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玄帝国开国皇帝,当代第一雄主,打破天下格局之人。正是江枫眼前这名四十八岁的中年男人,太祖玄万机,出身寒苦的人中之龙。
尽管太祖玄万机是草莽皇帝,但论身形模样,玄万机完全不熟定风侯,而气度上却更加洒脱,没有江万庭脸上常年带着的一股郁气和阴沉。
玄万机的出现,令群臣跪伏,高呼万岁,一时间此起彼伏,而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不同的盘算。
恐怕侯府大门之外的每个细节,已经有人一字不漏的转告给太祖玄万机了。
玄万机面带一丝戏谑之色,扫视着四方,又仔细打量了江枫一番,接着转头,看着自己的妹妹,以及自己最亲近的大臣江万庭。
“挺热闹嘛!”玄万机笑道,“一家人,就是要像你们这样彼此携手,这样很好!”
江万庭和玄万怡哪里是在携手,这两人是不需要跪拜的,可他们保持的纠缠的状态,却被玄万机捕捉到了。
天怡公主立刻甩开江万庭,一声不吭,站到玄万机的身边。
“恩?怎么回事?刚才不是挺热闹的?继续啊?”
玄万机笑的很爽朗,完全没有因为听闻的混乱场面,而有半点怒意挂在脸上,这股笑意中,也没有带着任何的调侃,他是真的在笑,所有人也都知道,这是他一贯的性子,不到最后,绝不发表真实看法。
但,谁又知道太祖玄万机,现在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是为自己唯一的妹妹与最器重的大臣争执而不悦,还是对江万庭处置不当而愤怒,又或者是其他?
没人敢吭声,更没人敢回应!
江枫当然也不会说话,他心里是恨太祖玄万机的,读的书越多,对于皇权的统治,他自然会越发的不屑。
他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见解,只是暂时没有力量打破这些而已。
所以,问题就落在了礼部尚书李乘风,这个倒霉鬼身上。
“爱卿,你来说说!”
玄万机点名道姓,指着李乘风询问,他哪里敢反抗,心里也是恨,大神打架,小鬼遭殃,他李乘风招谁惹谁了,他尤其恨江枫,小小年纪,好好读书不就成了,偏要出来招灾!
可谁让他是这场盛大典礼的主持者,尽管定风侯府也有责任,但毕竟他是代表朝廷,代表皇上的,出了问题,自然也得由他处理。
“回禀陛下……”
李乘风将前因后果一番解释,在言语上,自然所偏颇的针对江枫,尽管这是事实。
“世子毕竟年少,对于礼法不明,加上爱母心切,才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玄万机微微颔首,不置可否,而是转头望向江枫,问道,“你就是江枫!”
“是!”江枫点头。
“你可知道自己罪犯欺君?”
“知道!”
江枫面色无惧,认真的望着太祖玄万机,一字一句的回道,“但我义无反顾!”
群臣哗然,江万庭脸上则是立刻大变,所有人都不明白江枫这样小小的年纪,为何就敢当着当今圣上,当代雄主的面,就这样直截了当。
玄万机自然也变了脸色,眼角微微有一丝愠怒,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朕恩义四海,所以就一定会谅解你,孝敬亡母,其情可悯?”
“不敢!”
江枫仍旧不卑不亢,犹如面对同辈一般的言辞和语气,令人揪心和担忧,光是这种大不敬的态度,都可治罪,这绝不是年纪大小的问题。
但江枫微微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过是仿效先贤,为母请命,且一切有法可依,有例可循,至于圣上,尽管金口玉言,要清除侯府内亡母的遗物,反而是无法可依,前后矛盾,应当废除!”
“大胆!逆子……”
谁也没想到江枫居然当着太祖的面,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江万庭更是急火攻心,怒气冲天,想要止住儿子的言行。
“万庭莫急,且听他说完!”
玄万机并没有震怒,反而是拦住江万庭,接着十分疑惑的问道,“朕的话,为何无法可依,应当废除,你的事情,为何又有法可依?我倒想听听你的解释!”
“李爱卿,好好记着,替朕参详参详!”
“是!”
“太祖元年,三月初七,圣上朝堂之上,曾颁布了一道谕旨,开国功臣的家眷子女,尤其是亡故亲属,一切追封,一切利益,在无重大违反律法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剥夺。”
江枫正色道,“试问,亡母的一品诰命夫人,是圣上亲自封赏的,还是生前的荣耀,如今为何连其遗物,都不能容于侯府?至于律法中,更无任何条例可以剥夺,敢问圣上,我可有半点说错的地方?”
“恩?”
玄万机似乎是忘记了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于是微眯着双眼,瞧了瞧李乘风,问道,“李爱卿?朕可曾这样说过?”
