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件的行李昨天已经提前托运回去，所以，滕飞和宗婷这次离开时，每人只带了小背包。但在去送行的众人眼里，这无异于一次远行，而且，不知归期。
该说的话都已在那晚说遍，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完成一次离别。
临别之际，只能把不舍化成一次拥抱。挥手，告别的不仅是朋友，更是一段岁月。
车子远去，女生眼中含泪，男生亦是满心惆怅。
那天归来，街道上骤起一阵劲风，几片落叶旋转着从他们脚下飘走。落叶知秋。
徐歌和苏雯搬到了之前替老徐租住的房子里，搬家那天，张国文和颜怡过来帮他们。房间本来就很干净，很快就安置妥当。
“真羡慕你们俩，我瞧这房子，还真有点家的感觉。”颜怡坐倒在沙发上感慨。
“打今天起，你们俩就算是进入二人世界了，哥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奉诏回家。”张国文把头枕在颜怡腿上，两脚翘到沙发扶手上，“大学四年到现在，一直住在外面，自由惯了，现在突然回去，我还真有点担心。老头老太肯定以为培养了一个满腹经纶的大好青年，为了满足他们这辈子最大的虚荣和希望，我得藏起所有的恶习，把自己装在套子里。想想太可怕了，我说徐歌你别光顾着在二人世界里徜徉，赶紧琢磨咱们飞翔公司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哥们现在就指着你带我摆脱亲情的桎梏，飞翔在自由的蓝天下了。”
苏雯笑：“张国文你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要有你那个家，我就天天扎家里去不出门。有人疼有人爱，那叫一个幸福。”
张国文坐起来：“要不咱俩换换。今天就带你回我那个家，你认我们家老头老太做干爸干妈，让他们疼你爱你去。我把行李搬这儿来，替你看着徐歌。”
“到底谁看谁那还没准的事儿。”徐歌笑道，“张国文你就老实窝家里当几天乖孩子，闲了去颜怡家的场子麻几场。最近我联系了江浙那边的几个品牌，过几天就去厂家实地考察。如果事情顺利的话，用不了多久，咱们二次创业攻坚战就得打响，到时候有你们忙的。”
张国文和颜怡立刻兴奋起来，颜怡道：“徐歌你能稍微给咱们透点底吗？”
“没什么可保密的，说白了还是网上卖东西。”徐歌道，“咱们底子薄，也整不出什么拿人的东西来。我们就是草根创业，草根决定了我们只能从最底层做起。”
“那是咱们老本行呀。”张国文道，“网上卖东西不丢人，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你打算卖什么东西。”
徐歌沉吟了一下，道：“今年冬天会很冷，大家都需要多添件衣服来保暖。”
“羽绒服？”颜怡脱口而出。
“羽绒服市场竞争太厉害，而且品牌太多，假冒伪劣产品泛滥。虽然利润可观，但弄不好就能砸了牌子。我看好的是保暖内衣市场，而且是高端市场。”
“我们已经联系了一家新型保暖内衣的厂家，他们的产品据说采用了种新型材料，不仅保暖效果好，还有排汗快干的效果，更重要的是，它可以利用人体运动产生的摩擦自发热。”苏雯接过来说，“自发热听着有点玄，所以我们得过去眼见为实。”
“听着不错，徐歌你们过去，先给我发两件过来试穿。”张国文道。
颜怡使劲把张国文推到一边，“苏雯，要不你们去考察的时候把我捎上吧，给你们这么一说，我真有点坐不住了。”
“可以考虑。”苏雯笑道，“但这事儿我说了不算。”
“那不行。”张国文大声道，“颜怡你去了我咋办，要去一块儿去。”
“这事儿咱们再商量，先好好歇几天。”徐歌说。
