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饱含期待的目光的注视下,对同龄女孩的感觉只能用“厌烦”二字概括的冰冷的心,也不觉融化了些许,“说话要有主语。”说这话时的语气,还是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
她歪着小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又想,不明白,遂问:“什么是主语啊?”
对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说“主语”,仔细想想,他确实有点不大对劲。既然说了,他也只好解释道:“就是说,谁和谁一起玩,要说清楚。”要求似乎有些严格呢!
她皱着眉头又想了想,忽然开心地一把抱住了他:“小韵和司空哥哥一起玩!”
他怔住了,身体因她突然“熊抱”的冲击而微微向后颤了颤,软绵绵的温暖触感,像拨通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瞬间传遍全身,似乎心里某一个空空落落的地方,填充满了来自她的阳光与温暖。
从那娇小的身体里传递到他略发僵的体内的温热,似乎在心底汇成了一股暖流,慢慢吞噬了冰山的严寒。
小韵,韵,是她的中文名字。
在转户籍的时候,没有征求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从她的长远幸福出发,希望她能够忘记过去的不快乐的伯父和婶婶,给她开辟了一段新的人生,一个新的开始。
于是,司空翎的人生,掩埋了韵过去的种种遭遇。
人生中的第七个平安夜,吹灭生日蛋糕上的七根蜡烛,第一次幼稚地在生日那夜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和愉悦。人生中的许多个第一次,都发生在那一晚。
第一次,他在生日那天对着女孩发自内心地笑了。
第一次,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想要守护她的笑容,那也是在守护自己的幸福。
第一次,他在寒冷的冬天感受到了窝心的温暖。
第一次,他在圣诞节感受到了万圣节的“灵气”……
“嗒、嗒、嗒,叮!”当时针、分针、秒针同时指向“12”时……
“咚”、“咚”、“咚”,诡异的敲门声也随之响起……
漆黑的房间里,阴冷的空气中,只有那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在轻轻飘荡……
也许是听到了敲门声的呼唤,也许是“人有三急”,总之,在“咚”、“咚”、“咚”中,他睁开了眼睛,头脑异常的清醒。
黑暗中,只有“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耳畔缭绕……
难道是圣诞老人?他开了灯,房间里顿时亮如白昼,只是少了白天阳光的温暖色调。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未曾断,一声又一声,仿佛敲打在大脑里最脆弱的一根神经上。
他的心第一次跳得如此有节奏,仿佛跟着那敲门声的节拍,敲门声一停,心脏也会跟着停止跳动一样。他的呼吸轻缓了下来,似乎害怕不小心惊动了门外的敲门“人”。
他吞咽了下,试探着,把脚伸进床边的绒毛拖鞋里,微凉的触感瞬间从脚尖传遍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没有开暖气,房内的寒冷空气瞬间包裹住了离开被窝的他。
尽管很冷,他还是坚持一步步无声地挪到了房门前。
尽管他知道门外站着的绝对不是圣诞老人,但,他禁不住那磨人的敲门声扰他清梦,同时,他幼小的心灵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的。
他深呼吸了下,拧开了门锁,握住门把手逆时针旋转了下,猛地把房门拉开了!
“嗖——”
闪着寒光的某样类似于手掌骨头的东西在碰见从房内射出的花白光线的瞬间闪回了黑暗中!
他呆呆地看着对面由于房间的光线的照射而亮如白昼的墙壁,日光灯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依然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人影在闪动……
刚才的……是错觉吧?应该……是错觉吧?
他的身体由于受到过度惊吓而暂时失去了活动能力,双目呆滞,他真的很想很想“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回到被窝里,只当做了个噩梦。奈何他的身体仿佛处于僵化状态,完全不听使唤。
突兀的——
“咕噜噜——”
“咕噜噜——”
走廊的尽头,似乎有什么球状物体向这边滚来……
那清脆的“咕噜噜”,听起来有点像前不久在电视上看到的恐怖片里骷髅头滚下楼梯的声音……
“咕噜噜——咕噜噜——”
近了,近了……
“咕噜噜——咕”
伴随着最后一个清脆的音节刚落,它停下了。
白森森的头骨正对着他,只有拳头般大的它,无需用尽全力就能把它踢飞的它,眼眶空洞漆黑的它,却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幽寒光,让他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寒意,随着心底的那一股寒意冉冉升起,瞬间遍袭全身,霎时,仿佛置身于世界最冰点,前所未有的寒冷几乎冻结了他所有的血管,鸡皮疙瘩也悄悄爬上了皮肤表层。情不自禁地,他又打了个寒战。
“嗞——”
是药捻儿被点燃的声音……
他机械地把涣散的目光集中到那骷髅头上,这才发现,头盖骨上居然有一根牙签般粗细的药捻儿在“嗞嗞”地燃烧,闪着金黄的火花,难道……
炸弹!
