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还在任意流着。汪厅长，我真的……不知道，您们在……享受……荣华富贵的……日子里，您想没想到……您送给……别人的我，也是……您的女儿在……另一个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您知不知道……那时的……我多么需要……您的帮助，哪怕是一点点……这些您……能补偿……得了吗？人的……一生，能有……几个黄金岁月，这些您能……补偿得了吗？”
十三、四岁的情景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咀子村我家院子
天空蓝得仿佛透明，白云丝丝缕缕，阳光明媚。
大哥的头发用剪子剪的长短不一，穿的洗的发了白的补补丁的蓝衣服，敞着胸、光着脚丫子、没有穿着鞋（他不懂的穿鞋），右手提着裤腰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家里
我黑色的衣服上补着补丁，有红的、有绿的、还有白的，在家里写着作业……
窗外，几只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然后拍拍翅膀飞走了。
姑姑中等的个子，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透露出长年在外做生意的精明，穿着一身蓝色的衣服，提着大包从大同来到我家。
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姑姑放在炕上的大包包。
我的心理活动：姑姑的包包里有没有吃的。猫疙蛋，你爹和你娘还有你二哥呢？”“姑姑，我爹到了地里，我娘说你要来，到邻居家借白面去了，我二哥给你去地里找苦菜了，我娘说你爱吃苦菜。”姑姑坐到炕上，从窗户上看了看大哥，又转过身来看了看我，忧忧地问着：“猫疙蛋，你大哥他打人吗？”我轻轻地吸了口气，对着姑姑摇了摇头。“姑姑，有时候打，有时候骂人，不过，他也不是骂我们，他就是瞎吼。”姑姑眼底水珠般的雾气更浓了，眼珠乌黑乌黑，温柔地望着我。猫疙蛋，你怕你大哥吗？”小时候怕，我现在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我叹息着，微微眯了一会，我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姑姑，你今天在我家吃饭吗？”
我的心理活动：姑姑这一次回来，我娘就给她做好吃的，这样我和我二哥养的兔子可就遭殃了，娘跟我们说要把家里几个兔子杀了，给我姑姑吃兔子肉，我也想给姑姑吃点好吃的，可是我还等着兔子长大后变成钱交学费呢。
一想到我的兔子，我就情不自禁地哭了。“这孩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哭了，猫疙蛋，你有什么心事吗？跟姑姑说说，也许姑姑能帮你。”
院子里
我拉着姑姑的手，走到院子西边的一个墙角，用手指着窝里的兔子，在哭着。等着……它们长大……卖了交学费……和买……抄本。”姑姑用手理了理落在前面的头发，凝视着我。猫疙蛋，多好看的兔子，兔子病了吗？”
我看了看姑姑，小声地说着：“没……没有……”
姑姑一怔。那你为什么还哭？”我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姑姑，我的眼中有种绝望脆弱的光芒，我的嘴唇颤抖着。娘……跟我们……说，你姑姑……不怎么……回老家，咱家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几个……兔子，只有……杀了……这几个兔子……给你……姑姑吃。姑姑，我……求……求求你，你不要……全部……吃了我养……的兔子，你就吃……一个……好不好？我还……等着它……长大卖了……交学费呢。今天……你就在……我家……吃饭，我娘一会……就借回……白面了，我们……就吃面条。”
姑姑的心里微微一颤，眼里有了泪花，吃惊地望着我。
姑姑的心理活动：听到猫疙蛋这样说，大弟媳妇因为我回来就向邻居们借白面，还要把孩子们养大的兔子给我吃，他们一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呀？
姑姑用右手紧紧地抱住了我，用左手的袖子给我擦着眼泪，也在哭着。“好孩子，不哭，不哭，猫疙蛋，姑姑……不吃你……养的兔子，姑姑……一个……也不吃。”大哥站起来了，从柴房里找出一根棍子，拿在手里，朝着我们的方向走来，吼着：“杀球了你、捅球了你、割锯球了你！！”
我和姑姑吓了一跳。我们伸开了手，愣着……爹和娘手里端着一盆面一前一后回来了。大哥拿着棍子在院子里一边跑着撵着我们，一边在吼着：“我让你们骂我，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爹看见大哥在闹着，走过去伸手夺去了大哥手中的棍子，对着他喊着：“俊伟，你在干什么？你骨头痒痒了？欠揍。”大哥看了看爹，乖乖地不闹了。嘿嘿嘿嘿”大哥一边傻笑着，一边还在喊着：“我疯了，还傻了，你们都给我听着，你们今天谁也不能吃饭，谁吃饭谁就是小狗。”姐姐。”“金和、春娥。”“姐，让你见笑了。”
大哥走过来看见娘手里的白面，摸了摸。“梁春娥，你又出去借白面了，梁春娥我们为什么要吃饭，我们不用吃饭就不用借粮了，你呀你比我还傻？你们都是傻瓜蛋。”我们几个人呆呆地看着大哥。二哥高高的个子，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透露出实在，厚道。他手里挎着一篮子苦菜回来。姑姑。”“明伟。”姑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春娥，金和，咱们家……就数……俊伟……漂亮，这是……什么命呀？怎么就……因为农业社……给残废了，苦了……你们了，我跟你商量……个事情，我这一次回来……就不在……你家娘听到这里，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姐，你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呢还是嫌俊伟的脏？”
