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的三级跳
1968年8月,忽然收到南昌二中的入学通知。“复课闹革命”一声令下,结束了我们二年的漂泊,还忽悠进入中学,有了地下党终于找到组织的那种感觉。其实,孩子们贪玩是本性,但真正没有书读也是一种离失,离开学校久了,年岁大了,懂事了,再玩心里也不痛快、不踏实啊。
南昌二中在市中心,濒临著名的东湖,隔岸相望是姹紫嫣红的百花州。这是所历史悠久,人才辈出的学校,革命烈士方志敏就在这里读过书。要不,怎么会创作出《可爱的中国》这部脍炙人口的文章呢!我们在这样的学校读书,每天将笑声漫洒到整个校园。古朴的教学楼是那么的庄重,几棵大樟树的掩映下的是新四军叶挺将军的指挥部遗址。宽大的操场上,到处是同学们奔跑嬉戏的身影。
老师们为我们分班编组,进行入学的“革命”教育,因为这场运动并没有结束,文化仍将“革命”。内容大致是知识越多越反动,我们的复课,不是来学习的,而是继续革命,培养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
好景不长,在南昌二中仅仅呆了二三个月,就接到上级的指示——迁校。
当时省革委会美其名曰“备战备荒”,全市大迁徙。把市内的工厂迁到几十里的湾里、石岗去,而把80%的大中学迁到全省许多个县去。南昌二中算是最近,迁往梅岭脚下的“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离南昌城也有二三十里路。
迁往共大总校的中学生有好几千人,包括南昌二中、二十二中以及共大附中的学生。全体学生按军事建制,分为十六个连,每个连三个排,每个排五十几号人。老师为排长,学生里选出一个排长。我也是在后些时当上学生排长的。我们的学校并不怎么学习,劳动大学以劳动为主。上课时间就是劳动,平时在园林里为果树除草施肥,捉虫子,摘水果。农忙时,到农田插秧,耘禾、割稻子。偶尔也有几堂课,也多是学《毛主席语录》,背“老三篇”和学习革命文件。
那时是顶礼膜拜的高潮,每天要对着毛主席画像,起床后早请示,睡觉前晚汇报,吃饭前要餐敬,每天红宝书在手,时时要祝愿万寿无疆。我这领读的人,老三篇可以倒背如流,语录随便那段都能说出页码。学校也放映电影,基本上都是八个样板戏和地道战、地雷战。文艺活动嘛,跳“忠字舞”,唱革命歌曲和样板戏。碰到党的“九大”召开,还连夜赶到市里敲锣打鼓去献忠心。
乳气未干的孩子,缝衣洗被的都是自己边学边会的。从学校到城里有公共汽车,3角钱的车费,没钱坐,有钱也不敢坐,怕斗私批修。所以一到周末,大家就成群结队,匆匆步行到家里,走二三个小时,第二天下午再往学校去。记忆深刻的是学校组织的一次军事拉练。全体学生不分男女都背着背包,排着队伍,徒步行军,每天走好几十公里。晚上就打地铺,睡在有稻草的地下。记得有一晚就睡在西山万寿宫的殿堂里,抬头可见面目狰狞的菩萨像,当然累极了就顾不得这些了,早早就坠入梦乡了。十四五岁的城里人,谁还吃过这种苦头,脚上打起血泡,晚上挑破,第二天还得走。最后一天走了四五十公里的山路,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学校。
生活的苦难实际上也挺锻炼人的,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么苦,可惜文化知识却没有机会学习。苦难是一种资本,至今都受用的,但我们学的知识多是从社会上得来,不系统,不全面。可是这还不算苦,在共大总校大半年,学校内部又来了个大迁徙,我们十连的同学被分配到共大农场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农场在鄱阳湖里,是共大历届学生围垦出来的一块土地,叫将军洲。据说是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打仗的地方。陈友谅是将军嘛,以此得名。
将军洲离南昌市城更远了,四五十公里水路,乘船要一天多。看着一望无际的鄱阳湖,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呢?我的中学三级跳,从城里一直跳到农村,这是我面临的第二个史无前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