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留卡死了……刘健和米什卡愣愣地看着白布覆盖着的泼留卡，心里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甚至都没有听清旁边几个医生的争论……
“怎么回事？这是一起严重的医疗事故！！必须严肃处理！谁给他注射的药品？注射的什么？”医院院长看着泼留卡的尸体，怒声斥责着几个护士和医生。
“院长同志，是我，我们给他注射的是青霉素，但是我们已经做过皮试了，他对青霉素没有过敏反应……”一个护士小声地辩解道。
“没有过敏反应？那么他是怎么死的？这种死亡的症状的确是过敏反应！你们必须对此负责！我们已经联系了上级，马上就会有调查人员前来的。”院长怒气冲冲地瞪着这几个护士。
刘健和米什卡看着蒙着白布的泼留卡，心里感觉怪怪的，虽然心里知道泼留卡极有可能就是帝国主义派来的间谍，但是一起在寝室生活了几个月的即使装出来的情谊也让他俩的心里很奇怪。
“尤里安，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感觉堵得慌，就像被面包噎到了一样。我以为为上次我已经杀过了人，心肠会像列宁山上的石头一样硬了，但是……”
“是啊，在上次叛乱事件的时候，我也杀过人，但是心里却没有这种难受的感觉……米什卡，要习惯这种感受，以后也许我们还要经历更多，也许我们会去欺骗那些信任我们的人，但是没有办法，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米什卡有点无奈地点点头。
“但是他居然就这样死掉了？你不感觉奇怪吗？”刘健看着那几个还在争论的医生，看了看已经确认死亡的泼留卡，心里感觉有些疑问。
“你是说，这不是事故？是……是谋杀？？”
“也许吧，也许护士中就有间谍份子，泼留卡把可能暴露的事情跟另一个间谍说了之后，那个间谍应该是怕被发现整个的间谍网，所以就谋杀掉了泼留卡。
“难道注射的药品被人做了手脚？”
药品……听到这里，刘健忽然想到了那天晚上那个似乎是监守自盗的黑影，难道是他？想到这里，刘健自己匆忙跑了出去，一边跟米什卡喊道：“米什卡，你去请求医生做个尸检吧……”
“等一下，尤里安，我们没有权利这样做……”
刘健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回过神来。是啊，自己只是一个没有权利的小小学生，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医生尸检呢？
有点无奈的刘健想了一阵，终于决定冒一次险。和米什卡在医院的接待室找到了纸和笔，然后拙劣地画了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一个镰刀斧子的标志，写下了几个俄文字母，然后想了半天，把它夹在了团证里。
“嘿，尤里安，我们被发现的话，会被判刑的，冒充国家内务部的人是犯罪啊……”
“你见过真正的内务部成员的证明吗？当然没有。我们内务部可都是秘密行动的，所以一般人是不会知道什么是内务部的标识的……你放心好了……”
刘健看了看这个拙劣的作品，其实他根本不知道内务部的标志和证明是什么样子，但是为了揪出这个垫脚石，只好用这个笨法子了。没有地位和权利，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改变历史的能力，而现在泼留卡就是最好的一块垫脚石。如果这个问题被斯威尔的洛夫州的内务部门介入，那么自己的功劳只会是微乎其微的。
对于刚刚从斯大林时代过来苏联人来说，内务部是神圣而恐怖的，他们也根本不会想到有人敢冒充内务部的成员。当然，如果被真正的内务部人员发现，惩罚是不可避免的。
米什卡将信将疑的拿着这张看起来很古怪的卡片，塞到了团证里，然后朝着院长办公室走去。