这时候，傅凯火急火燎地打门外进来，嘴里还嚷嚷：“哥几个太不够意思了，搬家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等等我。”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等你还得找得到人不是。”张国文瞪他一眼，“瞧你这脸色，跟抽一夜大烟似的。搬家这种体力活儿，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颜怡皱眉盯着傅凯看：“还真是哎，傅凯你是不是病了，脸色不对呀，蜡黄。”
傅凯抱拳：“没事儿，承蒙各位关心。我脸本来就这色儿，以前一直坚持用大宝，今儿个一着急，忘了抹。”
张国文还想说什么，傅凯走到他边上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那边的徐歌说：“说是搬家其实也没多少东西，打辆车一趟就全捎过来了。傅凯你是不是一宿没睡呀，脑门上摺子都出来了。要不你先去里屋躺会儿？”
傅凯摆手：“不用，搬家的事儿没使上力，我中午请大伙儿吃饭。吃大餐。”
颜怡疑惑地道：“最近傅凯接连把自个儿往案板上送，等着挨刀。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买彩票了。要中大奖可千万别瞒着大伙儿，大伙儿都不是贪婪的人，我顶多也就从你那儿顺点儿金银首饰当嫁妆。你要舍不得，那我就甩了张国文，带上嫁妆直接奔你而去。”
傅凯赶紧摆手作揖：“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有那心也没那胆儿。你要真奔过来，张国文还不得拿刀架我脖子上呀。”
“没事儿，我们家颜怡就算去了，也还得回来。她现在哪离得开我呀，没了我，活在这花花世界上，她肯定觉得特没劲。”张国文裂开嘴笑。
“那我还真就要试一下，看没了你，我活得到底有没有劲。”颜怡上前挎住傅凯的胳膊。
张国文瞧着乐：“颜怡我还能不相信你吗，把傅凯的金银细软全掳过来，咱俩就能过好日子了。”
“滚！”颜怡显是气急，脱口而出。边上众人大笑。
抽空，张国文把傅凯拉到阳台上，发颗烟叼上，俩脑袋凑到一块儿。
“昨晚战况如何？”张国文问。
傅凯回身瞧瞧屋里几个人，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塞到张国文手里。张国文赶紧装兜里，眉开眼笑地道：“不用说了，肯定又顺风顺水。”
傅凯微笑点头，微有些得意：“哥们办事，还用说吗。”
“都说现在赚钱难，我怎么觉得特别容易啊。你外面混一宿就混好几千，辛苦个三年五年，混个百八十万没问题。”
傅凯摇头：“三年五年才混百八十万，这叫啥速度。”
“这你还嫌慢？”张国文感叹道，“换我，梦里梦外都得偷着乐。”
“抽时间好好跟你算一下这笔账。”傅凯犹豫了一下，说：“你那儿还有多少闲钱？明天有个大场子，连着三天三夜。鹏哥说这样的场子一年也难得几回，得把料备足了。”
张国文想了想，像是发狠似的点头：“明天上银行，全提给你。”
晚上，从酒店里出来，傅凯提议找家酒吧泡会儿，张国文和颜怡无异议，傅凯和苏雯则强烈要求回去。
“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没收拾了，你们玩，我跟苏雯回去。”徐歌说。
傅凯三人起了一大哄，丢下他俩到路边拦辆车溜了。
徐歌和苏雯相视一笑，手牵着手慢慢在街道上走。
“你说有些人还真是劳碌命，天天忙得跟孙子似的，还乐在其中。冷不丁忽然闲下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徐歌说，“这回豁出去了，这个星期我还就丁点儿正事不做，看天会不会塌下来。”
苏雯笑：“赚钱是有瘾的，跟吸白面儿差不多。越吸越想吸，你想停都停不住。”
“赚钱是小事儿，关键是这人活着，得有个目标。”
“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苏雯有点儿较真，不待徐歌回答，径自接着说，“甭管这目标有多大，反正肯定得先赚很多钱。”
徐歌想想，点头感叹：“这社会属性决定的，谁也不能免俗。没钱，不能说寸步难行，起码很多事情你都做不了。实现人生价值，赚钱那是第一步。”
