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平原，一路坦途，没睡好觉的王甫秦坐在车厢里独自发呆。
“大哥你好，我叫李侯森，我看你刚刚是跟那个当官的一起的，咋现在又跟我们一起了？”一个身材瘦弱的家伙凑到王甫秦的眼前。
一句话，顿时让全车的人都看向了王甫秦，又受重视了。
“哦，你好，我叫王甫秦，跟你们一样都是今年的新兵，只是我是在大学里参军的，徐明，哦，就是那个当官的先来接的我，所以我就跟他一起来车站接你们了。”王甫秦用事实消除了大家的疑惑。
“哇！大学生！”
“哇”
“厉害哦！”
一片满含不可思议味道的赞叹声在车厢里回荡。
“大哥你真厉害，我高中都没读完，你都大学了。”刚才那个叫李侯森的又往王甫秦身边凑了凑，似乎想挨得更近一些，“王大哥，这是我同学，张强科，我们俩一起来当兵的。你读大学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当兵？”
一大片眼神又投向了王甫秦。
“我今年大四，明年毕业，想着没事可做，就干脆来当两年兵了。”
“大哥你真厉害，都要毕业了还舍得来当兵！”李侯森一句赞叹，随后引来更多的赞叹。
“没什么，反正年龄也不大，当两年兵回去上学工作也是一样的？你们为什么来当兵呢？”
“哦，大哥你今年多大？我十六，蝌蚪，就是张强科，我管他叫蝌蚪，他今年也是十六。”李侯森说完指了指旁边看着王甫秦一言不发的那个家伙。
王甫秦抬头顺着手指看了看，身材略显瘦小，一脸羞涩，看样子是个不善交际的人。
“我今年二十，前几天刚满的。”
“哇！大哥你真厉害，才满二十就要大学毕业了！”
又是一番赞叹，王甫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打眼看去，这一车厢的人，除了自己应该都是才十七八岁的人。被这么一群小孩子赞叹，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李侯森，你们俩今年才十六岁怎么当上兵的？”对入伍规定多少有些了解的王甫秦也有问题。
“哦，这个简单，我爸跟武装部的人熟，找他们帮忙说了说，然后我俩就能当了呗。再说我这素质，从小练武术，体育特长生，招兵的都舍不得把我放走，说今年不把我带走，等到了年龄就成别人的了！”李侯森一脸得色。
“诶，大哥，你比我们大，进了部队还得请你照顾点我们，怎么样？”这个李侯森看来是个自来熟，一会儿的功夫就跟交谈对象处得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一般。
“对啊，大哥，照顾点我们吧。”
“对，我们啥都不懂。”
……
一时间车厢里气氛热闹起来，众人也是忘了舟车劳顿的疲累，纷纷开始讲着各自听到的关于部队的传闻。
S省C市市郊某地，一道高高的围墙将这里的世界分为两半，墙外一路之隔是广袤的农田，墙内则是C军区某部驻地。
慢慢升起的朝阳正冲破层层阻碍将温暖洒向人间，这片到了冬天就一贯难以见到太阳的地域今天又将是温暖的一天。吃过早饭的士兵们此时正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享受着清晨的阳光，顺便也看看操场上那帮刚刚到来的新兵，或许能在某个家伙的身上找到几年前的自己也说不定吧。
操场上
徐明站在两辆军卡旁边跟一个中尉交流着什么，继而转身走向刚刚下车列好队的新兵：“同志们！”
一声同志们喊完，徐明便停了下来不再有话，转而看向眼前的这帮新兵，新兵们都正以各种姿势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的下一步指示，只有站在最边上的王甫秦做了一个挺身立定的姿势。
一圈看完，徐明的脸上有一点点满意的笑容：“稍息，同志们，欢迎大家来到中国人民解放军C集团军353师112团，这里将是你们今后两年甚至更长时间生活的地方。刚刚我看了一下，五十一人当中，听到我喊‘同志们’时做了动作的有一人，不错嘛，看来你们当中有些人还是具有一些军事常识的。”
说到这里，徐明又顿了一下，拿眼瞥了一眼边上的王甫秦，刚好王甫秦也正昂首挺胸地在看他，两人的眼神对视，居然有些火星四射。
“不过，其他大部分人都是没有这些常识的，今天起，你们就是兵，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兵去保家卫国，光靠这一点点常识是不够的。从今天起，你们将接受为期两个月的新兵训练，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当中有些人可能是家乡父老敲锣打鼓送来的，但是，如果你不努力训练，两个月之后达不到要求，我们将会把你送回去，回去继续当老百姓，那时就不要说部队不容情！都给我记好了，部队，相信拳头相信汗水甚至血水，但是绝不相信泪水。部队不需要懦夫！都听好了没有？”
“听好了。”
“听好了。”
