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归
山遗一行人终究还是会回茅山的。大业七年的盛夏出的门,捱到快过年方回来。某人大概真的有出名的天赋。继石之轩、裴钜之后,真灵道人这个马甲也声名大噪。整个北地的大灾难成就了悲天悯人的真灵道人。传闻他有一双阴阳眼,为往生者完成遗愿;传闻他孤身行走,救济灾民,活人上万;……上清道在北方势力本来式微,经裴真灵这一路阴阳术练习,豪强小民莫不敬畏,就是各大门派也心生悚然。心照不宣即将到来的乱世,上清道的分量也须好好掂量。裴真灵终究不是当保姆的料,王远知的意思大概便是如此吧。
怀着这样的揣测,山遗见自家师傅时,很忧郁了一番。桓闿见了宝贝徒弟只觉得哪里都好,只教山遗随意。王远知也不问什么心得体会,只说趁着年节任性休整上一段时间,往后经典还是照旧要修研的。
山遗早就觉得自己上的是古代版的大学,而且还不用考试写论文。曾想过的积极融入这世界的种种措施,在这“随意”“任性”面前早支离破碎。反正他笃信自己在茅山的价值,就是一生不通世事也没什么要紧,说实在的自家师傅在人际上也懵懂的很,况且他不理凡俗,也正是许多人期望的。加上这次回来后,他在“吸风”之后又添上一项“净水”,裴真灵说起时一派自然,门中人听得也顺理成章。这极大挑战山遗世界观价值观的事情,在这里又被视为理所当然,山遗经过裴李二人的洗礼后,也显得坦然不少。
年关中,山遗照常研究下隋代民俗,消遣一番后,便又去老地方看风景。只是常和他一同的李淳风不在,李淳风家人俱在,自然不会舍了家人陪他。山遗也有家人,可惜离此地甚远,只得遥遥想念,慢慢回味。
每当此时,山遗总遗憾自己不够奇异。明明这个身体比石磊的要聪明的多,想事也快了许多,只是还不算顶尖。若能达到写《时间简史》的霍金的水平,他便赤膊上阵也要搞明白时间空间的奥秘,就算回不得石磊,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是好的。不过,终归难得那等逆天的智商,种种猜想也止于猜想。
山遗有时候会想他在这个时间到底能呆多长时间,如果像他的师祖或者师父这样,那么终有一****或者会面临着自杀的选择。
说实在的,当初他选择这个老地方,一来是临风独立风景正好,二来就是这悬崖峭壁是天然的十层高楼,乃自杀者的最爱。
只有一个人在此处的时候,山遗偶尔会有纵身跳下的冲动。然而冲动也不过是冲动。他什么都没有弄清楚,混沌中怎么甘心一死了之?!若能肯定跳下便能回到床上畅谈的当初,他一定好生准备一番,从容就死。
可惜与时间空间一样,生死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罢了,如果真是诸神的游戏,他便苟且玩下去。如果真是命运的捉弄,就算不能效仿先人扼住命运的喉咙,他也要清楚命运的轨迹。
这不是什么雄心壮志,不过他的一点念想。
转眼间山遗由童子化为少年。昔日的混沌童子已经进步成糊涂少年,他常手执一把素白扇,上书四个大字“难得糊涂”,字是山遗自己写的,十分寻常。山遗对自己能写出这一笔勉强能看的毛笔字已经很满意了。至于他人,尤其是爱字如命写了不止一个墨池的师侄方知止的挑剔,他也就不予理睬了。
又是一个好天气,山遗潇潇洒洒逃了他卫师侄的经典课,带上钱袋和耍帅用的扇子,就一路飞奔钟离郡,寻正在此处为官的李淳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