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严峻的形势,国王蒂廉一行放弃了往东与援军会合的打算,转而往西向马厩山挺进,试图与无尾猿和卡罗门人决一死战……
很长时间,蒂廉一行人都说不出话来,甚至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于是,独角兽珠尔用它的蹄子跺了下地,甩了甩它的鬃毛,然后说话了。
“陛下,”珠尔说,“现在也没必要讨论什么策略了。我们也看到了,无尾猿的计谋埋藏得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毫无疑问,它暗地里跟卡罗门蒂斯罗克勾结很久了。它一找到狮子皮,就立刻向蒂斯罗克通风报信,叫他部署海军准备攻占凯尔帕拉维尔乃至整个纳尼亚王国。现在,我们几个也做不了其他什么了,只有回到马厩山,澄清事实,完成阿斯兰给我们的这场冒险。如果我们打败了那些与无尾猿串通一气的卡罗门人,那么我们就再次转过身,去迎战很快就会从凯尔帕拉维尔进军而来,人数更多的卡罗门大军,我们要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
蒂廉点了点头。但他却转过身对吉尔和尤斯塔斯说:“就现状而言,朋友们,你们是返回你们世界的时候了。毫无疑问,你们已经完成了阿斯兰派你们来的任务。”
“但……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啊。”吉尔全身颤抖着。准确地讲,她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每件事都是那么麻烦讨厌。
“不对,”国王说,“你在马厩山那里给我松绑。在那里,你就像一条蛇一样滑移,还逮到了困惑。而你,尤斯塔斯,亲手杀掉了你的敌人。今晚,抑或是三天以后,我们其他人必须要面对一个血腥惨烈的结局,而你们两个还太小,承担不了。我请求你们——不,我命令你们返回到你们自己的世界。如果我让你们这样年轻的战士站在我身边跟我共同作战,我会羞愧难当的。”
“不,不,不,”吉尔说(她刚开始说话的时候,脸色非常苍白,之后又突然涨得通红,接着又再次变得苍白起来),“我们不会的,我不在意你说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坚定不移地跟着你。对吧,尤斯塔斯?”
“对,但是也没必要为此那么激动。”尤斯塔斯说道,“因为,你也知道,我们两个别无选择。空泛地讨论我们回去的事有什么意义!怎么回去?我们可没有魔法办到!”
这的确是非常理智的说法。而就在这一刻,吉尔很讨厌尤斯塔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当其他人都变得情绪激动时,他就很喜欢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当蒂廉意识到这两个来自异世界的孩子不能回家时(除非阿斯兰突然带走他们),他便希望他们能穿过南方群山,去阿钦兰王国,在那里他们也许是安全的。但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走,也没有谁可以带他们前往。正如小矮人波金所说的那样,一旦卡罗门人占领了纳尼亚,那他们当然就会在下周左右攻占阿钦兰,蒂斯罗克一直就想要把这些北方国家占为己有。最终,在尤斯塔斯和吉尔苦苦央求下,蒂廉才同意他们跟着自己冒险一试——或者,他按照更能理解的方式称其为——“阿斯兰带给他们的冒险”。
蒂廉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在黑夜来临之后,他们才能返回马厩山——现在他们一提到这山的名字就不舒服。但是小矮人波金却告诉他们说,如果他们白天到那儿的话,也许就会发现马厩那里空荡荡的,除了可能会有一个卡罗门哨兵站岗之外,动物们都被无尾猿(或金吉)所说的愤怒的阿斯兰或塔什兰吓得不轻,都不敢靠近那里,除非被叫到一起召开这些恐怖的午夜集会。但是卡罗门人对森林里的情况却并不熟悉。波金认为,即使在白天,他们也能轻易躲在马厩后面的某个地方,而且不会被发现。如果晚上行动的话,就会更加困难,因为无尾猿也许会召集动物们,而所有的卡罗门士兵也会到岗到位。当集会开始时,他们可以留困惑在马厩后面,还必须不让人看到,等到他们想拉它出来给大家看为止。这个方案明显可靠:因为他们此番行动的唯一机会就在于出其不意,让纳尼亚的子民们吃一惊。
每个人都表示赞同,整支队伍朝着新路线——西北方向出发,前往万恶的马厩山。老鹰有时在他们上空来回盘旋,有时又蹲坐在困惑的背上休息。没有人幻想骑在独角兽身上前行,当然国王除了在非常需要的情况之下也不例外。
这次,吉尔和尤斯塔斯走在了一起。当他们在恳求跟其他人一道行动的时候非常勇敢,但是现在,他们却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气魄。
“吉尔,”尤斯塔斯低声道,“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变得紧张害怕了。”
“噢,尤斯塔斯,你是对的,”吉尔说,“你可以战斗。但是我……我只是发抖而已,如果你想知道真实情况的话。”
“哦,发抖还不算什么,”尤斯塔斯说,“我都感到快要崩溃了。”
“我的天哪,别那么说。”吉尔道。
他们沉默了一两分钟。
“吉尔。”尤斯塔斯不久后说道。
“什么事?”
