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内静悄悄的，远处一片漆黑，只有教学校一楼的几只灯泡，发出微弱的光芒。
有夜风吹过，带着些许凉意。
洛冰房间的灯还亮着，隐隐的，窗口有一道身影。
赵兵皱起眉头，吸了一口气，快步上楼。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虽然小，却有家的感觉，桌上放着赵兵和洛冰的合影，后者手里还捧着书，却已经睡着了。
洛冰的样子很美，如传说中的睡美人，安详，静娴，泛着母性的光芒。
赵兵却有些心疼，如今已经是半夜，为了通风，窗户没有关严，有夜风袭来，透着凉意。
轻轻的将洛冰抱起，放在床上，后者已经醒了。
“你回来了？”
洛冰的微微笑道。
赵兵皱眉：“我不是让你先睡吗？”
“我睡不着。”洛冰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想到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脱衣躺在洛冰的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赵兵的动作很轻柔，很怕挤压到腹中的孩子。
这是他的骨肉，他自然很心疼。
夜，已经很深。
灯已经熄了，赵兵却久久难以进入梦乡。
乡村的夜，漆黑一片，有雾气在山间翻滚，飘浮，很安静，与城市的夜迥然不同。
渐渐的，赵兵进入梦乡。
洛冰的睡得很香甜，来到这阴灵山上，赵兵这是第一次陪她一起睡，那种满足感，无与伦比。
似乎像是一家人真的团聚了，她，赵兵，还有腹中的孩子。
半夜，下起了小雨，雨渐渐歇了，空气有清新的味道。
突然，睡梦中的洛冰皱起眉头，她睁开了眼，脸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身体的疼痛，让她很难受，但她坚持没有起床，她努力的坚持，可那种痛，却比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
渐渐的，嘴唇被牙齿咬破，有鲜血浸出。
她终于忍不住了，轻轻的挣脱赵兵的怀抱，她下床，摸索着来到桌前，拉开抽屉，从最底层摸出一盒药，摸索着正要服下，灯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亮了。
洛冰身子一颤，自然回头。
赵兵坐在床上，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看着洛冰的表情，心如刀绞。
“你怎么了？”
洛冰有些紧张，却挤出一丝笑意：“我没事，就是睡不着，所以起来坐坐。”
她真的坐了下来，却有些坐立不安，更是有些心虚。
赵兵起床，走到她面前，手一伸：“拿出来。”
“什么？”
洛冰低下头，蚊身道。
赵兵没有理会，从她身后抢过那盒药，看了看说明，顿时脸色大变。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赵兵的脸色煞白，说话都有些颤抖。
“我没事。”洛冰安慰道，她笑起来，真的像没事一样，可一脸的汗珠，却出卖了她。
赵兵倒来开水，让洛冰服药。
服过药之后，洛冰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似乎真的轻松了许多。
“我们睡吧。”
洛冰不敢看赵兵的眼睛。
两人再次躺下，这一次，他们都睡不着了。
“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赵兵沉声道。
过了一会儿，洛冰才苦笑道：“没用的，我去过很多家医院了，这种病，没得治。”
“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种病，本就不该要孩子。”赵兵苦涩的道。
“可我想为你生孩子。”
洛冰很坚强的道。
赵兵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想为你生孩子！
这是洛冰对他的表白，这是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真爱的男人最好的表白。
爱我就给我生孩子吧！
多么甜密感人的话语。
但赵兵此时，除了感动之外，却是心疼。
心真的很疼，如刀绞般。
他觉得自己真的对洛冰缺乏关爱，可洛冰没有因此就改变这份感情，为了给他生孩子，她甚至不惜丢掉性命。
“明天检查了再说。”赵兵吸了一口气。
孩子，或者洛冰。
两者都是他的最爱，但若只能选一样，答案不言而喻。
他还没有自私到为了孩子放弃大人的程度，因为他还是个男人。
既然都没有睡意，两人索性聊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赵兵早早的带着洛冰下了阴灵山。
一路上，赵兵把车开得很慢，毕竟，下山的路不太好。
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赵兵又忙着带洛冰抽血化验，拍片等等，各种忙活，到了中午，两人在外面吃了点饭，下午两点，便一起来去找医生。
医生是一位专家，正好从华西过来会诊一名病人，机会难得，赵兵找到院长，想了很多办法才请动这专家。
上午，这专家在忙着做手术，直到现在才忙完。
医生大概有五十多岁，戴着眼镜，没什么风韵可言，很严肃的一个中年妇女。
赵兵进门时，她正在看洛冰的片子，示意两人坐下，她又看了很久，这才一脸凝重的看了过来。
她盯着洛冰看了半响，这才叹了一口气，咳嗽一声，道：“你们是夫妻？”
洛冰没吭声，赵兵连忙点头。
“医生，她的病情如何？”
“要不，让她先出去等候，我单独和你谈谈？”医生想了想，并没有直接回答赵兵的问题。
赵兵看向洛冰，后者摇摇头。
“让我呆在这里吧，医生，没事的，我的病，我自己最清楚，倒是他，是最近才知道的。”洛冰微微一笑。
女医生看了洛冰一眼，道：“你真的很清楚你的病情？”
洛冰点点头：“我去过国内很多家医院，包括天海和成都，燕京等地。”
“你不该怀孕。”医生很认真的道：“如果不怀孕，你的病情，还可以控制，想要恢复，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医学上的奇迹，也不是没有过。”
