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不想给国家添麻烦”
每天在诊所里忙忙碌碌，郝嘉仍然没有忘记张晓彬生病的事情。在忙碌的缝隙里，郝嘉的心情依然沉重。
时间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两个星期，在诊所里忙碌了一天，郝嘉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本来打算今天去幼儿园接朋朋，可是，刚要下班，诊所里又来了一位想要买药的老大爷，老人家问了半天药的价钱，最后才决定了要买最便宜的一种。
老大爷用一双有点颤抖的手从衣服的内兜里慢慢掏出一个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一层一层地把手帕打开，里面是一摞皱皱巴巴的人民币，有五角的，一元的，五元的，手帕的最底层是两张十元钞和一张二十元钞。
郝嘉看着老大爷，关切地问道，“大爷，您觉得自己哪儿不舒服啊？您要的这药是治头痛的。”
老大爷指着自己的嗓子，含糊地说道，“这儿疼……”
郝嘉不得不解释说，“大爷，嗓子疼得用消炎药，止痛片治不好的。”
“给我便宜的，吃了不疼就行了。”老大爷仍然坚持着自己的选择。
“这样吧，大爷，这个止痛片就不要买了，我给你换一种药，吃了就不疼了。”郝嘉没有办法违背自己作为医生的职责，她一再地劝说着。
“贵……贵……”老大爷仍然摇着头。
郝嘉抬头看了看表，已经五点多了。郝嘉连忙打电话给自己的母亲，说自己接不了朋朋了。直到郝嘉打完电话，想要买药的老大爷仍然弓着背站在药房的玻璃门外面。
郝嘉看了看他，动作麻利地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盒消炎药。郝嘉又从架子下面的药箱里取出一大包感冒冲剂，一同递给了门外的老大爷。
“大爷，您吃这两药吧，对您的症。”郝嘉说。
可是，门外的老大爷却连连摆手，“这药太贵，太贵。”
郝嘉打量着他，这位老大爷身上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军绿色上衣，看起来像是穿的不知谁送给他的衣服，衣服穿在身上很宽松，肥肥大大的，衣袖和衣角都磨薄了，油亮亮的泛着光。
郝嘉把药装进一个塑料袋里，“大爷，不贵，一共两块钱。”
“闺女，你看我老了，我不傻，我在朝鲜那会儿，杀过十八个敌人……”老大爷的脸马上现出了几分自豪的笑容。
“您上过朝鲜战场？”郝嘉惊讶地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老大爷。
“怎么？你不信？”老大爷满是皱纹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沧桑，他在他的衣袋里摸索着，良久，才掏出一个皱了的小红本，“你看，这是我的证儿。”
郝嘉接过那个小红本，把它打开，上面写着老大爷的名字，赵成伍，三等革命残废军人……
郝嘉张大了嘴巴看着面前的老人，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位老人竟有着这样光辉的历史。把小红本还给老人，郝嘉看见老人慢慢撸起自己的一条裤腿，只见，露出来的，是一小段木腿……
“您……”郝嘉意外地不知说什么好。
“闺女，我人老了，不想给国家添麻烦，靠自己还能活下去。”老人把裤子整理好，对着郝嘉笑了笑。
郝嘉把药袋递给老人，“大爷，您啊，就用这个药就行了，冲剂和消炎药一起服用，治感冒。”
“这得多少钱？”老大爷犹豫着没有接郝嘉递过去的袋子。
郝嘉把袋子塞到老人的手里，“大爷，钱不多，两块。”
“这么些药两块？”老人并不相信郝嘉，他迟疑地看着她。
郝嘉歪了歪头，就又对着老人笑了，“大爷，是这样，您的小红本啊，刚才我已经看过了，您不是抗美援朝的老兵吗？这两块钱啊，是我收您的，另外呢，我把您的证件号记下来，报给上级部门，我们会得到一些补贴，这您就不用多想了。”
“不用你自己赔钱？”老人又问了一句。
“大爷，看您说的，不用自己赔钱，往后啊，您拿药就上我这儿来，只有我这里是定点，别的地方不行，医院也不行，您就记着上我这儿来就行了。”郝嘉想也没想，就编了一套，讲给了老人听。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个为国家做出贡献的老兵晚年的生活这样拮据，她心里莫名地有几分难过，老人那一句“不想给国家添麻烦”让她感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看着老人手里提着药袋步履蹒跚地离开，郝嘉心里好歹有了些安慰。
郝嘉转身把诊所的门锁上，骑了自行车往家赶。
傍晚的街道，车流如潮，各种车辆都很有秩序地各自行驶在路上。郝嘉有些着急，今天回家的确有些晚了。路过肯德基的时候，郝嘉还是停了下来。总是没有时间陪自己的女儿，去幼儿园接她的时候都很少，每次，只要自己一去幼儿园，看到扎着辫子的朋朋张开胳膊向自己飞跑而来，郝嘉就觉得自己欠这个孩子的太多太多了……
带着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的愧疚感，郝嘉想要用朋朋爱吃的汉堡来表达自己对她的歉意。肯德基店里已经落座了不少人，有情侣，有母亲和孩子……
郝嘉提着打包的汉堡，骑上自行车往家赶去。以前，郝嘉经常在诊所里过夜，后来，她开始觉得，在朋朋长大的岁月里，她这个做妈妈的，应该陪伴孩子经历风雨，做妈妈的责任不能全部由姥姥代替。
郝嘉回到家，一打开家门，朋朋就跳着迎了过来。每每这个时刻，郝嘉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每次回家，前来迎接自己的，总是这个宝贝女儿。
郝嘉一脸欢喜地抱起朋朋，在她的小脸儿上亲了又亲。
“妈妈，你看。”朋朋指着自己额头上贴着的一个桃心彩贴。
“哟，朋朋这是当了小仙女了？好漂亮啊。”郝嘉由衷地赞叹着。
“这是老师给我贴上去的，我今天画小兔子，老师说我画得特别好。”朋朋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时用小脸贴上妈妈的脸。
“嗯，可不是。”郝嘉的母亲也走过来，“画得那叫一个好，要我说，咱们朋朋以后就当个画家了。”
郝嘉高兴得笑着，“朋朋真棒，一会儿再给妈妈画一只小兔子。”
郝嘉把女儿放在地上，把袋子里的汉堡拿出来，“朋朋，快看，妈妈给你买的。”
朋朋自己搬了小椅子坐在了茶几前，专心地吃起了汉堡。
郝嘉刚刚换上拖鞋，包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掏出手机，看了来电号码，郝嘉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