李乘风此时已经冒出虚汗,立刻回应道,“世子所言,并非杜撰,圣上……圣上的确当庭宣布过。”
“哦,不错,既然朕是朝堂之上宣布的,那便以此为准。”
玄万机几乎是轻描淡写,就将此页翻了过去,笑道,“朕日理万机,的确有不少纰漏,既然如此,那就是朕的不是。”
“那欺君之罪,便是虚无之事,既然我没有触犯任何刑律礼法,而亡母的画像如今在此,却要遵照先贤礼法,请公主向侯府主母行礼,方可入内,这便是我做儿子的,一点心意,绝非为难公主殿下!”
江枫的态度,可比所有人都要强硬太多,他一层层的按部就班行事,就是等着皇上亲自出现,当场对峙,才有实现自己妄想的可能。
他也要让父亲看看,自己读书这么多年,绝对不是白读的!
“江枫,你不要得寸进尺!”天怡公主哪肯轻易示弱,立刻大喝反驳!
“我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性命都掌握在圣上手中,我不过是就事论事,仿效先贤而已,公主殿下,若觉得不满,可依照律法驳斥,否则我将继续!”
“你……”
论打仗,天怡公主玄万怡自然没的说,可论到学识辩论,江枫自认为,在场没人是自己的对手,这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敢于在皇权面前,为自己,为母亲,争夺一丝利益的原因。
所有人都小瞧了这个十五岁的少年!
此时,已经习惯了江枫态度的群臣们,没有了太多的震惊,更多的是暗生敬佩,这番激烈的言辞之下,显然是江枫学识的最佳体现,谁要站在江枫的对立面,此时都会被驳斥的体无完肤!
“哈哈哈……”
太祖沉吟片刻,忽然大笑起来,道,“好啊,很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不过你一直强调先贤,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先贤,到底有何仿效的?”
“两百七十三年前,大德皇朝高祖时期,德宗幼女云川公主,下嫁天波侯,天波府庶子为母请命,借公主入府之际,争取母亲的追封,云川公主虽然年纪不大,却能为国为民,不仅成全了那庶子,后来还母慈子孝十三年,传为一段佳话。”
“那名庶子,便是后来威震七国盟,一度打到七国腹地的神威王!”
江枫老成无比的将这段旧事,娓娓道来,在场的众人,有听过的,有没听过的,但神威王的名号,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大德皇朝崛起的重要人物。
各大臣惊愕的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他脸上显出的那份自信,绝无自负,此时任谁心里都不敢小瞧于他。
可事情还没完!
“如果以上的事情,不足以作为先贤之例,那三百三十八年前,七国中的东鲁国,便有一桩和今日一模一样的例子,是东鲁王时期的事情……”
“还有,四百五十六年前,大夏王朝,也是我大玄帝国的整个南部地区,同样也有类似的先贤例子……”
“还有……”
江枫一口气,将自己所学所得,历代历朝的先贤之例,拿来辅证,说的在场每一位大臣是目瞪口呆,就连江万庭也面带惊愕之色,他根本不知道儿子的学识精深到了这个程度,旁征博引,句句精彩!
太祖玄万机一直聆听着,直到江枫闭嘴,他才问道,“李爱卿,这些事情,你可记得!”
此时,李乘风都要哭了,别说他了,整个大玄帝国,都找不出来,像江枫这样的天才少年,加上自己为官多年,天天是俗务缠身,早就不可能那样哭读了,可他又不敢当众说自己不记得。
“臣惶恐!”李乘风回道,“世子为了亡母之事,准备许久,看来是挑选了大量史料记载,以供自己今日占据大义……”
李乘风这番话,自然是为自己开脱,可江枫却不给他任何脸面,立刻回道,“李尚书此言差矣,我大玄其实也有这样类似的律法,只不过没有应用在皇家王侯身上,但圣上曾经说过,律法要改革,只是并未推行起来罢了。”
“胡说……”
李乘风此时脑子都乱了,面对慢条斯理却咄咄逼人的江枫,他已经没有了半点重臣的风度,直言呵斥道,“老夫掌管礼部多年,根本就不记得有这样的礼法!”
“新法里,的确没有,但旧法中的这一条,作为附加条例,附在大玄礼法中,李尚书只怕是没有翻看过吧?新法旧法,我都能倒背如流……”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小儿黄口,小儿黄口……”
李乘风登时就怒了,礼部礼法尽管不是刑法,但新法总过七万多字,旧法也有五万多字,加起来总共十三万字,都是作为资料查阅,谁敢说他能够背下来。
“旧法,第七千七百八十二条……”
“……”
“第三千七百三十五条……”
“第三千七百条……”
“……”
“新法,第两千五百四十三条……”
“……”
江枫也不反驳,而是直接开始背诵,一条一条,一字不漏,在场群臣的神情,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张开大嘴,双眼呆滞。
至于江万庭,太祖玄万机,天怡公主,更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完全陷入深思。
足足一个多时辰,从旧法到新法,包括那条江枫所说的附加条例,他都完整的背诵出来了。
而且,江枫是真的在倒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