姑姑摇摇头，拉着娘的手在哽咽着：春娥，我就是……不在……你们……家吃，我心里……也……很暖和。听猫疙蛋……说就因为……我回来，你向……向邻居给我……借白面……去了，还要……把孩子们……养的兔子……给我吃，金和、春娥，我真的在……在你们家……什么……也吃……不下，我真的……吃不下呀，猫疙蛋……还等着卖了……兔子交学费……和……买抄本呢。春娥，今天……你们也……吃白面条吧，就算是……今天姐……在你们家……吃了。”
娘听到这里，拉着我姑姑的手，在哽咽着。“我的……好姐姐呀？你……不知道，穷人……心多，我还……以为你嫌……俊伟的脏，不在我家吃。”姑姑怔怔地用右手指拭去我娘眼角残留的泪水。“俊伟的也是……我的侄儿，我怎么能……嫌他脏。”娘给姑姑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望着姑姑。我知道……你不在我们家……吃是……为了给我们……省点……省点东西让……孩子们吃，可是……你回来……一顿饭也不吃……我们也……也觉得……好寒酸，你也……看见了，俊伟……一天就是……疯疯癫癫的，这日子……多会是……是个头呀？好在还有……明伟和猫疙蛋，我们……还有个……盼头。”
姑姑看了看我。姑姑的心理活动：猫疙蛋这么小就长心眼了。“春娥，我总觉得……猫疙蛋……怪怪的，她一点也不像你们，她让我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呀不知道像谁？”
娘的心理活动：难道大姐发现猫疙蛋的身世？不可能呀？姐，我也……觉得……猫疙蛋……怪怪的，她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可能是……从小就有……这么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哥哥吧。”大哥走出大门，拿着棍子到了叔叔家在指手划脚。
叔叔家狗日的，你们又在做饭，做饭干什么，浪费粮食。梁换娥，你今天不能让他们吃饭，你要是让他们吃饭我就打死你们，你听见了没有？”
婶婶吓的把手中的面团掉在了地上，跑到院子里……“金成的，金成的，你快回来，俊伟的又来咱们家瞎闹了。”叔叔从茅房着急地跑出来，阴沉着脸对着大哥在吼着。“俊伟的，你闹什么？”大哥看见叔叔，吓得一溜烟地跑了，连手中的棍子也不要了。
家里
姑姑从大包里取出两包点心、还有一捆挂面，还有几双袜子递给了我爹，又从口袋里掏出20元钱递给了我娘。“春娥，给猫疙蛋买件便宜衣服，你看看猫疙蛋的打扮，还像个女孩吗？剩下的就买点有用的东西。”“哦。”
叔叔的长相一般，胖墩胖墩的，一双眼睛里流露出对生活的希望。“姐，饭好了。”“知道了，一会就过去。”
院子里
大哥在院子里拿着土块朝着柴房一边扔着、一边吼着。“王兰英，我杀了你、捅了你、割锯了你！！！”
办公室
汪亦国长长地吐了口气，又燃起一支烟，在地下走来走去，又坐在了沙发上，然后痛惜地。“猫疙蛋，不，我还是叫你王东方吧，这样总可以吧，我知道你恨我，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根本无法谈话。”
窗外，有飞鸟振翅掠过的声音，我的大脑一片混乱。
我的额头凉飕飕的，竟已经挂满了虚汗。我知道，汪厅长，你们压根……就没有……打算……认我，你们压根就……没有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我，就是因为我……和安安的相处，你们才……无可奈何地……揭开这个秘密。我现在……都感觉不到……什么……是恨，什么……是爱，说实话，我的心……已经冷冻。”
我冷笑了，我咬着嘴唇，哀怒交集的目光逼视着他。恨您，汪厅长，您太估高……您自己的力量，您……不值得恨，也不值得爱；在某些人……的眼里，您是……高高在上，可是……在我的……心里，您是……个垃圾；在感情上，您既然……还没有结婚，不能……要我、不能……养我，那为啥……还要生我，您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我恨您……汪厅长。”
汪亦国听完猫疙蛋的话。
一种冰冷的痛，缓缓地在汪亦国的心底划过。
汪亦国的心理活动：猫疙蛋说得对，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侯，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地帮帮她。现在她长大了，自立了，她能接受我的帮助吗？
汪亦国怜惜地望着我失神、虚弱、苍白的面容，他的心中痛极。“东方，我对不起你，让你在那样一种提心吊胆的环境中长大。”
世上没有一种酒能让人醉，除非人自愿用痛苦来麻醉自己；世上没有一种酒能让人糊涂，除非人自愿糊涂。
我的小天地
我在床上铺了一块蓝花的塑料布。
我和陈露吃着面条。
陈露看了我半天，右手拿着筷子吃着面条，然后又敲着碗跟我说着。东方猫疙蛋，我有一种感觉，你身上有一种东西，让我和朋友们都琢磨不透的东西，从你的眼神中，我永远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除非你想让我们知道。”
我斜着眼睛看了看陈露。哦。”
陈露用餐巾纸擦去脸上的汗水。东方猫疙蛋，有时候，我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也包括你，我恨你为什么老在快乐着。我希望自己也和你一样，希望像你那样在眼神中永远流露出对生活的兴趣和优越感，说话总是那么肯定。而不像我一样，走路永远踮着脚，随时准备左蹦右跳，我时时提防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的背总是靠着墙，东方猫疙蛋，这就是我的人生。”
我的心理活动：我们不只要活一天，我们明天还得做人，而明天还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有谁会知道呢？那还不如每天好好地做人，快乐地活着。
我吃完面条，擦了擦嘴，把碗顺手就放到了床边。“快乐的一天也是过，忧愁的一天还是过，那我们还不如快乐地过好每一天。”陈露一脸的迷茫。
我望着陈露，淡淡地说着：陈露，全世界有那么多美丽的海滩，你为什么不试着去走走？我就知道老老实实上班，勤勤恳恳工作，诚心诚意待人，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绝对幸福的人，只有肯快乐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