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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劫囚(四)

单雄信摇了摇头,道:“青竹帮也好,十三省绿林也好,我们这些盗匪说到底都是普通百姓,与济阴县辛勤耕作的农家儿女并无区别。”

齐遥光轻笑了一声,似乎找回了些许气势:“普通百姓可不会杀人越货。”

单雄信道:“你道我们真的愿意落草为寇么?”

“莫非还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们当土匪不成?”

“不错,正是有人相逼。”单雄信猛地甩了甩手,镣铐相击,叮当作响:“若是君明臣贤,天下顺泰,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上山落草做这些刀口上舔血的营生?可是你瞧瞧如今的大隋,运河上死难民夫的冤魂尚未安歇,赋税又一升再升;吐谷浑明明畏惧称臣,朝廷偏偏要大肆征兵集饷再打一次;皇帝过个寿诞,各地官员竟要从百姓手里收钱去买贺礼。”

“百姓辛勤劳作,一年下来挣不了几两银子,全都被官府拿走,自己手上剩不了几文钱,还有什么活路?没有人拿刀逼着我们当土匪,可苛政重税,比什么钢刀利刃都要可怖!”

单雄信忽然咄咄逼人的语气一下子夺去了齐遥光的气势,齐遥光想起茶铺老汉口中的八成赋税,想起被监工活活打死的殷家伯父,想起自己亲眼目睹衙役收税的情景,竟觉得单雄信的话句句在理,无从反驳,沉默了许久才道:“就算如此,你们打家劫舍,有违国法,总是不对的。”

单雄信隔着监牢,凑近了齐遥光,压低声音道:“国法?杨广这样治国,你觉得大隋还有几年的气数?”

齐遥光吃了一惊,问道:“你说什么?”

单雄信撤了脚步,站回囚室中央,神色恢复如常,淡淡地问道:“齐大人,你不提审单某,反而亲自跑到这深牢大狱来,只怕不是为了问这些不疼不痒的问题吧?”

齐遥光踌躇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我……”

单雄信笑着打断了齐遥光:“长栋不知道。”

齐遥光讶道:“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单雄信道:“既不提审,齐大人来自然是要问私事。单某无福,和齐大人没有私交,齐大人连武功都不愿意和单某学,若是不问长栋,莫非齐大人是专程来探望单某的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小栋?”

“人生得一知己不易,单某瞧得出来齐大人和长栋是真心相交,自不必多言。”

“可是小栋迟早会知道我骗了他,我想他一定会恨我的。”

“长栋是个好孩子,齐大人你也是。你有你的苦衷,他有他的理由,就算不能互相理解,单某相信你们也不会互相怪罪。”单雄信摸了摸手上的镣铐,“齐大人,你问完了,单某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齐遥光道:“单帮主也想问小栋?”

“不错。长栋没有被抓到杭州府大牢,你们那日离去后发生了什么?”

齐遥光叹了口气,把出了桂云庄之后如何遇到邱明,许长栋如何受伤的事说了,最后道:“后来我就被那位邱副司抓走,不知道小栋伤势如何,不过相兄是个靠得住的人,有他照料,我想小栋应该能保住性命。”

单雄信一直保持的笑容黯淡了下来,道:“生死由命,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长栋的造化了。”随即面上一寒,冷冷地道:“邱明这狗贼胆子倒是不小,敢伤我单雄信的徒儿,日后这笔账要好好和他算一算。”

齐遥光心想:“你如今下了朝廷大狱,回京审明罪状就要问斩,还有什么日后?”

单雄信不知道齐遥光的心思,忽然又笑了起来,道:“齐大人,单某一直劝你学武,你不愿意,如今被邱明逼着学了,湘西一窟鬼的武功阴诡毒辣,多练无益,不如跟单某学吧。”

齐遥光退后一步,摇头道:“不,我学武并非出于自愿,以后也不想用武功,还是不学的好。”

单雄信笑意不减,道:“无妨,齐大人一只脚已经踏进江湖,不管是不是愿意,日后定有想要愿意学武的一天。单某还是那句话,无论何时,齐大人只要回心转意,单某一定倾囊相授。”

齐遥光不愿意再呆,拱了拱手,道:“多谢单帮主好意,本官还是先告辞了。”

出了大牢,齐遥光顿时松了口气。也许是大牢的气氛过于压抑,他和单雄信交谈时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关在牢里的是他,单雄信才是来探监的人。

齐遥光又去了一趟行宫旁的别院,想和常再新商量一下提审的事宜,却被告知天机悬手头有另一桩要事,让他自己先行审问,齐遥光只能无奈地回到了府衙,吩咐差役次日提出单雄信进行审问。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出了意外。

齐遥光起了个大早,梳洗完毕,正准备升堂,一个差役慌慌张张地跑到了他的卧房,报道:“齐……齐大人,大事不好了。”

齐遥光戴上官帽,问道:“何事惊慌?”

差役道:“大牢……大牢昨晚被劫。”

齐遥光闻言,刚刚戴上的官帽险些掉了下来,连声问道:“大牢被劫?怎么回事?”

差役结结巴巴地道:“小的一早去大牢提犯人,发现牢外布防的兄弟都不见了,牢门虚掩,推门进去一看,原本看守的兄弟都死在了牢里。”

齐遥光大惊,道:“都死了?那犯人呢?都被劫走了?”

差役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定了定神才道:“犯人?被劫走了。”顿了顿又道:“不对,没有都被劫走,只有七个犯人不见了。”

齐遥光道:“哪七个?”