这话说得很含蓄了，什么叫奇迹，那就是亿万分之一的机率才会发生的。
赵兵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一听到这句话，依然很难过，更是有些紧张。
“医生，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摇了摇头：“她的病情，不适合生育，看样子，她也快要临盆了，如果现在打掉孩子，也很困难，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赵兵的神色黯然。
洛冰抓住他的手，笑着安慰道：“没事，我会把孩子生下来，无论如何我也会生。”
“你们可以考虑清楚了，不生孩子，是最好的，到时候引产，虽然也会对你的病情加剧，但至少，你还有恢复的希望，如果生下来，这种希望会低很多倍。”医生很严肃的警告。
洛冰点点头：“医生，我想清楚了，我会生下来。”
“好吧，我们尊重病人的选择，你也有选择的权力，毕竟，我也是女人，我理解你的想法。”医生叹了一口气，道：“好好保养吧！你们可以走了！”
“谢谢医生。”洛冰站起身来。
赵兵临行前，亲自把片子拿过来看了半响，眉头皱得更深。
“你看得懂吗？”医生问。
赵兵点头：“我会点医术。”
医生欲言又止，小声道：“如果生孩子，会有危险，会加重病情，可能，她最多只能活一年，你要有思想准备。”
“不生孩子呢？”赵兵问。
“三年吧，最多三年！”医生想了想回答道。
“谢谢你，医生，我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的。”赵兵道谢。
“你可以劝劝她。”医生叮嘱道。
“我知道。”
洛冰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神情很淡定，似乎根本没有身患绝症的悲伤。
可越是这样，赵兵越难过。
两人一起返回阴灵山，一路上，两人都长久的没有说话。
“你想开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看得很开，就算将来我不在了，我们的孩子还在，你看到他，就如看到我，可以证明我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来过。”洛冰安慰道。
赵兵突然有些暴燥，怒声道：“别说了，孩子必须拿掉，你如果不在，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洛冰抿着嘴，没有说话，似乎有些委屈。
过了一会儿，赵兵才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凶和你说话。”
“我不会怪你的。”洛冰道：“我理解你的心情，这是因为你在乎我，不过，真的，这已经是既成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我们为什么不坦然接受呢，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让我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过得开心快乐，好吗？算我求你了！”
咬着牙，赵兵不吭声。
“孩子，就是我生命的延续，我一定会生下来。”洛冰坚定的道：“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会生下来，不管你同意与否。”
赵兵苦笑道：“好，我答应你。”
洛冰一愣，似乎有些意外：“你想通了？”
赵兵摇头：“不，我想不通，可我要尊重你的选择，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
这三个字，赵兵几乎从来都没有向洛冰说起过，此番出口，却是很诚恳。
洛冰有些感动，竟说不出话来。
赵兵继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病治好，你不要忘了，我的医术很高明，而且，在燕京，我师傅的医术更高明。”
洛冰想要劝赵兵，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不忍心相劝。
她现在活着，是因为她爱赵兵，有赵兵，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赵兵能坚持，是因为赵兵爱她，有她在。
那赵兵要努力治好她，不管能否做到，可这份心，却很难得，这是赵兵生活的动力，继续坚持的动力。
那为什么要打击他呢？
接下来三天，赵兵都陪着洛冰。
晨看日出，夕观日落，生活很平静，却让两人很珍惜。
洛冰这几天说了很多话，许多之前说不出口的话，她都说了，因为她怕以后会没有机会。
但两人绝口不提燕京家人的事情，似乎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旁人都无关重要。
而洛中天夫妇，原本就是禁忌的话题，他们都不想去想这些问题。
第四天，赵兵准备离开。
他要回天海，安排一些事情，然后回燕京，他真的很想早点治好洛冰的病。
临行前，他又和马六喝了一次酒，依然是马六大醉。
早晨的阳光很明媚，很干净，很温暖。
赵兵走得很早，洛冰还没有起床。
“我就不送你了，我想再睡一会儿。”
“好，你不用送我。”
操场上，马六正在练拳，赵兵过去，给他一个拥抱，然后转身离开。
上车的那一瞬间，赵兵转头看了看大楼。
洛冰站在阳台，看着他，沉默不语，她的表情很平静，只是眼眶有泪水。
太远，赵兵看不到洛冰的眼泪，但他的眼眶中，同样有泪水。
远处的朝阳，刚刚出现在地平线，天边的云，很红很红。
洛冰送完赵兵，便继续每天的事情。
看日出。
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因为她觉得，这日出真的很美。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能看到这样美丽的日出景色，机会越来越少。
赵兵开着车，呼啸而去。
他归心似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