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将与楚王联盟,一同对付齐国与三晋,在此之前,宋国将归还侵占楚国的城池,以此为条件向楚国求援!”
沙丘宫大殿之上,齐孟环顾群臣,声音振聋发聩。
“什么?与楚国结盟?”
“决不可与楚南蛮结盟!”
“宋襄公大仇还没报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齐孟这番话在群臣中引起剧烈反响,众人议论纷纷。
齐孟昨晚想了整整一宿,综合分析宋国眼下的处境,齐军兵临城下,三晋虎视眈眈,秦国袖手旁观,与楚国结盟是唯一一条出路。
宋国的希望当然不能寄托在楚国身上,事实上,楚国与齐国秦国一样,也不是什么善类。
只是眼下局势紧急,只要能挡住齐军,保住商丘,宋国便还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宋楚联盟,乍听起来还是显得过于荒诞,大多数人根本不能理解。
”归还楚国城池?那可是王上千万宋国将士血流成河打下来的土地,就这样白白还给楚人?”
群臣激烈反对,齐孟合上双眼,他何尝愿意割地求和,只是形势逼迫。凭借宋国现在的实力,去和齐军硬抗,恐怕会死的很惨。
“寡人心意已决,有敢异议者,杀无赦!有谁愿往楚国,与楚人谈判!”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赵定国昂首向前,双手抱拳道:“王上,末将愿往!”
尽管不能理解联合楚国是为什么,不过赵定国相信国君不会有错,关键时刻,他还是选择坚定支持齐孟。
”好!赵将军真不愧是寡人左膀右臂!”
齐孟上前扶起跪倒在地的赵定国,兴高采烈道:
”你勇气过人,寡人甚是欣慰,只是这次是要与楚人人交涉,需要雄辩之士随你同行,”
”寡人听说惠施先生也在商丘,来人!将惠施请到宫中!”
商丘北门。肃杀之气迎面扑来,大司马唐鞅首级正孤零零挂在长杆上,一队凶悍甲兵在长杆下来回巡视。
宋君有令,胆敢为叛贼收拾者,立即诛杀。
大司马门客已被斩杀殆尽,商丘民众对唐鞅恨之入骨,更没人来收尸,巴不得他暴尸野外。
两只乌鸦从城郊飞来,停落城楼上,一只乌鸦在津津有味啄食着唐鞅的眼珠子,另一只探头探脑伸进萧一民头颅中,大快朵颐。
乌鸦不时低头藐视过往行人,双眼血红,人走近也不害怕。
如此恐怖的场景或许只有地狱才能见到。
惠施先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弹去绯帻上的尘埃,云淡风轻从乌鸦身下走过。
他感觉唇间一阵微咸,是乌鸦拉屎了,圣人带着一坨新鲜热乎的乌鸦屎眺望远方。
惠施保养的很好,面色红润,身材微胖,可见他这段时间没受什么苦。
让惠施痛下决心离开商丘的原因不是唐鞅对商旅的抢劫也不是戴偃对唐鞅的屠杀,而是他远在楚国上蔡的挚友,庄周。
庄周。
那个写下北冥有鱼有鱼有海棠的家伙,也是惠施的同门师兄,惠施已经十年没见到他了,听说这两年庄子在楚国混的风生水起,以至楚王派使者到草棚子里请他做楚国宰相,不过被他果断拒绝了。
然后给使者讲了个乌龟在烂泥巴里悠然自得的故事。
往矣,吾将曳尾于涂中。(翻滚吧骚年,我要在烂泥巴里愉快玩耍)
庄周宁远做烂泥巴里的乌龟,也不想被人抓到楚国宗庙中,被人供奉。
庄周那混蛋在楚国发迹了,而且还娶了个娇艳欲滴的小媳妇,叫什么海棠。
大鱼海棠。
听这名字,该是貌若天仙吧。
北门聚集起黑压压的人群,各人都想尽早出城,逃离商丘,逃离这座人间地狱。
惠施冷眼旁观,圣贤无暇顾及凡夫俗子的命运,在圣人眼中,这些草民和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让他们自生自灭或许才好。惠施学的是纵横之术,与庄周关心泥巴啊海棠啊大鱼啊蝴蝶啊不一样,惠施关注的是天下大势,不是一两个百姓的死活。
人群挡在城门前面,惠施吩咐赶车马夫不要减速,径直出城。
“惠施先生,城门有人呢。”马夫忐忑不安道。
”不妨,压过去!商丘混乱不堪,再死一两个草民也没什么,等到了赵国,老夫给你三千刀币!”
金钱就是动力,三千刀币在宋国能买下一座大宅子,蓄养几个奴隶,优哉游哉快活半辈子。
“先生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马夫听了这话,双眼充血,回归兽性,毅然挥舞马鞭。
“驾!”
惠施眯缝着眼睛望着外面的世界,憧憬着进入赵国邯郸,被赵王重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忽然,马车停了,十几只长戟抵在车夫脖颈间。
“城门驰马,不要命了!”
车夫被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惠施连忙拉着他退回来。
被挡住的还有皮草商人,盐商,以及数以千计的黔首。
“几位军爷,我们不晓得什么大司马,更没和他做过生意,咱们是生意人,放我们出城!”
灰头土脸的百姓跟着起哄:
“齐人打来了,快逃命吧,开城门啊!”
商丘城头的宋国守军怒气冲天,甲兵多是唐鞅旧部,唐鞅突然被诛,这些人失去了靠山,如丧考妣。
昨晚他们站在城楼上目睹门客被斩尽杀绝,又惊又恐,面对汹涌而来的要出城的人,便把火气洒在这些人身上。
“君上有令,即日起禁止任何人出城!!”
冲在最前面的黔首不在意警告,朝城门甬道跑去,嗖嗖两支利箭将两人当场射死,剩下的人,连同几个商旅,一哄而散。
惠施目睹刚才发生的这幕,在心底把唐鞅戴偃两人骂上千万遍。
“惠施先生,小人的刀币······”
车夫站在惠施面前,伸手双手,满脸谄笑。
惠施冷冷道,“这就给你,“说罢,猛从腰中拔出宝剑,一剑刺向车夫小腹,车夫闷哼一声,充满惊恐的望着惠施,颓然倒地。
“不知好歹的东西!”
惠施将剑插回剑鞘,脸色不变,这时,一位虎背熊腰的将官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惠施?”
“正是,不知将军······”
年轻将军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看地上的尸体,大手一挥:
“请先生到宫中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