一阵七零八落的回答在新兵中响起，这样的场面让站在操场边等着看戏的老兵们总算是找到了点乐趣，一阵哄笑传了过来。
徐明牙帮紧咬，黑沉着一张脸陡然抬高声音：“听好了没有？”
回过神来的新兵们此刻总算明白在部队要怎么回答了，徐明话音刚落便是齐齐大声喊出一句“听好了！”
“嗯，很好，希望你们能记住！”得到自己想要的声量，徐明黑沉的脸稍微放松，转头看了看操场边的老兵，一丝坏笑出现在脸上：“新兵同志们，刚刚司务长告诉我说食堂为了迎接你们，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早餐，有稀饭馒头还有鸡腿什么的，杂七杂八一大桌。不过，司务长他老人家有个要求，大家满足了他这个要求之后就可以尽情享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话音刚落，新兵队列里就传来嗡嗡的议论声。经过一夜的颠簸，几十名新兵几乎都是前胸贴后背了，听到鸡腿两个字时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完全没有注意后面那个“要求”，几乎都是一脸兴奋与热烈，只有边上的王甫秦默默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就是不住地摇头，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徐明看着新兵们议论纷纷，面带笑容似乎很满意：“很好！我看大家讨论得这么热烈，我看到了你们的希望，那个，是谁说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话很对，你看不光午餐没有白吃的，连早餐也是嘛，对吧？”
正在议论的新兵们一听这话，有几个比较灵醒的顿时觉得自己上当了，议论声逐渐减小，终于不再有任何新兵发出声音。
徐明不管兵们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上了：“司务长说了，要想吃到早餐，你们，必须跟旁边的那帮家伙来次比赛，比赛第一友谊第二，赢了有早饭吃，输的嘛，那就只有午饭见了！”
新兵们已经开始向旁边那帮老兵看去，只见已经享用过早饭的老兵们此刻正是神采奕奕，很是配合地挽起袖口开始摩拳擦掌，有几个甚至故意做了几个健美动作向新兵们展示所谓的肌肉。这边，有几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新兵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埋下，很是专注地看起了脚上的胶鞋。嗯，挺好看的，跟这身迷彩挺配。
有一个低头，便会有第二个，转眼之前，五十一人的队伍倒有三分之二低下了头，看得徐明是咬牙切齿心头火起：“立正！干什么？干什么？啊！那边那几个货就把你们吓到了？这点胆量还来当什么兵？一帮怂货！没见过你们这么怂的，都把头给我抬起来，把胸挺起来！NN的，他们比你们多了什么？”
说着，徐明伸出左手指向一边的老兵：“他们也就是比你们早来部队一步，比你们多吃了几顿部队的大锅饭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全体都有了，稍息，立正！”整好队形，徐明走向老兵，跟其中一名说了一句什么，那些老兵们转瞬哄笑着跑了开去。三分钟后，一队三十人的老兵全身披挂走向操场，看得新兵们咂舌不已。
“哇，这身真帅！”
“妈呀，那背包鼓鼓的，怕是得有个十好几斤吧！”
……
新兵们怀着各种感情议论纷纷时，那边老兵们已经在一名中尉的带领下集合完毕。
“报告连长，三排集合完毕，请指示！”中尉跑来向徐明报告。
“稍息！”徐明面无表情地站在泾渭分明的两个队列前面，“同志们，请稍息，今天新兵入伍，我们必须让新兵同志们感受到咱们部队的热情。至于有多热情，就要看你们这些老兵了。”
话到此处，老兵队伍中大部分人都偏头看了看旁边的新兵，脸上都是邪恶的笑容。
“全体都有！五公里越野练习，老兵负重，新兵轻装，目标团部后山，听口令，预备，跑！”
一声号令，新兵当中有几个家伙顺着徐明手指的方向撒开丫子就跑，也全不顾自己是不是认得路，这一开跑，大部分新兵就跟着冲了上去，嗷嗷叫着正准备往前冲的李侯森猛然被人拉住，准过头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才认下的“大哥”——王甫秦，身旁还有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同学张强科。
李侯森一脸不解地望着王甫秦，期待一个解释，而王甫秦一句话都没说，一边摇着头一边拿眼睛示意他往旁边看去。
一旁，那些全副武装的老兵们正一边看着这帮嗷嗷向前冲的新兵一脸坏笑，一边好整以暇地迈步向前跑去，步调一致节奏徐缓，完全不是要去完成五公里越野的样子。
