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外婆柱着杖
将我手轻轻挽
踏着薄暮
走向余晖
暖暖的澎湖湾
一个脚印是笑语一串
消磨许多时光
直到夜色
吞没我俩在回家的路上······
我和外婆的亲昵感情比妈妈还要多。因为小时候常跟外婆住的关系,总觉得和外婆投缘,脾气也一样,都是极要好的人,在饮食习惯上都随了外婆的喜好,至今还是喜欢吃软的面的,一些追求细节的完美耳濡目染。
我的外婆,年轻时候绝对是个美人。
我印象中的她,还是五六十岁的样子多:她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修的四边齐,两颊的头发她经常梳到耳后,再用两个银发卡在两边固定住。印象中,外婆每次起早梳头的样子好熟悉:她先放桌上一碗水,再用她的牛角梳蘸着水梳头,那娴熟的手法,梳过的每一根头发都是服帖的,黑亮的,发尾整齐的,贴在耳后的,到脖子中间的长度。
外婆身材娇小,略微偏瘦,在她的身上你可以用所有惊呼“不染纤尘”的词语来形容,她极其爱干净,穿过的衣服,用过的护肤品、洗头膏、沐浴露都是当时的名牌来的,在我记忆里外婆的打扮就是她那个年纪里最洋气、最时髦的。
外婆家有钱有势这一点是公认的,从小我就这么认为。
只要去到外婆家,所有以前没见过的、没吃过的都能在那儿找到,一到周末或者假期,我都喜欢去外婆家住。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还在讲台上唱《圣经》里的歌儿,都是那会儿常跟着外婆去教堂里学来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常跟外婆住。记得外婆很爱起早,凌晨四点准能起来。她的习惯也是自成一派:起来烧一壶开水,用放凉了的温水洗脸,抹着她最爱的“永芳”牌子的雪花膏,然后蘸着水梳头发,穿戴整齐,一根头发都不允许粘在身上。然后打开早间新闻,听一听评书段子,收拾完了喊我,我就陪着外婆冒着清晨的薄雾走路去教堂。我记得,哪个见到外婆的人都爱打招呼“你看五婶子还这么好,腿脚利索着呢,要多干净有多干净!”
外婆住的房子是典型的农村那种坐北朝南的四合院,但你若是去过才晓得到底有多少与众不同:
一入院子,街门底下常有四五、七八个人在那打牌,老年间的纸牌,外婆喜欢的;
院子不算大,东边是两间配房,都当厨房使用。西边呢,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外公分出去一半的院子来种花,里面除了葡萄架、柿子树,还有一些奇花异草,我只记得其中有含羞草,一碰它的叶子它就合并起来。花圃的南边是狗窝和厕所,一去外婆家,那只大狼狗总是叫个没完,等我一住下来,它就不叫了。正南面的配房是个很大的仓库,以前是外公做生意用来干活的地方;
到了正北屋,我们老家管它叫“五间大北屋”。一进门,豁然开朗,虽在农村但装修的精致程度在当时可谓是登峰造极。吊顶和瓷砖并不稀罕,但是瓷砖都是大理石的,上面的小石子清晰可见。屋子里,最先映入眼帘的当属中间的八仙桌子,以及桌子后面书条上摆设的特色古玩,我只记得有一尊珊瑚做的工艺品甚是好看,还有外公常用来泡茶喝的紫砂茶壶,一倒进去热水茶杯就会变色;
外婆的床就在正屋子的最西边靠墙位置,从被单到被褥铺的整齐平坦,总像刻意用手拉平的一样一点儿褶皱没有,而且外婆的被子总是叠的整整齐齐,再用一个带流苏的丝巾盖在上面。记忆里,那儿有我和外婆的美梦,有太多太多美好的故事在那儿生成;
外婆的屋子里最有趣味的当属南边的一个软榻,上面有一个健身器,是用来摇脚的。每天都会看见外婆躺上面摇一会儿,腿和脚摇啊摇的,真是好玩。那时候,没见过别人家有这个东西。东里间,到了后来成了小保姆的卧室。西里间,外婆用来放各种好吃的、好玩的,那时候我和弟弟常往西里间跑,外婆总会留些好东西等着我们光临。
