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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别郎容易见郎难——闺秀词人魏玩

魏玩,生卒年不详,字玉如,一作玉汝,邓城(今襄阳县)人,北宋女词人。出身世家,诗论家魏泰之姐,北宋宰相曾布之妻,因夫贵初封瀛国夫人,后封鲁国夫人,人称魏夫人。原著《魏夫人集》已散佚,诗有《虞美人草行》一首。词多写闺情,《全宋词》辑录了她的词作十四首,周泳先辑为《鲁国夫人词》一卷。

金马并游三学士,朱幡相对两诸侯

魏玩自幼聪颖,博涉群书,才思敏捷,工诗尤擅词,诗作甚多,诵咏佳句为时人所称道。魏玩的弟弟魏泰也是一个才子,其人性格怪异,因从小好逞强行霸,差点将试院中的考官打死,因此不得录取。魏泰博览群书却不思仕进,性情诙谐幽默,喜欢谈朝野趣闻,而且口才了得,与人谈笑,莫有能挡其词锋者,还喜欢讹托他人之名作书,这些行为在今天来看,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魏玩的丈夫是北宋中期宰相曾布,王安石变法的重要支持者。与曾布结成夫妻后,魏玩极力提倡并恪守封建伦理道德,多次受朝廷褒奖,封鲁国夫人。曾布的哥哥就是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这样的家庭背景如今看来真是满门文士,各个都是了不起的名人。

熙宁年间,曾巩任职洪州,曾布调任潭州路过洪州,而曾肇又恰来洪州探亲,三兄弟都是进士,今又聚会洪州,欣喜之情无法言表,魏夫人当即题写一联:“金马并游三学士,朱幡相对两诸侯。”一时传为佳话。

说起曾布,虽名头不如其兄曾巩响亮,但是官做的却比较大。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政客,官至宰相。此外,他还是王安石变法的得力助手,很多新法的条例都出自曾布之手,所以,王安石曾这样说:“自议新法,始终言可行者,曾布也;言不可行者,司马光也;余皆前附后叛,或出或入。”

在北宋的政治舞台上,改革派和守旧派的争斗始终没有停息过,从王安石三次被罢相便可看出。所以,作为变法积极的曾布,也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政治生活几乎占据了曾布人生的全部,他是没有心思陪妻子享受诗情画意般的生活的。

变法如变脸,一言不合就遭贬

曾布十三岁那年遭遇丧父,兄长曾巩对他悉心培养。曾布考上进士之后,因为曾巩和王安石的关系密切,所以将他安置到王安石的门下。起初,曾布受到王安石的宠信,帮王安石做了不少事。大臣韩琦反对王安石的青苗法,向宋神宗上了一道奏章。宋神宗将奏章拿给王安石看,王安石很生气,令曾布对照韩琦的奏章逐句批驳,刻在石上不算,还印了一万张颁行天下,韩琦一怒之下辞官还乡。但后来,王安石又不喜欢曾布了,原因是宋神宗诏求直言,曾布说了变法的一些坏话,王安石怒斥曾布,解除了他的一切职务。

曾布还差点与大宋朝的著名佞臣高俅扯上关系。高俅原是苏轼的一个小书童,因为人聪明乖巧,字写得又快又好。1093年,苏轼从翰林侍读学士外调到中山府的时候,曾经想将高俅送给曾布,但是曾布没要,苏轼就把高俅送给了哲宗皇帝的妹夫王诜,当时如果曾布接受了高俅,大宋的历史有可能要改写。

宋徽宗与曾布的关系,有一段时间也非同寻常,曾布曾说他们这种君臣关系是“千载一时”。两人经常密议朝政大事,并且相互立下保密工作的誓言:如果国君不保密的话,就会失去曾布这个“忠臣”,如果曾布不保密的话,就以掉脑袋谢罪。后来,曾布被蔡京排挤,自恃与皇帝关系铁,在皇帝面前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解,并且声色俱厉地指责蔡京。宋徽宗听了当即翻脸,大臣也群起攻之,弹劾曾布“无人臣之礼”,蔡京也趁机弹劾他贪赃枉法,抓捕了他的几个儿子,这样,他被贬官。

三见柳絮飞,离人犹未归

曾布的政治舞台经历严重地影响了魏玩的生活。那个时代,婚姻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一笔“投资”,嫁人就是嫁给命运。魏玩嫁给曾布之前,曾布还未取得功名,等曾布进士及第走上仕途之后,魏玩并没有享受到夫荣妻贵的幸福。虽然,曾布也吟读作词,而且一些词还写得不错,但是由于曾布公务繁忙、挣扎在名利场上,时时刻刻都有被贬斥的危险,所以他是没有心思和闲情与才女魏玩吟风弄月、琴瑟和鸣的。

但是这恰恰是才女魏玩的苦闷之处,曾布四处为官,夫妻二人聚少离多,感情上就会出现陌生感。如果魏玩只是一个追求物质的女性,那么曾布完全可以满足她,可偏偏她是一个精通文墨,敏感多情的才女,她对婚后这种聚少离多的生活幽怨无比,伤情别恨常常涌上心头,于是写下这首《菩萨蛮》:

溪山掩映斜阳里,楼台影动斜阳起。隔岸两三家,出墙红杏花。

绿杨堤下路,早晚溪边去。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

“三见柳绵飞,离人犹未归”,显然是指曾布把她丢在家里,不管不顾,已经整整三年了。再后来,曾布到处做官,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更是少之又少。魏玩对曾布的不满进一步升级,她写下了《江城子·春恨》:

别郎容易见郎难,几何般,懒临鸾,憔悴容仪,徒觉缕衣宽。

门外红梅将谢也,谁信道,不曾看?

