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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来走走

悬灯镇是一个因悬灯而更名改姓的城市,因为悬灯让这个城改头换面。至于悬灯镇以前叫什么,已经很少人记得了,似乎是“南”什么,可能是南京或是南昌,又或者是南安,总之这并不是一个重要的事情。大家铭记的只是“悬灯”,那“南”什么的并没有给大家带来什么美好的东西,甚至没有记忆。

悬灯镇共有六条悬灯街,悬灯街的路灯是一种叫做悬灯的高科技的路灯。“悬灯”这两个字意味着它有一个依靠磁悬浮技术悬浮在灯杆顶端的灯,以及一根半透明的深蓝色灯杆,它沉重的材料让人觉得安稳。

不同的灯杆内部隐约有着不同的图案,图案依靠电脑远程构建,如果有强光从机动车道方向照过来,图案就会清晰地铺散在人行道上。

悬灯镇里不同悬灯街的悬灯是不同的,四号悬灯街的悬灯是睡莲形状的,它们怒放在半空,如睡莲乘着微波那样在空气中微微荡漾。暖黄的灯光在天亮之后会退潮般熄灭,然后剔透的蓝色从睡莲底部陡然升起。蓝色的睡莲是四号悬灯街的象征,人们总是习惯把四号悬灯街称作蓝莲街。

2056年12月7日清晨,当麦浪一样起伏的大雾漫过悬灯镇,一条修长的黑影从某个角落闪现,然后缓慢地走在蓝莲街的人行道上。大雾将黑影包围住,把他隐匿起来,只依稀露出个轮廓,途经悬灯附近的时候他的形容才显现出来。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脸颊瘦削,如同被刀在两边剜过肉一般,脸颊上的骨头撑着所幸不算太厚的脸皮向外凸起,骨头下面的部分则向内凹陷,显得有些怪异,但总体还算五官端正,单凭相貌还无法为祸人间。

青年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下半身靠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蔽体。脚上踩着一双简单的帆布鞋。他顺着人行道缓慢地走着,偶然抬头仰望照着自己的悬灯,发现睡莲附近的雾气颇有一种烟波浩渺的飘逸,被深深吸引,欣赏了起来,几息之后想到自己大学毕业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顿时意兴阑珊,低头继续往前走。

走出几步后踩在一块松动的地砖上,脚下发出“咚咚”的两声响动,付辰对着这块打破宁静的地砖狠狠地跺了一脚,随着它再次发出响声,付辰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市政不力。

其实一块地砖松动实在不能体现市政如何不力,一般人也就当它是个意外,甚至根本不会去在意一块地砖,哪怕它不是松动,而是松软成了面包。但付辰现在心情很不爽,心情不爽体现在此时就是贬低自己作为高等动物的等级,跟一块没脑子的地砖较劲,然后又发挥联想,把自己跟地砖较劲的非主流行为转到抱怨政府的主流上去,也算是秉承上个世纪小平爷爷良好的作风,“拨乱反正”了。

地砖发出的声响很快随雾气飘走了,落在几十米外的楼上,一个一夜美梦后过早醒来的孩子耳中。她正趴在窗台上,对眼前的大雾充满了幻想,正幻想到仙境的时候,这突兀的声响使她心里一怵,想到了魔鬼,连忙从窗台上收回了趴着的脑袋瓜。

小女孩在窗台后面的小床上躲了几秒,又忍不住把猫着的身子伸直,将脑袋探了出去,一头迎上冰凉的雾气,不由打了个寒颤,就像小猫抖落身上粘附的雨水那样可爱。

窗外白茫茫一片,灯光散布在雾中,它们是暖黄的,散发着轻微的热量,这热量在小女孩心里被缓缓放大,最后如同炉火一样暖融融的。

小女孩望着眼前的雾,觉得它们或许是北方的雪变成的,它们一路旅行,不知不觉就飞到了位于南方的悬灯镇,也就是她的家乡。接下来它们或许不再往前了,它们会一直往上飞,也许会在星河里落下,化为成千上万无忧无虑的精灵,天上就又会多出很多很多的星星。

