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黑风高。
黑漆漆的公寓内，一点微弱的火光时明时暗。
亦霜关上门，摸到墙上的灯线，猛地拉开。
客厅瞬间明亮起来，姬云鹏人高腿长，整个人佝偻着缩进沙发里，正一口接一口地吸烟。
亦霜弯腰换了鞋，没好气地将手袋掼在进门处一只摇椅上，“今天真倒霉！你是来看我死了没？”
姬云鹏知道她心中不快，也不在意，摇了摇头说：“来补枪的，如果你今晚不回来，我会以为你叛变了，打算明早去灭口。”
她果然被他逗得扑哧一笑，问：“你怎么脱身的？你倒运气好。”
他轻描淡写说：“没什么，有东瀛婆子作证，又给了些好处，只是没料到你会被山田堵个正着。”
她坐下来，用热水瓶倒了一口缸水，摸了摸已经温了，便猛灌了两口，“还好，有惊无险死不了。”
他点点头，问：“胶片呢？”
“这么久搭档，你可真够无情的，就只关心胶片……”亦霜边抱怨，边够着身子取过手袋。
忽然脸色煞白，“胶片不见了！”
“怎么会？！再仔细找找！”姬云鹏也慌神了。
亦霜将包里的东西全抖落在桌上，一一翻找，还是没有。
“会不会刚才被东瀛人动了手脚？”
“不会！我一直拿在手里。”亦霜很肯定道。
“别慌，再好好仔细想想，所有可能的细节。”姬云鹏循循善诱。
亦霜皱了眉，细细思索，忽然叫道：“一定是在车上被做了手脚！是叶少钧！没错，肯定是他拿了！”
事态严重，姬云鹏的脸色也很难看，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郑重道：“没办法了，必须在组织上派人来取之前拿回来，否则你应该知道后果！我给你两天时间，去找叶少钧，偷也好，骗也罢，胶片必须尽快找回来！”
姬云鹏走后，亦霜呆呆地想了半夜，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睡觉。薛亦塵曾经对她说过，睡觉前应该先和全世界和解。
……
第二天早晨，叶公馆。
昨夜没有星星和月亮，今天就格外的冷。
亦霜已经在叶公馆黑压压的雕花大铁门外等了近半个时辰，进去报信的听差始终没有回来回话。
她忍不住竖起大衣领子，又来回地跺脚取暖。踩着地上那些还来不及扫去的又黄又脆的梧桐叶，好像合着节拍在跳舞。
又过了好一会儿，听差的才带了叶少钧的贴身侍从官蒋步青出来，他见是亦霜倒极为恭敬，“蓝小姐，对不住，叫您久候了！”
“我要见你们总司令。”亦霜也顾不得和他计较，直接说道。
蒋步青神色有些怪异，似乎颇为难，“总司令，不在公馆。”
亦霜讶道：“这么早他应该还没出门呀？劳烦你再进去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找他有急事。”
蒋步青显然不善撒谎，喃喃道：“可是，那个……总司令真的是不在，蓝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
“好，那我进去等他。”亦霜不耐和他磨时间，抬脚就往里走。
蒋步青连忙伸手拦住，“没有总司令的同意，您现在进去有点不大方便。”
亦霜无法，只得冲里面喊起来，“叶少钧，叶少钧，你出来。”
蒋步青见她这样喧闹，怕里面那位怪罪，但也不敢十分拦她，两位都是他得罪不起的姑奶奶，左右为难，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了。
又想到昨晚上和张德龄两个人的几句私语，天气冷他们就偷偷躲着喝了点小酒，也不知是谁先挑的头，反正他俩都替总司令不值。
“女人嘛，不就是暖个被窝，再做个饭生个娃啥的，总司令用得着费那么多心思嘛，直接绑到榻上就是了。他老人家心情不好，连带我们也跟着吃削落，这女人真是误事！”
“薛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孤傲太倔强，非要跟总司令扭着来。你说，她再强再独立，终归也还是个女人，总司令这样的男人她都不肯跟，我真是搞不懂……”
“要我说这女人都一个德行，就是贱，男人捧着她宠着她的时候，她不稀罕，还要拿腔作势的，一旦男人不理她，她就该急了。小蒋，不如我们来烧一把火……”
“不好吧，她怎么说也是总司令心尖上的人，万一……”
“怕什么，我们也是为总司令好，怕他当局者迷，你听我的没错……”
想到这儿，蒋步青有了几分底气，又紧跑几步将人拦了下来。语气平白硬了几分，“蓝小姐，您真的不能进去！请回吧！”
亦霜冷了脸道：“蒋步青，你敢拦我？！仔细你们总司令回来挨收拾！”
蒋步青还真不敢伸手去拉她，只是直挺挺挡在她面前，两人一时陷入了僵局。
门口听差的倒是机灵，瞧着蒋步青拦不住，已经去侍从室请了侍卫队长张德龄出来。
“怎么回事儿？”
张德龄双手插在武装带里，从里面大步踱了出来。
亦霜也不给他好脸，开口就问：“你们总司令呢？”
张德龄今天有些不同寻常，样子也带出一些狡横，皮笑肉不笑道：“总司令的行踪恕我不能透露，蓝小姐请回。”
“好，那我就站在这里等到他来为止。”亦霜不肯走。
张德龄反而让开了，往里面做了请的手势，面上客气道：“不然，蓝小姐进去等？”
刚才他们一再阻拦，现在这么轻易又让开了？亦霜心中犯疑，虽是觉得奇怪，但事急从易，还是径直走进了主楼客厅。
厅内的装饰风格与半个月前相比，似乎有了改变，在豪华大气中多了些许奢靡温馨的意味。
女佣很快奉了茶上来，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亦霜刚端起茶杯，就见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从楼上缓缓下来，带着一股子没睡醒觉的慵懒。
张德龄站在门厅处，恭敬地对着下来的女子一点头，称了声：“三太太。”
这女子似乎很乐意别人这样称呼她，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张德龄又对亦霜道：“蓝小姐，我还有公干，就不奉陪了。”
他既不说明叶少钧何时会回来，又不给厅内的两个人女人作一番介绍，就这么直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