“要是我们死在这儿了,会发生什么?”
“嗯,我想我们会死的。”
“可我的意思是,我们自己的世界会发生什么事?我们会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回到了那辆火车上吗?又或者就这样消失了,大家都再也听不到我们的消息了?还是我们会死在英国?”
“天啊,我从来没有想过。”
“要是彼得和其他人看到我们在往车窗外招手,可是当火车到站后,却找不到我们,他们一定会感到非常奇怪!或者如果他们找到我俩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死在了英国。”
“哎呀!”吉尔说道,“这想法真够可怕的。”
“这吓不到我们,”尤斯塔斯说,“我们不应该在那儿。”
“我几乎算是希望……不,我不,尽管这样……”
“你想要说什么?”
“我想要说的是,我希望我们从没有来过这儿。但是我又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这么想,即使我们都死了也不能这么想。我宁愿为了拯救纳尼亚而战死,也不要在家里变老变蠢,也许还会坐在轮椅上,最后还是要面临死亡这同一个结局。”
“或者还会被英国的列车弄得个粉碎!”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嗯,那真是猛烈的震颤啊——好像就是因为那一震,才把我们震到纳尼亚的。我想那就是一起铁路意外事故的开端吧。所以,当发现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我还是非常开心的。”
就在吉尔和尤斯塔斯谈着这个话题的时候,其他人都在讨论他们的计划,变得没有那么难过了。那是因为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思考今天深夜要做些什么,而诸如纳尼亚的一切荣耀与欢乐不复存在,纳尼亚多灾又多难的事则被他们抛在了脑后。只要他们一停下谈话,那些不幸的想法就会袭来,使得他们再次陷入悲伤,可他们还是继续聊着。小矮人波金对他们晚上必须采取的行动感到非常振奋。他敢肯定,那些野猪、熊以及所有的狗可能都会立刻来到他们这一边。他不相信其他小矮人还会拥护他们的头头格里夫。借着火光,穿梭于树林间战斗对于势力较弱的一方是有利的。如果他们今晚能一举取胜,那么几天以后,他们真有必要与卡罗门的主力军团正面交锋,而置个人安危于不顾。
为什么不藏在树林里,或者逃到大瀑布之外的西部荒野,过着像亡命徒一样的日子呢?那时候,他们也许会渐渐变得强大起来,每天都有会说话的动物和阿钦兰人加入他们的队伍之中。最后,他们就可以不再躲躲藏藏,然后就能够将那些卡罗门人(那时的他们也许就放松警惕了)扫地出门,而纳尼亚便可实现复兴。毕竟,像这种事在弥若兹国王的时代是发生过的!
蒂廉听完大家的对话,心想:“可是能拿塔什兰怎么办呢?”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样的蓝图实现不了。但是他却没有这么说。
当他们靠近马厩山的时候,每个人自然安静下来。真正的树林行动开始了。起先那一刻,他们来到了那座山,接着他们全都来到了马厩的后面,总共花了他们两小时。这种事是不能很好描述的,除非哪个人一页一页地将这个过程记录下来。从一个遮掩物来到另一个遮掩物,像这样的小规模行动都是一场大冒险。其间的等待时间是相当长的,而且还会有几次错误的警报。如果你是一名优秀的侦查员或者是一位称职的向导,你就会知道他们的行动会是什么样子。大概在太阳落山的时候,他们全都安全地躲在了马厩后面十五码左右的一丛冬青树处。接着,他们便大口嚼着饼干,然后趴下。
于是就到了最难熬的时候了,那就是等待。吉尔和尤斯塔斯很幸运,他们可以睡上两个小时。当然,在他们醒来之后,夜晚的温度会变低,而更糟糕的是,醒来以后会非常口渴,而且还没有机会讨水喝。困惑只是站着,紧张地微微哆嗦着,什么话也不说。而蒂廉则头靠在珠尔的侧腹上熟睡,就好像他正躺在他那张位于凯尔帕拉维尔城堡中的大床上。直到鸣锣声惊醒了他,他才坐起来,看到马厩处有火光,就知道重要的时刻来临了。
“亲亲我,珠尔,”蒂廉说,“确切地说,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晚了。如果我曾经因为任何或大或小的事冒犯顶撞了你,现在就原谅我吧。”
“亲爱的国王,”独角兽珠尔说,“我倒是希望你曾经做过那样的事,这样一来我就可以予以谅解。别了,我们在一起分享过巨大的喜悦。如果阿斯兰让我选择的话,我不会选择其他的生活,而只会选择我已有的生活;也不会选择其他的死亡方式,而要选择我们即将面临的牺牲。”
