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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对于个别几个朋友的建议,假如能听取并采纳,总是值得被赞许的事情。毕竟旁观者总是比当局者看得更清楚,这跟人在峡谷中觉得山更高是一个道理。不过,在人世间,那种备受古人推崇的友谊是难得一见的。在身处同等地位的人之间,这种友谊更是稀少难觅。可以说,主入和随从之间、上级和下属之间的友谊才是世间最常见的,因为他们的利益密切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必须相互依存。

谈爱情——爱情和智慧,二者不可兼得

舞台比人生更适宜表现爱情。因为对舞台来说,爱情永远是喜剧的主题,被演绎成悲剧的时候甚少;然而在人生中,它却会造成诸多不幸,有时像唱歌的海上魔女,有时又像蛇发的复仇女神。你可以注意到,一切真正伟大的人物,没有一个因爱情而发狂的人:因为伟大的事业抑制了这种软弱的感情。

当然,你必须把坐过罗马帝国半壁江山的马可·安东尼[29]和十大执政官之一兼立法者亚壁·克劳狄[30]排除在外。前一位确实是一个好色之徒、骄奢淫逸,而后者又真的是个色令智昏的人物。因此,好像(尽管不多见)爱情不仅可以入驻一片敞开的心田,而且可以攻占一座森严壁垒的灵府,假如疏于防范的话。

伊壁鸠鲁[31]有一句不甚高明的话:“在别人眼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出大戏。”听这句话,仿佛本来为了关照天国和高贵事物的人,反而要跪倒在一尊小小的偶像面前,把自己变成奴仆,尽管不像禽兽一般为了口福做奴,却甘心为眼福做仆。殊不知,上帝赐予人类眼睛,本来有着更高贵的目的。

除了在爱情中,言过其实在任何地方都不合适;而且还不仅表现在“言”过其实上面,因为俗话说得好:“和所有小马屁精不同的是,大马屁精拍的其实就是他自己。”当然,情人绝对不止于此。因为即便一个人再如何高傲,也决不会像情人看重他所爱恋的人那样荒唐地看重自己。常言讲得好:“爱情和智慧,二者不可兼得。”由此可见,爱这种激情如此过火,而且它又还会糟蹋事物的性质和价值,真叫人不可思议!情人的这种弱点不仅仅是旁观者清,就连被爱者也看得十分分明,除非双方都是情挚爱笃。

爱总要得到回报,如果不能获得对方的****,那就会遭受暗藏在对方心里的轻蔑,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定律。这样看来,对于这种名为爱的感情,人们应当慎之又慎,因为它不仅会失去其他的东西,而且会丧失自己。至于其他损失,有位诗人很形象地写道:“谁喜爱海伦,谁就要放弃朱诺和帕拉斯的礼物[32]”。也就是说,谁主张爱情至上,谁就与财富和智慧无缘。

这种****往往在人们软弱的时候泛滥,也就是人们春风得意或身陷困境的时候。不过后一种情况不大引人注目。这两种情况都会点燃爱火,并且越烧越旺,以显示爱情就是愚蠢的产儿。假如一个人不得不接纳爱,却又能尽量约束自己,能把它跟人生的重大事务、重大活动和正常生活截然分开,此人就算处理爱情的高手。因为一旦爱干扰了事业,它就会危害人的幸福,使其无法再坚持自己的人生目标。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军人很容易坠入情网,我想这应该跟他们容易染上酒瘾一样,因为危险通常要用欢乐作为回报。

人的天性中就有一种爱人的倾向,这种爱如果不倾注在一个或几个人身上,就自然而然会普及众人,使人变得高尚而仁爱,这种情况有时在传教士身上可以看到。因结婚而产生的爱,造出儿女;因友情而产生的爱,造就一个人;因****而产生的爱,败坏、作践了人类。

谈婚姻和独身——任何时候结婚都是有理由的

步入婚姻的人,可以说是向命运之神交付了抵押品。因为家庭免不了会拖累事业,使人的许多抱负无法实现。所以,最终成就大事业的人通常是那种没有家室所累的人。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够把他的全部感情与财产都奉献给唯一的情人——公众。而那种有家室的人,则只愿把最美好的祝福保留给自己的子孙。

即便在结婚后,有的人仍然乐于继续过独身生活。因为他们不喜欢家庭,把妻子儿女视为是经济上的累赘。有些富人甚至把没有子嗣当作光荣的事,也许他们是担心子女会瓜分自己的财产吧。

大部分人独身是为了保持自由,以此来逃避对于家庭所要承担的义务和责任。对这类人来说,可能腰带和鞋带都算是一种束缚吧!一般来说,独身者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主人或最好的仆人,但他们很难成为最好的公民,因为他们对任何约束都很敏感。他们随时准备逃跑,几乎一切流窜犯都是无家者。

作为献身宗教的教士,是有理由保持独身的。试想,如果他们的慈悲布施于家人,又如何献身于神灵呢?作为法官与律师,是否独身则无关紧要。因为只要他们身边有一个谄媚的幕僚,其进谗言的能力就足以抵上五个利欲熏心的妻子。而作为军人,对妻儿的思念可以激发他们的责任感和勇气,则是一件好事。土耳其人的经历告诉我们,如果军人不重视婚姻和家庭,那士兵就会没有高昂的斗志。