每次在外婆家常住,都喜欢听外婆讲故事。大多都是外婆年轻时候的经历,她如何辛苦地抚养了五个孩子。在她年轻时候,政府是不允许做生意的,但是外公外婆天生不甘示弱,偷偷做些买卖,卖过粮票、卖过百货,还有什么我记不清了,总之外婆一生劳碌,受过的苦我也难以想象,还挨过大队里惩罚做生意的批斗。最后外公还是做轴承打下了江山,好在我记忆里的外婆就只剩下享福了。
记得我上初中那几年,外婆家开始雇佣保姆做饭。我一有时间去,就开始和小保姆玩耍,都是小女孩,十八九岁的样子,因为经常换人,我对哪个印象都不深。外婆很讲究,吃的都是外公自己种的,记得我和小保姆去外公自己开垦的小园子里拔萝卜,白萝卜和红萝卜都有,我们挖出来放在地窖里,那一次外婆让她蒸了一大锅红萝卜,我们就这样吃像小兔子一样。总是这顿刚吃完,外婆就开始研究下一顿,让我和小保姆又去准备些什么菜,我是没什么啦,反正都是玩儿,给外婆干点儿活也是理所应该的。对了,外婆亲手包的素包子,那叫一个绝,薄皮大馅不说,单单是馅儿的口味任谁都调不出第二个来,放好多韭菜、粉条、虾米、鸡蛋,皮薄的程度几乎是透明的,我每次最少吃两三个,大的哦!外婆还会自制小豆腐,那次做的太成功了,还和我一起送去给她的干妈尝尝。
说起我最爱的外婆,那种亲切不是你能想象的:每次去她那儿住,外婆总让我陪着她睡,挨着她睡,现在想来外婆有七个外甥女,只有我有此殊荣。外婆只待见我,只我一人经常伴她左右。后来外婆开始长一根两根的白头发,她就让我给她拔掉;耳朵也是我给她清理,我的轻重外婆都说刚刚好。最亲莫过于,外婆带我去县城洗澡,每次都是开单间,我就给外婆搓背。那时候在农村洗个单间一般人可是舍不得的,何况又是进城里去洗澡在当时更是高消费的,当然外婆疼我啦她经常带我去,我如今这么爱干净也是跟她学的。现在想来,只有一次,我和妈妈、外婆一起洗过一次。这样说来,我和外婆的亲密程度真的超过了她们母女和我们母女。
记得上初二的时候,我那会儿上的是一所寄宿学校,一个月才让回家一次。这一天我们正上着课,政治老师忽然喊我出去,说我外公外婆来看我。我当时激动的飞奔了出去,好久没见外婆了,她掂着一袋子橘子和香蕉递给我,说想我,说她和外公要去武汉舅舅那儿住一段时间。那一天崭晴的天,阳光下的外婆是那么温暖,让我泪眼朦胧说话哽咽。我舍不得外婆,还记得外婆当时说的话“亚楠,我这一走,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可能这一走,就一辈子不会回来了。姥娘最担心的是你,最放不下的也是你。你好好念书,长大了去找我!“回到教室里,政治老师还问我“你外公在哪里上班的?”我告诉他我外公不上什么班,老师只说怎么会,说外公看上去很有气派,像个在哪儿退休的干部。
外婆没念过什么书,她那个年代的思想也都是男尊女卑。外婆常常对我说“谁有不如自己有,两口子有还得伸伸手。”让我自己长能耐,最好自己动手自食其力,不要指望谁。现在想来,话虽粗糙,但意义深远啊!现在看看自己,果然应了这句话。自己不靠自己,永远就不可能有做女人的尊严。外婆没什么大道理讲给我,她的言行举止就是那样让我舒服,我喜欢跟她在一起,说说笑笑,给她读一读圣经,拔一拔白头发,掏一掏耳朵,这种瞬间就是无言的爱。
现在外公和外婆接近八十岁高龄了,还依然健硕,他们住在武汉和舅舅他们一起。外婆一生信仰基督教,虔诚专注,待人和蔼,现在的日子打打牌,和妈妈通通电话,闲了也回家看看妈妈。我呢,白疼我一场,我也不能常伴她了,路途遥远,我也常问妈妈外婆的情形。妈妈说外婆还好着呢,身体没什么问题,让我不用担心。
好久没见到外婆了,她的脸上是不是又添了几道皱纹?她的皮肤是不是更柔软了?我好想再陪陪她,闻一闻她身上特殊的香气,只有我能闻到的——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