接着,他们唤醒了千里眼,千里眼当时正将头埋在翅膀下安睡(这看起来就好像它完全没有头一样)。他们朝着马厩的方向匍匐前进。他们让困惑留在后面(大家会使用温和的话语,因为现在没有人再生它的气了),还叮咛它别动,直到有谁过来叫它才可以走,而他们则来到了马厩的另一端找好自己的位置。
篝火长时间没有点燃,现在才开始熊熊燃烧起来。篝火离他们仅仅只有几英尺的距离,一大群纳尼亚的生物们则在篝火的另一边,以至于蒂廉不能够一眼就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当然了,他看到了有几十双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发着光,就像你看到过的,车灯前那种兔子和猫的眼睛。
正当蒂廉找准他的埋伏位置时,鸣锣声停了下来,从他左边的什么地方冒出三个影子。一个是利什达泰坎,那个卡罗门首领。第二个是无尾猿,它用一只爪子紧紧抓住利什达泰坎的手,还一直咕咕哝哝、喃喃自语着:“别那么快,别走那么快,我感到一点也不好。哦,我可怜的脑袋瓜!对我来说,这些午夜集会开得太多了。猿类可不能熬夜啊,我又不像兔子或者蝙蝠——哦,我可怜的脑袋瓜。”而在无尾猿的另一边走着的就是那只猫金吉了。它步履轻柔,形态庄重,尾巴还直直地往上翘。它们三个正朝着篝火走去,它们离蒂廉太近了,以至于如果它们朝着蒂廉几人埋伏的位置望过来,都可以立马发现蒂廉了。幸运的是,它们看向了另外一边。可蒂廉听到利什达泰坎对金吉低声说道:“现在,猫儿,到你的位置上去。希望你演好自己的角色。”
“喵,喵。相信我!”金吉说道。然后它走过篝火,坐在那群野兽的前排,或者描述成你可能常说的那样——坐在了观众席上。
说实在的,这里发生的一切像极了剧院中的情景。那群纳尼亚的子民就像是剧院观众席上的观众;马厩前面的一小块草地就像是舞台,那里燃烧着篝火,有无尾猿和卡罗门人的首领站着对大家讲话;而马厩本身就像是舞台后面的布景;而蒂廉和他的朋友们就像是幕后的监督者。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方位。要是他们中有哪一个走向前去,就会完全暴露在熊熊火光之下,所有目光便会立刻聚焦到他的身上。从另一方面讲,只要他们站在马厩后头那面墙的阴影里保持不动,那么被发现的概率就只有百分之一了。
利什达泰坎拖着无尾猿靠近了篝火。它们两个都面对着大家,当然也就意味着它们的后背是朝向蒂廉和他的朋友们的。
“现在,狡黠,”利什达泰坎低声说道,“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该说些什么好。抬起你的头。”它说着,从后面用脚尖戳了无尾猿一下,或者说踢了无尾猿一下。
“别碰我。”无尾猿狡黠咕哝着。可是它却坐得更直了,开始用一种更低的声音面对众多生物们说道:“你们全部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会有可怕而又邪恶的事情发生。纳尼亚还从没发生过如此凶险的事。而阿斯兰——”
“塔什兰,蠢货。”利什达泰坎小声说道。
“当然,我的意思是塔什兰,”无尾猿说,“对此非常愤怒。”
此刻周围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之中,所有生物都在静静等待,聆听它们将要面临怎样的麻烦。在马厩后头的墙体后面,蒂廉和他的朋友们也屏住了呼吸,想听听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是的,”无尾猿说道,“此时此刻,可怕的神灵就在我们之中。而在我身后的马厩里,一头邪恶的野兽做了一件你们认为没有谁敢去做的事,就算神灵远在千里之外,也不会有谁敢这样胡作非为。它穿着一身狮子皮,假扮成阿斯兰在这片树林里晃荡。”
吉尔惊了一阵,怀疑这只无尾猿是不是疯了:难道它要说出全部的实情?动物们都发出了惊骇和狂怒的“嗷嗷嗷”声,“它是谁?它在哪里?让我用牙齿咬碎它!”
“是昨晚发现的,”无尾猿尖叫着,“但是它跑远了。是一头驴!一头普普通通、可怜巴巴的驴子!要是你们中有谁看到了那头驴……”
“嗷嗷嗷!”动物们咆哮道,“我们会的,我们会咬碎它的。它最好离我们远远的。”
吉尔看着蒂廉,她的嘴巴大张着,脸上充满了恐惧。之后她明白了敌人那邪恶而又狡猾的阴谋诡计。在它们的计谋中,掺杂了一丁点儿真实的元素,以使它们的谎言越来越牢不可破。那么,如果现在告诉现场的生物们,驴子套上了狮子皮来欺骗它们又能怎么样呢?那只无尾猿可能会说:“这就是我刚刚讲到的。”如果牵出穿着狮子皮的困惑给它们看又如何呢?它们只会将它撕得粉碎。
“事情的进展不再一帆风顺了。”尤斯塔斯小声说道。
“我们脚下的土地让人给夺走了。”蒂廉说。
“这该死的,该死的狡诈之徒!”波金道,“我发誓,这个新的谎言一定是金吉编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