对家庭的责任心不仅是对自身的一种约束,也是一种对人性的锤炼。独身的人,用钱方面貌似慷慨好施,但实际上心肠是很硬的,因为他们不懂得如何去爱别人。一种好的风俗,能教化出对感情坚贞不移、情深义重的男子汉,比如像尤利西斯[33]那样,他曾抵制了美丽神女卡吕普索的诱惑,而保持了对妻子的忠贞。

一个独身的女人常常会变得骄横,因为她的目的是为了炫耀,为了让人们知道她的贞节是自愿保持的。要是一个女人为丈夫的聪明优秀而自豪,这就足以成为她忠贞不渝的最好保证。但是,假如这个女人发现她的丈夫是妒忌多疑的,那么她绝不会再认为他是聪明的,她的忠贞也会随之动摇。

在人生中,妻子是青年时的情人、中年时的朋友、老年时的伴侣。所以,在人的一生中,只要遇到合适的对象,任何时候结婚都是有理由的。然而,当被问及人应当在何时结婚这个问题时,泰勒斯曾这样说:“年纪少时还不应当,年纪大时已无必要。”[34]

美满的婚姻是难得一遇的。经常见到一位并不出色的丈夫却有一位美丽的妻子。难道是因为这种丈夫具有的优点实在太少,反而使他的优点更被妻子珍视吗?还是因为伴随在这种丈夫身边,能考验妻子的忍耐精神呢?假如这种婚姻出自一个女人自愿的选择,甚至是不顾亲友的劝告而自作主张的,那么就让她自己去为自己的失策付出代价吧!

谈父母和子女——子女使父母的辛苦变甜,也使父母的不幸更苦

在子女面前,父母的喜悦总是藏而不露,他们的忧惧苦恼也是如此。喜悦他们无以言表,忧惧苦恼则是不肯说。子女使父母的辛苦变甜,也使父母的不幸更苦。就这样,子女使生活在忧喜参半下继续,使父母淡忘了死亡的威胁。

传宗接代是动物的通例,而名声、德行和功业则只属于人类。想必你也发现了,丰功伟业多由无儿无女的个人建立,因为,这种人力图在他们肉体的形象后继无人的情况下表现他们精神的形象,所以,没有后代的人反而对后世影响更大。白手起家的创业者对子女最为纵容,因为,他们不仅把子女视为家族的传承,而且还看作事业的继承者。所以,他们既是子女,又是事业的一部分。

父母疼爱子女时通常厚此薄彼,有时候心眼偏得毫无道理,特别是母亲。就像所罗门说得那样:“智慧之子使父亲喜悦,愚昧之子叫母亲蒙羞。”[35]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在儿女满堂的家里,老大、老二深受重视,幼子备受娇惯,居中的几个好像被父母忘却了。然而,等长大成人之后,最有出息的就是那几个被忽视的孩子。

若父母给子女零用钱时过于吝啬,可能为将来埋下隐患。这样做会使子女变得卑贱,学会投机取巧,结交一些狐朋狗友,甚至等到日后手头宽裕时还贪得无厌。因此,当父母的权威用在严管子女、而不是严管零用钱时,才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人们还容易犯一个错误,就是挑动年幼的子女互相比较、争强斗胜,结果子女成年后大多兄弟失和、家庭不睦。意大利人对子女和侄甥都一视同仁,只要同居一族,纵然不是亲生子女,也不分彼此。说实话,这非常值得我们借鉴。由于血缘的关系,我们有时会发现某个侄子或外甥更像叔伯、舅舅或别的亲人,却不像自己的生父。

父母准备让子女从事何种职业、走什么道路,应趁早选定,因为小时候子女的可塑性最强,也更容易引导。在这一点上,父母完全没必要过于拘泥儿女的爱好,更不要以为子女最爱做的就一定能做得最好。当然,假如子女的爱好和天赋特别突出,那就最好不要横加干预。就一般情况而言,为自己选择一个良好的职业,进行长期的培训很有必要,有句格言讲得很好:“选择最好的,习惯会使他逐渐适应,并且化难为易。”[36]

一般来说,幼子往往会比长子更有成就。因为依照法律,只有长子有资格继承家业,所以幼子们从小就被告知:一定要自食其力,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奋斗。但是,如果长子被剥夺了继承权,那幼子就不一定能成功了,突然而至的财富往往会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谈青年和老年——青年人富于“直觉”,而老年人则长于“深思”

当一个人处于青年之时,假如他没有虚度年华,那他就有可能成为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不过这种少年老成的情形并不多。一般来说,青年人富于“直觉”,而老年人则长于“深思”。只有经过一定的岁月洗礼,青年人的思想才能成熟。

青年人比老年人更有创造力,涌入他们头脑里的想象也更为丰富,就好像得到神助一般。有的青年天生热情,意气昂扬,容易激动,这类人通常要到中年以后才能成大器,尤里乌斯·恺撒和塞维拉斯[37]就是最好的例子。有人曾经这样评论塞维拉斯:“他曾经度过一个充满错误,甚至是疯狂的青春。”然而,他后来在罗马皇帝中却成为首屈一指的。

当然,天性沉稳的人在年轻时也可能干得很出色,比如奥古斯都·恺撒、佛罗伦萨的卡斯曼斯大公、加斯顿·德·福瓦勋爵[38]。另一方面,对老年人来说,热情和活力也是干事业最不可缺少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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