脑海里迸出这个念头时,药捻儿已经燃烧至距尽头约一厘米处了……
过度的惊吓使他的头脑停止了运转,处于“短暂性休克”状态,以至于他仍然保持着开门时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家的人缘有这么差吗?即使真的是这样,防盗系统也不至于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啊!
还有5毫米。
他握住门把手的手掌心开始冒汗,湿湿的,滑滑的,还有一点油腻的感觉。他知道,他在刚才,抑或是现在,都完全可以对准那个骷髅头迅猛地给出狠狠一击,把它踢离自己的所在地。可是,他的双腿却软绵绵的,浑身无力。他只能感受心跳的频率在秒益增加,听那药捻儿“嗞嗞”地狂笑着一毫米一毫米地向终点冲刺。
还有一毫米。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想到了常年在外工作,很难见上一面的总是一脸严肃的爸爸;总是郁郁寡欢,连笑起来也不快乐的淡漠的妈妈;经常坐飞机穿梭于各国之间,一年里难得相聚一次的古怪却见识广阔,非常疼爱他的伯父和婶婶;还有昨天才第一次见面的非常可爱却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堂妹……
别了,爸爸、妈妈、伯父、婶婶,还有Eileen……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十秒钟过去了,可还是没有如期听到巨大的爆炸声。
他在心里忍不住纳闷地嘀咕,难道是炸弹“失灵”了?他好奇地睁开了眼睛……
“砰!”
他的心也跟着猛地“砰”了一下,身体由于突然受到惊吓而向上蹿了蹿,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似乎也跟着放大了些许。
橙黄的火光在眼前一闪即逝,伴随着缕缕白烟缭绕,落英缤纷,掺杂着一股淡淡的火药味。
火药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丝丝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是一股奇异的香气,在淡淡的清香中,他紧绷着的心开始慢慢放轻松了下来,受到强烈震撼的大脑产生的麻痹感也渐渐消逝。
细看那纷纷扬扬的绚丽花瓣,淡粉、浅紫、蔚蓝、鹅黄……或椭圆,或心形,或扇状,或上宽下窄,纵使他自小在花丛中长大,一时间竟也难以分辨出那都是些什么花。
“啲——”
才刚刚松弛了些许的神经因背后蓦然响起的一声尖锐的汽鸣而倏然警惕起来,紧接着,是起重机吊起重物缓缓上升的声音……
他机械地扭过头去……
“怦怦!怦怦!怦怦!”他似乎听见了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黑色的真皮沙发,帷幕似的淡金色落地窗帘,华丽的八扇门衣柜,一点一点地在视野出现。什么都没有。应该说,没有他所害怕的东西在。
呼……他干脆把整个身体转过来。
正前方的地板上停放着一辆小狗般大的消防车,消防车上的云梯正缓缓向上举起,连带着一起举起的,还有一条“竖幅”,上面用五颜六色的水彩笔写着大大的“Happy Birthday”。
等等!哪里来的消防车啊?而且,这辆红彤彤的消防车怎么那么眼熟……
“Surprise!”
后背忽然被人用力猛拍了一下,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心脏由于突然受到惊吓而又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他转过身来,不免有些生气(其实更多的是羞愤):“Eileen!”
小女孩在他“灼灼”的目光下低下了头,视线却还是十分勇敢地粘在他身上,幽幽开口道:“你不喜欢这份惊喜吗?”
惊喜?他知道,他的嘴角在抽搐,而且是很明显地抽搐着……她所谓的“惊喜”,他好像只感受到了“惊”啊。
目光顺着她饱含“无辜”与“委屈”的脸蛋往下,跃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身领口镶着波浪花边,滚花边下摆的淡粉色睡裙。及腰的黑长卷发自然地披散在两肩、胸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有两汪清泉在眼底波动,左手抱着一个浅啡色的小熊,右手拿着遥控器,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她都比橱窗里的洋娃娃可爱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