差役报了七个名字,却都是无关紧要的角色,齐遥光心头疑云大起,道:“走,带本官去看看。”

齐遥光到时,接报赶来的杭州府巡防营官兵已把大牢围了个水泄不通,齐遥光一头扎进大牢,只觉得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中人欲呕。

被劫走的几名人犯来自大牢门口的几间牢房,牢房中这时空空如也,只有昨夜牢房巡守的官差,不过他们这时已经成了几十具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牢房中。

齐遥光捂着嘴,险些吐了出来,连忙往里走了两步。他看到丁字号牢房里的王君可仍然被锁着,正闭目打坐,似乎对外面的血腥气毫无知觉,又快步向里走去,看到单雄信也好好地被关在狱中,不由皱了皱眉,大惑不解。

单雄信看到齐遥光,行了个礼,道:“齐大人早。”

齐遥光道:“你怎么没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

“有人来劫狱救人,你还不逃?”

“如果我说那些人不是来救我的,齐大人信吗?”

“你们五路绿林不是一家吗?劫狱者怎么会只救了寥寥几个人?”

“如果我说那些人也不是绿林中人,齐大人信吗?”

“不是绿林中人?不是绿林中人还有谁敢劫府衙大牢?”

“齐大人既然不信,也不必再问了。”

齐遥光还想再说,一名衙役匆匆跑了进来,低声道:“齐大人,陛下宣您进行宫见驾。”齐遥光只好丢下单雄信,出牢去见杨广。

齐遥光在行宫里先见到的不是杨广,而是天机悬总司常再新。

常再新在宫门外拦住齐遥光,阴恻恻地道:“齐大人,来而不往非礼也。”

齐遥光愣了一下,问道:“常总司这是何意?”

常再新不再答话,举步进了宫门,齐遥光只好跟了上去。

君臣见罢了礼,杨广道:“大牢被劫一事朕已经听说了,好在走脱的不是重犯匪首,责骂知府两句就行了,常卿家,你为什么还要朕把齐卿家叫来?”

常再新道:“陛下,杭州大牢被劫,知府罪责难逃。可要是有人里应外合,杀害那么多官兵衙役,这可不是光责骂知府就行的了。”

杨广脸上的肌肉跳了一下,道:“此言何意?”

常再新闭口不答,眼睛却看向了齐遥光,齐遥光心头突的一跳,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杨广道:“怎么?这事还和齐卿家有关?”

齐遥光跪了下来,道:“陛下明鉴,臣与此事绝无关联。”

常再新道:“齐大人是殿试十甲,才高八斗,能和陛下当堂辩道,自然不会和这些江湖匪类有什么交情。”他这话明明是在为齐遥光开脱,却让杨广想起当众被齐遥光顶撞的事,胸中隐隐升腾起一丝怒意。

杨广心里有气,道:“不必卖关子了常总司,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常再新道:“臣昨日听说一件事,因臣愚鲁,不敢妄做推测,只好请陛下圣断。”

杨广道:“什么事?”

常再新道:“臣听说,昨日午后不久齐大人曾去大牢探监,屏退左右,和匪首单雄信密谈了两炷香的时间。臣当时觉得有些奇怪,若是审案,需将犯人提上公堂,由师爷陪同,主簿执笔,齐大人为何要私下去牢中问话?”

“不过齐大人是陛下钦点的主审官之一,他这么做必有他的用意,臣也不方便多问。可是今日一早就听说大牢被劫,联想起这件事,臣这才觉得有些不妥,不敢耽搁,立刻便进宫向陛下禀报。”

齐遥光终于知道常再新在宫门前所说的“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什么意思了。他参了天机悬一本,如今凑巧碰上劫狱的案子,常再新抓住机会,也参了他一本。

杨广勃然大怒,一拍御案,道:“齐遥光,可有此事?”

齐遥光不能说谎,只好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

杨广脸色阴沉了下来,道:“你竟敢和匪类勾结?”

齐遥光摇头道:“陛下,臣绝不敢私通盗匪。”

杨广道:“好,那你倒说说看你去找单雄信说了些什么?”

齐遥光抬起头,目光直视杨广,神色坦然,将自己与单雄信的对话如实说来,最后道:“陛下,单雄信的徒弟是臣的儿时好友,臣与他感情深笃,但绝不会因私废公,触逆国法,否则也不会潜入青竹帮,利用他刺探单雄信的底细,请陛下明鉴。”

常再新“哦”了一声,拖出了长长的尾音,道:“原来如此,齐大人和单雄信的徒弟是至交好友,绿林中人果然义气当先。”

齐遥光向常再新看了看,道:“常总司,下官不是绿林中人。”

常再新回望了一眼,道:“本司也没有说齐大人是啊,齐大人何必急着撇清关系?”

见常再新针对自己的意图再明显不过,齐遥光心中有气,道:“那常总司是什么意思?”

常再新向杨广拱了拱手,道:“本司只是在向皇上如实禀报所知之事,并未编造一言一词,圣上问你话,你为何要向本司发问?”

齐遥光一时语塞,杨广道:“都闭嘴,朕来问话还是你们自己争吵?”齐遥光和常再新不敢多言,一起闭了嘴。

杨广思虑片刻,压下心中的怒意,道:“朕相信齐卿家,他虽然没有亲手抓住单雄信等人,但毕竟孤身犯险,深入青竹帮内部打探消息,若是存心包庇,大可不必如此。”

常再新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兹事体大,天机悬厚禄在身,不敢隐瞒,所以如实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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