“院长同志，请您出来一下……”米什卡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请问，您是……您是那名同志的亲友吗？对此我很悲伤，我们会处理这件事的，您能等一等吗？或者帮助我们联系一下他的父母……上帝保佑，他的父母一定在哭泣……”
“米什卡定了定心神，从口袋里掏出夹在团证里的卡片，迅速在院长身前一晃，然后按照和刘健商量好的说辞开始欺骗。
“您好，同志，其实我是国家内务部的成员，这个人是我们一直怀疑的对象，我们决定送他去莫斯科，但是他却死在了这里，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院长同志？”
院长有点慌了神，虽然看不真切那张很快就被收回去的卡片，但是即便看了他也不会认得，被内务部找去谈话的人，不是在上帝那里，就是在劳动营中……
“呃，是内务部的同志啊，可是我……我对此真的一无所知，你知道的，他也许是过敏反应导致的死亡……”
“也许？您能用也许这个词吗？现在我希望立刻得到他的尸检报告，不许惊动这里的警察，不然……我们内务部的事情不允许他们插手！另外希望那个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可是同志，我们这里没有法医和法医鉴定员……哦，不，也许我可以想想办法……当然，我知道保密的，请您放心……”院长一边说着，一边匆忙走了出去。米什卡用袖子擦了擦汗水，看着走出很远的院长，握着团证的手有些湿润了。
而刘健则在医院的四周到处晃荡着，那晚的月亮很亮，刘健还特别看了一眼那个家伙，所以记得对方的样子。
远远地刘健似乎看到了那天晚上那个身影，正穿着短袖的衬衫在医院的仓库门口坐着。刘健看了看四周无人，忽然冲过去，用学到的擒拿术将那个老人的胳膊拧到后面。
“别动，我是内务部的，你被捕了……”刘健在拧住了他的胳膊后才发现这个人的胳膊上有很多伤痕，应该是战争留下的印记……
那个人有点吃惊，有些惊恐地看着刘健。
“哎，算了，同志，请跟我来吧，我把盗取的东西都交出来好了……我盗取的国家财产都在这里。我知道这是犯罪，但是我实在不能忍受没有伏特加的日子，我每天都会把一些医用的酒精弄点回来，然后当作伏特加喝掉。哎，这都是那些年在西线留下的毛病……我为此没少被政委训斥，但是这个毛病一直改不了，后来在一次侦查的时候因为喝了酒，被德国人捉到了……我用手指扣破了关押我的房子的屋顶——幸好那些波兰佬的房子都是薄木板做的。我弄坏了指甲才跑了出来，但是我因此提前退伍了……现在我只好在医院的仓库里弄些酒精……”
这个有些苍老的仓库管理员看着拧住自己胳膊的刘健，有些惊慌地解释了一遍。刘健跟着他走到了他的屋子——一间不大的屋子，凌乱地堆放着很多的杂物，几瓶医用酒精就堆放在床下……
刘健抬头打量了一下墙壁上的照片，都是些战场的空余里拍下的，看了看这个苍老的老兵，刘健觉得不可能是他。
“我知道，我盗窃了公共财产……我曾经还是党员哩，不过现在……”
“算了，同志，祝你好运吧……你没有错，国家对你们的待遇太低了……”刘健看着这个狭小的屋子和墙上那些照片，扭头离开，只剩下那个有些惊诧的管理员。
走出门口，刘健找到了米什卡，正好解剖室的们开了。看着从解剖室出来的几个医生，刘健急忙跑过去，还没开口，一个医生就先说道：“喉头、声门、气管粘膜充血、淤血，水肿及较多嗜酸性白细胞浸润；脑淤血、水肿及较多嗜酸性白细胞浸润；脑淤血、水肿，延脑散在点状出血；肺淤血、水肿，点状出血；脾淤血、脾窦内较多嗜酸性白细胞浸润；肾淤血、水肿，点状出血；肾淤血、肾小管上皮细胞水肿；肝、胸腺、甲状腺、食道等淤血；胰死后自溶……的确是过敏性休克死亡，这是检验报告……”说完把报告单递给了刘健，然后就离开了。
刘健看不懂那些医学术语，但是几个人一起参加的检验，不可能都是美帝间谍吧？想到这里，刘健心里更是迷糊了。
