：“人死不能复生！”
少钧脸上闪过一抹复杂难言的情绪，反手捏住她的手腕，急切道：“你说，你想我怎样补偿？！”
亦霜吃痛，手中那杯牛奶摔在地上，将地毯污了一片，一字一句说：“我要的是尊重！对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的尊重，而不是像对待圈养的宠物。”
少钧的面色骤然铁青，终是强忍了下去，又静默了许久，才淡淡道：“好，我给你时间考虑，总要你自愿。”
亦霜挣扎着杵了沙发扶手站起来，“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么快就着急走？久别重逢，不是应该喝一杯吗？”
她转身，似是不耐，“好，就一杯！”
他朝厅外喊：“拿酒来！”
不一会儿，酒就送上来了，因为不知道他们要喝什么酒，听差的只得白酒、洋酒、葡萄酒各拿了一瓶。
少钧拿起葡萄酒往杯中倒了三分之一，递给给亦霜，又倒了满满一杯洋酒拿在手上，“我在沪上呆不了太久，你想好了随时过来。”
亦霜冷冷地看着他，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别做梦了，你以为我是你的那些新欢旧爱么？”
他似是欲言又止，深深看了她一会儿，终是说：“我让人送你。”
这时，门外听差的进来禀报，“督军，惠丰银行姬云鹏先生来访。”
少钧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
听差的犹犹豫豫道：“说是，说是来接蓝小姐，顺便拜会督军。”
少钧看向亦霜，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怒意和妒意，几欲发作。
亦霜心头一惊，忙解释：“一定是映蓉不放心，求了他来接我。”
片刻，他缓缓点头，“你去吧。”
亦霜如获大赦，急步向厅外走，他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姬云鹏正在大门外和那些侍从官交涉，见着叶少钧送了亦霜出来，忙上前不动声色地将亦霜拦在身后，面上客气道：“叶督军，久仰大名了，姬某早就想去拜望，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今日这样有幸。只是时间太晚了，改日一定正式拜访，姬某对江北的经济很是看好，也有许多投资合作的意向……”
少钧的双手始终插在裤兜里，并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眼眸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姬云鹏片刻，倨傲地点了点头，算是和他打过招呼。
看着亦霜上了车，他才转身迈步离开。一举一动，俱是凛冽的军人风范。
姬云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这个人只是站在那里，便能给人极大的压力，仿佛已经洞悉了自己的那点私心。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比此人老辣、阴狠的也大有人在。可不知为何，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森森寒意，却让他心惊。出于职业习惯，他在心中迅速评估了一番，便已将他列为最不好打交道，如非必要一定敬而远之的那一类人。
姬云鹏在此地一刻也不想多留，马上发动汽车驶离叶公馆。同时，叶公馆中也悄无声息地驶出一辆汽车，不紧不慢地缀在他们后面。
开了一段路，姬云鹏发现这辆车并没有刻意隐藏形迹，也没有要拦截他们的意思，始终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看来是一种保护和威慑。
他略略放心，这才语调平静地问亦霜：“没事吧？”
听出他语中的关切，亦霜瞟了眼后面的车子，似笑非笑道：“我能接近江北的最高核心人物，难道这不是你所乐见其成的吗？”
姬云鹏知她心里有气，耐着性子解释，“你想多了，目前并没有这样的任务。我不管你和叶少钧之间有些什么纠葛，未免节外生枝，这段时间你尽量躲避着，他在沪上至多停留一个多月，实在不行，我帮你申请外出任务……”
亦霜发现他正从后视镜中观察自己，狡黠一笑，“怎么，你担心我？”
姬云鹏还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作为你的上级，我有责任保护好我的下属。”
亦霜甚觉无趣，身子前倾，手肘搭在前座靠背上，幽幽问：“那，就私人感情而言，你有没有担心过我？”
姬云鹏愣了愣，好半天才恢复了那种从容的意态，有些无奈地说：“够了，讨论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亦霜莞尔，“是没有意义，还是你不敢？”
车子已经驶到她住的小公馆楼下，他亲自下来替她拉开车门，“我既不敢，也不想！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也不知怎么了，拗着性子偏要一再追问，“如果我们的关系不是工作伙伴呢？”
他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没有那种如果，不是吗？”
她斜了他一眼，“没意思，还是以前的你比较有趣。”
他苦笑，“人总是会变的。”
叶公馆的车子一直停在不远处，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亦霜朝车子那边斜睨了一眼，又朝姬云鹏走进了一步，用探究的目光注视着他，“你不是变了，而是多变，我真想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你？”
姬云鹏也瞟了一眼那边的汽车，用食指抚了抚鼻子，苦笑道：“我看多变的是你，你今晚没安什么好心吧？你再不上去，估计他们就要冲下来了。”
亦霜得意地灿然一笑，“路上小心！”
说罢裹紧风衣，转身上楼了。
她窈窕的身影很快淹没在楼梯尽头，他在黑暗中静静凝望了一会儿，等楼上的灯亮起才离开。
他离开后，叶公馆的车也随即离开。
见两部车都相继开走了，李映蓉默默从墙角的灯柱后走出来。她本来是担心亦霜，打算今晚过来陪她的，想着她可能有心事想要找个人说说。
刚才不知为何，见着他们两人那番情形，她竟鬼使神差地躲在了灯柱后面。
她知道亦霜虽然没说，但她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一个叫她又爱又恨，却无法在一起的人。
那个人绝不是姬云鹏！
姬云鹏虽然一直掩饰得很好，但他对亦霜特别的关心和不着痕迹的保护，她都看在眼里，更痛在心里。她也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是她最好的朋友，而他是她的恩人。
可内心最深处，那颗阴暗的种子还是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她嫉恨一切走近姬云鹏的女子，她可以毫无内疚地将她们一一铲除。
可是，现在那个人是亦霜，她又能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