苏雯摇头：“难说，也不是所有人都往这俗套里钻。”
徐歌怔一下，问：“谁这么超脱？牵出来让我见识一下。”
苏雯一巴掌拍过去：“别说的这么难听。前几天，跟宗婷聊天，她说她很迷惘。我问原因，她说忽然觉得现在的一切，根本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我问她想要什么，她却说不知道，所以她才觉得迷惘。”
“我听着也迷糊。”徐歌皱眉，“宗婷那丫头是跟一般人有点不一样，哪天她要真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我肯定不会觉得奇怪。”
“她跟滕飞回去，就是希望能开创属于她的一方天地。”苏雯说。
“未必。”徐歌摇头，“你别看宗婷平时闷声不响的，看着那叫一个淑女，其实她骨髓子里，还真不是个安分的人。滕飞家那个照相馆，肯定容不下她。有句诗怎么说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她要化龙了，那滕飞就杯具了。”
徐歌怔一下，赶紧替自己圆场：“宗婷是个好姑娘，不会做对不起滕飞的事。”
苏雯笑笑，把话题岔开：“那傅凯呢，瞧出来没有，他肯定有事瞒着咱们。”
“瞎子都能看出来，他那脸色都快熬成西瓜皮了。”徐歌说，“但他既然没想跟咱们说，咱们就权当不知道。傅凯有野心，胆子大，脑袋瓜子也活。在学校那会儿，就经常剑走偏锋，也常有斩获。他现在私底下做什么事，那是他的自由，只要他做的事不影响咱们公司，不损害哥们感情，那就随他去。”
“张国文跟他走得近，对他的事应该知道一些。”
“张国文挺简单的，别看平时大嘴巴，什么事都往前凑，其实他真没什么主见。他要真知道傅凯什么事，那我也就放心了。傅凯能跟他说，那证明做的不是什么坏事儿。”
“我也挺喜欢张国文的，有他在肯定热闹。他跟颜怡真是绝配，不过宗婷走之前跟我闲聊，提到你们那次城市定向的时候，颜怡跟她提过一句，她喜欢你们四个人中的一个，但没具体说是谁。”
“那就张国文呗，俩人都双宿双飞了，她心里肯定不会再有别人。”
苏雯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便闭口不说。
“今天什么日子，咱俩挺八卦的。”徐歌说，“看来这人一闲下来，还真容易迷失自我。要不咱们别歇一星期了，过两天就收拾行装巡游江浙去。早点事情定下来，也能早点开辟新的战场，投入新的战斗。”
“我怎么说来着，赚钱是有瘾的，这才几天工夫，你就又开始惦记上赚钱那白面儿了。”苏雯笑，“徐歌，要我说，巡游江浙之前，你最后先去做另外一件事。”
徐歌显是立刻明白了苏雯要说什么，神情微有些僵硬。
“回家一趟，看看老爷子。他大老远来江城看你，前些日子又不告而别，现在肯定特别伤心。不管以前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终究是你爸。”
徐歌面无表情向前走，苏雯拉着他的胳膊逼他停住。
“以后再说吧，我也明白，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我只是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
徐歌的话不再像以前那么排斥，苏雯听了就很高兴。挽住他的胳膊，亲昵地把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身上。俩人并肩，慢慢向前。
迪厅，音乐很吵。傅凯和张国文坐在一张小圆桌前，喝啤酒。
说话必须嘴巴凑到耳朵根前，而且得扯着嗓子叫，才能让对方听清楚。傅凯说：“我这么跟你算一下，你就明白了。每次2%的利润，十万块钱就是两千。运气好的话，一个场子你能来回倒腾三回，十万块钱就能有六千的收益。咱们就按一场只倒一次算，只要50场，就能回本，就能尽赚十万块钱。一周按两场算，50场也就半年多点时间。”
张国文伸大拇疙瘩：“这钱也太好赚了。咱俩现在凑二十万，半年四十万，一年多点就是百万富翁了。傅凯，抽时间你一定要带我去见识一下。”