米什卡看着有点迷糊的刘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也许真的是过敏导致的死亡……算了，我们回去吧。”刘健茫然地点点头。虽然忙了一上午，但是刘健一点都不饿，心里一直想着泼留卡的死亡原因，这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整理了一下思路，刘健开始把一些东西联系起来。
泼留卡的死亡已经叫这条线断掉了，而先前怀疑的那个家伙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盗取公共财产的家伙，而且尸检报告也证明不是毒性药物导致的死亡，的确是过敏性休克。
首先，泼留卡是CIA派来的鼹鼠已经确定无疑了。
其次，泼留卡在离这家医院很近的地方自己刺破了喉咙，那么这家医院一定有问题。
再次，泼留卡的死亡很值得怀疑，居然死在过敏性休克上，为什么会如此巧合？一定是泼留卡将他被人怀疑的事情与潜伏这家医院里的人商量过了，看来为了让米什卡这条线断掉而又不被人怀疑，只好用这种方法来干掉了泼留卡——毕竟毒药致死很容易被检验出来，虽然氰酸物质现在的尸检技术不能确定到底是死于心脏病还是中毒，但是这种死亡的表现对于经常使用氰酸毒剂的内务部来说，很容易引起怀疑。
那么到底是谁的问题呢？是不是做皮试的护士故意隐瞒了皮试反应的结果？实际上泼留卡也许是对青霉素过敏？
想到这里，刘健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匆忙咽下一口饭，急忙跑开。
“嘿，同志，早点回来，我们要乘坐晚上七点钟的火车……”
刘健找到了那个给泼留卡做皮试的护士，但是那个护士一口否认了，而且有证人表明她做皮试的时候是合理的。就像在满头大汗的时候被人泼了一头凉水，刘健当时就愣在了那里，自己看的的一线曙光就这样断掉了。
看了看医院外面的钟表，已经下午三点钟了。想着还有四个小时就要乘车了，看来自己要向这里的内务部人员报告此事，自己本来想用泼留卡当垫脚石的，现在看来，没机会了。但是不去内务部告发任由剩下的人继续潜伏吗？
刘健抑郁地走回了休息的地方，无奈地朝着床上一躺，心里有点郁闷。四点钟吃晚饭，六点钟去车站，七点钟出发，这是还剩下的几个小时的计划。
看着餐桌上的面包和味道怪怪的黄油，刘健心里却不怎么想吃，实在吃不惯黄油的味道。米什卡看着闷着头的刘健，知道他在想着泼留卡的问题，没有去打扰他。瓦莉亚和伊万在泼留卡死后也很难受，默默地吃着饭，也没有说话……
只是周围却有几个人在那里谈论着什么，刘健看了看那边，有点发愣，那些居然都是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
“哎呀，这黄油怎么这个味啊？真是吃不惯啊。从绥芬河坐上车就开始吃这些东西，我都要吐了。王华，你说咱们去了学校后是不是也要吃这些东西啊……”
“谁知道呢？我也是吃不惯啊。老大哥这里什么都好，就是这些吃的东西受不了啊。”
“对了，听说你大哥去年偷偷邮回家一个照相机？不是不让我们买相机吗？”
“嘘……我就告诉你啊，我大哥买了一本精装的《静静的顿河》，然后把中间掏空了，把相机装到了里面，这样就不用付关税了，前年我大哥给我邮回来一个马蹄表，据说花了3卢布买的，关税就花去了5卢布啊,关税比东西还贵啊，一个相机300卢布，关税那还不得500啊……”
“哎。我也不想买什么照相机，反正上级也不让，我就想俺娘能给我邮过来点花生米，然后弄个炒鸡蛋吃就行，这几天从绥芬河到赤塔，再到这里，天天的黄油，我真要恶心了……”
“鸡蛋……鸡蛋……过敏……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米什卡，跟我来……”刘健听到旁边桌子上的几个留学生在谈论着鸡蛋，心里忽然明白了泼留卡的死因！顾不得和几个同胞打声招呼，拽着还在吃饭的米什卡匆匆朝外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