“笨蛋，这才到部队一会儿时间你这脑袋就不能正常工作了？照那帮家伙的跑法，不到一公里就趴下了，瞧见那帮老兵那些奸笑没？你个猴子就算体能好能比得过这帮练了好些年的老兵？好歹也是个高中生，不会用一下脑子啊！看什么看！跟上，就跟这帮老兵。”
步履声声，站在原地脸上呈现出一种“残忍”的邪恶笑容的徐明对着身旁的一位上士说：“三班长，你去给老魏说一声，今天的‘早餐’一定要弄丰富点。”三班长得令而去。
朝阳继续上升，某部营区里出现了这样一幕：一群穿着无任何标志冬常服的新兵毫无组织地向前冲，身后一帮老兵排着整齐的队列一会儿紧追一会儿慢赶，而整齐的老兵队伍后却又跟着三个新兵。
“为了鸡腿，冲啊！”这是新兵。
“一二三四。”这是老兵。
一路上都有其他老兵停下来看这热闹的一幕，甚至有老兵敲着手里的工具给新兵们打气“新兵同志们加油啊！鸡腿就在山顶，先到先得，热热乎乎啊！”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番哄堂大笑。
跑过营房，跑过车库，跑过那些不知名的建筑，慢慢的，新兵们关于鸡腿的口号听不见了，一路上都是跑不动的人停在一边爬着个腰尽情呕吐，可惜肚里早已没有东西的新兵们连呕吐都不能实现，只两眼模糊地呕出些酸水，然后看着那些老兵们“悠闲”地喊着口号超然而去，留下一帮新兵浑身难受，眼里心里再没有鸡腿。
再看王甫秦三人，当众多新兵都趴在地上呕吐不止的时候，三人跟在老兵身后慢慢超越了新兵队伍，成为新兵中为数不多的仍然在跑的存在
此刻，仍然冲锋在前的新兵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五个，加上后边这三人，只剩八人幸存。
跑步继续。一公里，两公里，三公里。
老兵们用忽快忽慢的节奏成功地拉残了几乎所有新兵。
热身完毕。三排长一声令下，这回换老兵们发疯了。只见三排长“冲”字刚刚出口，老兵们原本整齐的队伍就发生了变化，一帮老兵也似刚刚的新兵那样向前冲去，不过怎么看都比那些新兵来得有序，队伍虽然乱了但是节奏并没乱。一帮老兵喊着冲字就向前跑去，瞬间超过了前面那五个正在垂死挣扎的新兵。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身前的老兵就与自己拉开了几十上百米的距离，直看得三人目瞪口呆。
“老大，怎么办？还跟不？”猴子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跃跃欲试。
“废话！M的，这才跑了多远，这帮老兵就开始冲了，这不科学！”王甫秦一边继续向前一边无力地感叹。
“老大，我是受不了了，这帮牲口，慢跑都比我快！”张强科已经做好往地下躺的准备。
“混蛋，昨晚在火车上是谁说要竞争来着！这才刚刚到部队呢，就这样了。”
“猴~子，你~别说~风凉话，你个体~育特长生上来的不能体会我的心情，我是真受不了了，再跑下去，我就，就，就废了！”
“怂货！赶紧的，跟上，超不过这帮老兵，我们还不能在新兵中拿个名次？”
“你俩省省吧！废什么话，有劲无处使是吧！赶紧跑，来，蝌蚪，我拉着你！”体力尚好的王甫秦一把拉过张强科的手，连拉带拽地拖着蝌蚪向前方跑去。
“这是今年的新兵？素质看起来很不错嘛！”路旁，一个身穿常服的干部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点了一下头，转头对旁边的另一个干部说。
“准是徐明那小子在收拾新兵，应该是今天刚刚到的。这小子，又乱来，一会儿我去问问，看看这批新兵中有没有好苗子。”另一位干部笑骂着徐明。
团部后山。距离开跑二十五分钟后，王甫秦拉拽着张强科一步三摇晃地到达终点。至于哪里是终点，新兵们当然没人知道，不过到了后山放眼一看，一帮老兵正在道旁的一颗大树后休息，王甫秦就敢确定这里就是终点了。
越过大树，无人下令，三人齐齐倒向草丛，此刻恨不得再也不用爬起来。王甫秦拿眼一瞧，那帮老兵除了一身汗水以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不免心里暗暗叫苦“这TM没见过跑五公里跑得这么轻松的！”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陆陆续续有新兵跌跌撞撞来到终点，每一个越过终点的新兵都是一言不发直挺挺就往地上去了，等第五十一名到达终点，领头的中尉抬手看表：“XX，四十七分钟，你们这帮兵今天是破了全军纪录了！全体都有，整理装束，目标操场，原路返回，立即执行！新兵同志们，连长让我转告你们，返程时间不限，鸡腿有限！”
“啊！”
“我的妈呀，老天爷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救我啊！”
“禽兽啊！”
“要了命了啊！”
……
团部后山，一片哀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