小女孩把脑袋往左偏了偏,一双好奇灵动的眼睛随脑袋倾斜着向上仰望,几缕青丝滑落在冻得通红的脸庞上。她抬起右手把头发轻轻归拢到耳后,继续仰望着天空,希望能看见雾气化作精灵的样子,但头顶也是白茫茫一片。没有找到精灵的小女孩撅起小嘴,向上做了个鬼脸,忽然又抿嘴轻轻笑起来。然后缩回被窝,满足地沉入梦乡。

付辰仍然在人行道上百无聊赖地走,全然不知道自己刚刚不小心的一脚和很“小心”的第二脚已经无耻地“恐吓”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他和小女孩之间在那一刻似乎发生了某种宁静的联系,但互相感知不到。世界上每时每刻与我们直接或是间接发生这种联系的人很多,但真正相互感知的却很少。大多的缘分都是像雾一样在迷蒙中飘散而去,无迹可寻。所以相识是可贵的,相知对付辰而言更是宁死不换的。

付辰有一个知己,她叫霍妍,此刻大概正在二号悬灯街的家中抱着她的泰迪熊呼呼大睡。那熊付辰从霍妍QQ空间的图片里见过一次,简直壮得像头猪,没准其实是只转基因的泰迪熊,被转的基因来自某一头被科学家鱼肉的猪。只是这话付辰从来不敢说出口,谁知道霍妍听到后会不会气得基因突变,万一成了野猪,以后谁来温暖自己?

没有霍妍的世界是死寂的,不论做什么都是一种酷刑,吃饭是酷刑,喝水是酷刑,甚至连睁着眼睛都像是万箭穿心。如果真有一天要面临那么多酷刑,付辰会渴望死亡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这将是他唯一能够追求的幸福。飞蛾扑火未必总是那么愚蠢的,嘲笑它的人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体会过它的心情!

霍妍算是他如今生活里面唯一飞扬的风景了。其余的事物好比数不尽的蛛丝,它们缠着他不放,他一直想挣脱但是挣脱不掉。因为付辰从来就静不下来去理清它们,他挣扎的唯一方式就是乱扯一通,算是最原始的挣扎,被自己的本能控制着横冲直撞。但社会都发展了,那么复杂,所以这样挣扎的结果从来不能让自己更加高兴,并且丝毫不能体现高等动物应有的智慧。霍妍曾经有一次开导他后调侃道:“嘿,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完成进化。”

后面还有一句话:“冷静点啊,付辰,我们既然有那么了不起的大脑,就不要永远被本能控制着,野兽才那么做。不要那么莽撞,否则你会遍体鳞伤的,这并不是非受不可的伤,知道吗?要爱惜自己!我相信你,你可以的!”

付辰听到霍妍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看着我的眼睛。”。

付辰愣愣地抬头,从霍妍清澈的眼睛里他看到了泉水一样潺潺流转的真诚和钻石那样的坚定。

付辰已经在街上游荡了一个多小时,他是4:37从家里逃出来的,然后一直在街上“飘”,像一个尸骨无存的孤魂野鬼,这很大程度上也要托这场大雾的福,让他站在路上哪怕不动都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这种高大上的感觉并不算太好,因为天还很黑,所以十分诡异,在一号悬灯街的一个十字路口甚至有个环卫阿姨被他吓了一大跳,惨叫一声就把手上的竹扫帚丢向了付辰。付辰也被她的尖叫吓了一跳,醉在了原地,紧接着头上就掉下一把扫帚。所以这种真的高大上的感觉真的算不上太好。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总是喜欢相互告诫对方“莫装逼”的原因,其实他们是好心的。

看清付辰的面目后环卫阿姨也醉了,诧异自己遇到的为什么不是鬼。不对,幸好不是鬼!

付辰比环卫阿姨先回过神来,手在头发上掸了两下,把灰尘掸掉后又继续插回口袋里往前走。穿过了几条街,最后来到蓝莲街,付辰在蓝莲街上耽误了很久,快到蓝莲街尽头的时候发现已经6:04了,雾气变得稀薄。街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各自走着自己的路,路两边的几家早餐店也已经打开了门,热气腾腾的香味从店里飘散出来,混合在雾气之中。

付辰感觉自己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准备找一家早餐店填一下肚子,左顾右盼了几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放在自己的眼前,屏幕上很快汇聚了一些雾气,然后一滴水珠流下来。要不要把霍妍叫出来一起吃早餐呢?付辰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手机放回了口袋,转身进了前面的无忧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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