脱装楼上望长安,怯轻寒,莫凭栏,嫌怕东风吹恨上眉端。

为报归期须及早,休误妾,一春闲!

如果说“别郎容易见郎难”还是怨爱交织的话,那么“为报归期须及早,休误妾,一春闲”就只剩下满腔的怨恨了吧。

曾布屡遭奸臣蔡京的排挤,被贬在外,魏玩对于丈夫久居在外,似乎产生了一些复杂的情感,比如《系裙腰》一词:

灯花耿耿漏迟迟。人别后,夜凉时。

西风潇洒梦初回。谁念我,就单枕,皱双眉。

锦屏绣幌与秋期。肠欲断,泪偷垂。

月明还到小窗西。我恨你,我忆你,你怎知。

这首词反映出那种只有互相信任的夫妻之间,既怨恨又思念的复杂感情。

魏玩的词,十之八九是写离愁别恨的,这位贵族夫人,衣食住行无忧,所缺的是感情的慰藉。况且远别的丈夫曾布还是一位温柔的才子,这使得魏玩更加自伤孤寂。因此她的词便自有她特殊的感情色彩。

另外她还有《点绛唇·波上清风》《卷珠帘·记得来时》和《菩萨蛮·红楼斜倚》等词均为脍炙人口的名篇。理学大师朱熹评论:“本朝妇人能文者,惟魏夫人(魏玩)、李易安(李清照)二人而已。”明朝杨慎在《词品》中所说:“李易安、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观、黄庭坚争雄,不徒擅名于闺阁也。”能够与李清照相媲美,可见,魏玩在诗词史上的地位是相当高的。

魏玩的词多写悠闲情怀及风光景物。描写景物,语言清丽,形象逼真;抒发情怀,感情真挚,愁思动人。尤其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唱和诗,受到当时人们的赞赏传诵。惜其诗词多散佚,存世不多。

魏玩不仅有词多首流传于世,她写的诗也十分不错。其诗仅在《江西诗征》上有一首以项羽、虞姬的故事为题材的咏史诗《虞美人草行》:

鸿门玉斗纷如雪,十万降兵夜流血。咸阳宫殿三月红,霸业已随烟烬灭。

刚强必死仁义王,阴陵失道非天亡。英雄本学万人敌,何用屑屑悲红妆。

三军败尽旌旗倒,玉帐佳人坐中老。香魂夜逐剑光飞,清血化为原上草。

芳心寂寞寄寒枝,旧曲闻来似敛眉。哀怨徘徊愁不语,恰如初听楚歌时。

滔滔逝水流今古,楚汉兴亡两丘土。当年遗事总成空,慷慨尊前为谁舞。

其实到处做官,漂泊不定,并不能成为不带家眷的理由。苏轼即使被贬到偏远地方,也带着红颜知己朝云。曾布的官运比苏轼亨通,特别是他中年时期,是不断升迁和受到重用的,他不带魏玩随行,主要是对魏玩没什么感情。这一点,还可从后来一事看出。

曾布原来在海州怀仁(今江苏赣榆县)做县令时,手下有一位姓张的监酒使,大概是很早死了老婆,留下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小女孩,慧黠可爱。魏玩十分疼爱小女孩,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教她诗书,小女孩领悟得很快,学业日进,长大后进入内宫,虽无名分,但因文笔很好,颇受看重。

曾布的年纪都可以做此女张氏的父亲了,可是曾布却做了不是父亲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因为妻子魏玩的关系,曾布总是刻意接近张氏,两人竟然稀里糊涂的好上了。其实,曾布追求张氏,理由不外有二:一个是张氏年轻貌美;一个是张氏出入宫中,曾布可以借助她得到皇宫的内部信息,以便在官场派上用场。

但是,这并不能作为疏远魏玩的理由,魏玩就这样被丈夫疏远着。魏玩情深义重的闺思之词,曾布哪里会安心细读。他忙着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纸醉金迷,忙着为自己的仕途铺平道路,却从来不懂得将那个回首相望的魏玩放在心上。

丈夫的疏远和漠不关心,魏玩也许是感受到的。比如这首《卷珠帘·记得来时》的词中,她写了一段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倾诉了抒情女主人公对于不幸爱情的怨恨、懊悔和悲伤,谴责了玩弄女性、背叛爱情的负心男子,也许这首词暗指曾布也说不定呢。

记得来时春未暮,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暗卜春心共花语,争寻双朵争先去。

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拆轻离,欲向谁分诉。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

词中托为一个多情女子的口吻,以追忆的方式,叙写这段不幸的爱情,全词凄艳婉秀,感人至深。清人陈延焯说:“魏夫人词笔颇有超迈处,虽非易安之敌,亦未易才也。”从包括此词在内的魏夫人作品来看,这些评价是颇为中肯的。

魏玩病死之后,作为学生和义女的张氏前来哭悼,还写了一首诗:

香散帘幕寂,尘生翰墨闲。

空传三壶誉,无复内朝班。

魏玩用情至深,写下了多少情思情词,却依旧打动不了混迹于官场的丈夫,而义女张氏只因为能够作为丈夫与皇宫内部的桥梁,就得到了曾布的惦记和温情,不知泉下有知的魏玩会作何感想?女人的悲哀之处何止是嫁错人,更在于将一腔热血尽付一个薄情寡义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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