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花的声音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冷，道：“好，既然你这么尊敬张角，那我们就来好好说一说张角。在第一关，张角半路杀出来，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尚小和果断地道：“当然是为了拯救那些被衙役屠杀的老百姓。”
“错！既然要拯救百姓，为什么不在馄饨铺老板受刑的时候站出来，而非要等到百姓死伤惨重的时候才站出来？因为只有百姓死伤惨重，才会对官府充满怒气，只有百姓对官府充满怨恨，张角才有机会建立太平道！张角所需要的就是这种怒气！”
尚小和一愣，夜舞花却没有给他丝毫的反应时间，继续道：“我们再说第二关，你觉得张角行医真的是为了救人？”
“一边救人，一边传道，有何不可？”
“错！在张角心里，行医救人纯粹就是一个工具，一个用来传道的工具，根本没有医生该有的医德。否则的话，为什么张角要找人来我的医馆砸场子？为什么自己亲手安排的托儿毒发之后，张角第一件事情不是救人，反而是找我报仇？那是因为我开医馆，阻碍了他发展信徒，所以他必须打垮我的医馆！”
“这……”
夜舞花冷笑了一声，继续道：“我们继续说第三关。你以为张角创立太平道真的是为了救助受苦的百姓？既然如此，为什么容不下我创立的同样是普度众生的宗教？说到底，太平道只是张角用来造反的工具而已，而且他造反的目的也根本不是建立什么平等的新世界，只是想自己当皇帝罢了，否则的话，何须打压佛教？”
“这也太武断了吧……”
“武断？那我们继续说第四关。你以为张角最后凭一人之力守城真的是想要守护太平道教徒和城内的百姓？”
虽然尚小和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可是在接连被夜舞花否决之后，现在说话也变得没有底气了：“应该就是吧……”
“错！如果张角真的怜惜百姓，就该开城投降，官兵绝对会接纳城内的百姓。但是，张角知道，所有人都可以活下去，唯独他必须死，因为朝廷一定不会赦免他！所以他一定不会投降！张角以一人之力困住整座城，就是要让官兵投鼠忌器，不敢动用火攻水淹之类的毁灭性手段，换句话说，张角是在用全城人当人质，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尚小和目瞪口呆的看着夜舞花，半晌才回过神来：“好吧，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但是这一关你又怎么说？张角明明有实力对抗整支军队，可是却甘愿自杀来成全我们，甚至还把自己最珍贵的《太平要术》赠送给我们，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夜舞花嗤笑道：“说明什么问题？说明张角已经看透了一切，全都放下了？”
“当然。”
“错！张角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向我们复仇而已！我们虽然打不过张角，可是张角想要杀死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因为我们不会像山下的军队一样死战不退，如果我们一心逃跑，张角拿我们完全没办法。张角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设下陷阱，想要借刀杀人。”
尚小和迷迷糊糊道：“陷阱？借刀杀人？”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会是什么样子？我们一上山，张角的泥土士兵就自动给我们让路，等到我们下山后，两手空空，没有任何能证明张角已死的证据，因为张角的身体已经彻底消失了，再加上从你身上搜出《太平要术》，你觉得山下的官兵会怎么想？他们会相信张角自杀了，而且自杀得很彻底，甚至连身体都没留下来？”
尚小和已经彻底懵了，只觉得大脑中就像是一团浆糊，双眼发愣，口中喃喃自语道：“我们经历的真的是同一个任务吗？我们认识的张角真的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看法完全不一样啊……难道张角其实是一个隐藏特别深的奸诈小人？”
这一次，夜舞花没有继续刺激尚小和，反而道：“谁知道呢，这只是我的看法，或许张角真的是一个忧国忧民的英雄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夜舞花胸中的气愤也发泄殆尽。夜舞花看着彻底凌乱的尚小和，没有继续说话，转身就准备下山。尚小和一把抓住夜舞花，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哀求似的问道：“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啊，张角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夜舞花嗤笑道：“好人？坏人？我从幼儿园时代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好人。什么样的人是好人？什么样的人是坏人？对你有用的人就是好人，哪怕他是个杀人放火的杀人犯，对你有害的人就是坏人，哪怕他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实人，对你没用也无害的人就是路人，你根本不会去真正关心他干了什么。”
夜舞花摇着轮椅，在崎岖的山路上旖旎而行，因为张角已死，所以那些泥土士兵们也全都化作了尘土，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夜舞花走了很久之后，忽然听见山上传来一阵发泄般的嘶吼……
当夜舞花到达山脚的时候，尚小和也拎着张角的首级垂头丧气的出现了，看起来尚小和被打击得相当重，整个人都跟梦游似的。
一看见夜舞花和尚小和出现，官兵中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一想到那个可怕的不可抗衡的“大魔王”被消灭了，这些士兵们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激动。
将军远远地出来迎接，看向尚小和与夜舞花的目光都像是在看着英雄一样，待到看见张角的首级时，脸上的表情更加欣慰了。
将军说了一大堆话，不过尚小和一句都没听进去，从头到尾都在走神发愣，直到把张角的首级交出去的时候，突然眼前的场景如同破碎的玻璃一样散落，两个人又回到了虚空之中。
夜舞花看尚小和还是一点精神都没有，忍不住怒斥了一句：“你到底要消沉到什么时候？一个大男人，难道连拿得起放得下都不知道吗？再说了，张角是什么样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犯得着意志消沉吗？”
尚小和一个激灵，对啊，不管张角是好人还是坏人，都跟自己没关系。自己只要按照自己的原则为人处世就够了，何须因为别人而烦恼。
尚小和打起精神，看着夜舞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认真道：“我不知道张角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我却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夜舞花抬头看着前方，幽幽道：“好人？坏人？说到底都是别人给你的评价，有意义吗？”
尚小和顺着夜舞花的视线看去，只见虚空中浮动着四行大字：
尘归尘，土归土，
是非功过后人谱。
魂犹在，心未辱，
青山何处埋烈骨？
尚小和沉吟了半晌，道：“有！”
这一次，夜舞花出奇的没有冷嘲热讽，而是幽幽的驱动着轮椅，朝着面前的五彩缤纷的大门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