“这事儿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那地儿，还真不适合你。”傅凯眼睛在舞池里转悠，“你还是老实在家陪着你们家颜怡，等着收钱过好日子吧。”
“你别小瞧人，你能行的，我怎么就不行。”张国文抓起酒瓶伸到傅凯面前。
傅凯笑笑，碰一下：“别不知足了，在家等着收钱这种好事儿，几个人能碰到。你就别往前冲了，这种体力活儿，还是哥们来吧。”
张国文咧着嘴笑，喝酒。
“你们家颜怡可够辣的。在学校那会儿，她瞧着就是胡同里的小姑娘，这才出学校几天呀，就变成一辣妹了。我说你小子当初眼光可挺毒的，买了支潜力股。”
舞池里的颜怡穿件白色紧身小背心，下面是条特显身材的牛仔裤，此刻随着音乐，身子扭得跟麻花似的。颜怡身材本来就高挑，再加上最大的爱好就是穿衣打扮，每回出来都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的，到哪儿都招人眼球。
张国文哈哈一笑，眼睛里透着得意：“社会就是个大染缸，稍微有点姿色进去那么一染，出来就赏心悦目。傅凯你说当初咱们混学校那会儿，颜怡就是一丑小鸭，我看你们几个，谁也没打算搭理她。那么大一姑娘，没人追哪成呀，我就稍微动了点恻隐之心，把她收归麾下。”
“别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用点心看着颜怡，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何况是一大活人。”
“颜怡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全世界的女人都长翅膀满天飞，她也飞不起来。”张国文倒挺自信，“再退一万步，就算颜怡飞了，哥们是那种找不到女人的人吗？”
傅凯笑笑，不吱声了。
那边的颜怡从舞池里下来，跟边上一个大波浪头发的女孩套着耳朵在说话。傅凯和张国文便使劲盯着那大波浪女孩看，张国文说：“还是咱们家颜怡有眼色，替你搭上一妞。”
“那妞妖了点，不适合我。你要瞧着有意思，把她跟颜怡一块儿收了。”
“我倒是有这意思，就怕颜怡不答应。”
说着话的工夫，颜怡回来，一脑门子汗。傅凯张国文赶紧坐端正了，俩人一块儿冲她赵本山式鼓掌。颜怡抓起瓶啤酒狂喝一口：“你们俩盯上谁家姑娘了？”
“光盯你了。”傅凯笑道，“今天才发现，你真是个美人儿，又火又辣。”
颜怡白他一眼：“今天才发现，晚了。”
“刚才有俩小子跳舞时一个劲往你身上蹭，要不是傅凯拉着，我早绰酒瓶冲上去了。”张国文说，“明天一早我就去买把菜刀别后腰上，往后谁敢不经我同意，多瞧你两眼，我拿刀削他。”
颜怡“嘁”一声：“你说削苹果我信，削人，下辈子吧。”
张国文笑：“我这媳妇，还真挺了解我。粗人的活儿，咱不干。”
傅凯身子往颜怡那边凑了凑：“刚才跟你说话那姑娘，谁呀，你认识？怎么不带过来喝两杯？”
颜怡点头：“我说你俩怎么转眼间嘴巴就跟抹过蜜似的，原来惦记上那姑娘了。对不住了二位，我还真不认识她，她在舞池里夸我身材好，下来就跟她聊了几句。她说她是什么模特队的，问我愿不愿意到她那儿去。我没兴趣，聊几句就回来了。”
傅凯和张国文对视一眼，一齐抓起酒瓶碰一下，仰头喝酒。
颜怡笑：“瞧你们俩这点出息，不就一姑娘吗。”她摸出一张名片来搁到桌上，“她给我留电话了，说有时间找她玩。你们俩谁对她有兴趣，谁就把这名片给收了。”
傅凯和张国文急忙一块儿摇头。
张国文说：“有你了我哪还稀罕什么姑娘呀，主要是傅凯一直单着，我替他着急。”
“我就乐意单着，这叫自由。”傅凯起身，“不跟你们俩耗了，我去蹦会儿热热身。”
张国文赶紧站起来：“颜怡你一块儿来吧。”
颜怡瞪他们一眼，说：“你俩狼狈为奸，我就不掺和了。一身汗，歇会儿。”
傅凯张国文在舞池里扭，眼睛四下里看。刚才和颜怡说话那大波浪头发姑娘，已经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