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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善恶之报

第二天天很好,晴空万里!造物者在以这种方式送走一个旧王朝,迎接一个新王朝的到来!

朝歌城比前一天好很多,没有再骚乱。散落在城内各处的兵丁都已经放下武器!没有军饷,没有道义,没有军纪约束,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听命于殷商王朝!

受辛起得很早,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天。他本打算再到朝歌城内各处走一下,再看一眼自己这一手缔造的朝歌城,但却发现已经不可能了。朝歌城中的百姓已经不认得他了!

受辛无奈,只得作罢。

他回到自己的寝宫去换衣装,费仲一个人在殿外等侯!所有的臣子都已走过,此刻已只剩费仲一个人了!

此刻天清气朗,可费仲心中却似一潭死水,有些焦虑,有些不甘,但更多的却是无奈和绝望!他一向自负,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可现在却突然觉得,自己不过是被世界抛弃的一团浊物,一堆腐肉!

他正幽想着,突见受辛从殿内走出来。受辛他穿着平时上朝才穿的华丽的朝服,浑身挂满珠玉宝物,好像重新恢复了一国之君、天下共主的尊仪!费仲一见他这模样,想起数十年君臣统国的生活,顿时五内俱焚,扒在地上道:“陛下!”说完,竟大哭起来。

此刻受辛的心情却颇为平静,他看着跪在地上依然效忠于自己的费仲,有些感动,却也生出无限悲凉之感!他仰望苍穹,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君临天下之时,发一令万人响应,颁一诏四海顺从,可没想到今日竟会落入如此境地!

他深叹一口气,走到费仲面前,弯下身拍着费仲的肩膀,平静地道:“好了,别哭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现在还肯听命于我,已经是尽忠了!这一切很快都会过去的!跟我来吧!”

说完,他站起了身,下意识的向四面八方望了望,又看向依然巍峨耸立的鹿台,心下不禁生出一丝黯然,迈步向前走去。费仲见状,抹了抹了眼泪,只得跟着过去。

受辛到了鹿台前拾阶而上,一步步向摘星楼上登去。这道石阶,他已不知走了多少次了!当这一个个阶梯,像一个个天梯一样把他送到缥缈在云雾中的摘星楼时,一种帝王的荣耀之感竟又油然而生!

既然自己十年来都几乎生活在这里,那么现在就让自己的生命也终结在这里!既然自己的一生都是个梦,那么就让这个梦永远延续下去,不要醒来!

两人到了鹿台顶端进了摘星楼,此刻摘星楼内已堆满了柴薪。昨天他就已经想起,他只能以此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方式。

受辛怔怔的看着酒池肉林,他已不知道多少天没来过这里了。此刻酒池中的酒已干涸,而悬挂着的肉也都已腐烂,殿内充满了腐臭之气!

受辛静静的看着这大殿,雕栏画栋、装饰依然华丽,可是却冷冷清清的还布满了灰尘,不少地方好像结起了蛛网。受辛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昔日繁华,那曾经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的场面,那醉生梦死的生活,此刻却觉真如隔世之梦!

若有来世,自己还可以拥有这些吗?

受辛正出神地想着,突然从下面传来一阵喧哗之音,十分混乱嘈杂。受辛一惊,他走到栏杆前凭栏眺望,只见无数百姓朝钜桥涌去,他们在抢分在钜桥的粮食!

受辛怔怔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远望万里晴空!

曾经,他得意高傲的认为,这天空下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都归自己拥有。可现在才明白,真正拥有这一切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这下面无数的平平凡凡的百姓。他陡然想起十年前在沙丘时墨羽说过的话,“王朝更替换了多少代,天下还是那个天下,自古以来只听闻天子施暴为民所灭,却哪里见过哪一朝天子能将天下万民杀尽诛绝的?”

“到底,谁才真正拥有天下?”受辛悠悠地想着!

他又低下头,突然想尽快解脱出来,他已经无力再做任何事,想任何问题了!他走到御座旁,长舒一口气,安然坐下。此刻王座四周已经堆满了柴木,整座摘星楼其他地方堆得也到处都是!

他尽量使自己心情平静,对费仲道:“费卿,你点火吧!”说着,微闭上眼睛。

费仲心头一震,但却不敢不听,此刻在他旁边宫侍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已在燃烧的火把!他颤着手举起那火把,可又怎敢上前。他愣了一会儿,突然跪倒在地大哭道:“陛下,费仲无能,忝为首辅之职却不能为陛下守住江山社稷!”说完,心头感到一种彻头彻尾的醒悟!

受辛本已闭目待死,见他这样,不禁叹息的摇摇头道:“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你赶紧点火吧,也算是最后为寡人尽忠了!”

费仲抹了泪又慢慢爬起来,拿着火把,却依然不敢上前去点!

突然听到下面传来极大的喧闹之声,还有锣鼓的敲打声。费仲一惊,他走过去远远一望,只见朝歌城门大开,周军已经开始进城,百姓正张灯结彩的迎接。

受辛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心下竟是一阵惊慌,忙道:“快点吧!”

费仲一时傻在那里,怔怔得不知如何!

此时受辛已有些焦急,他突然大声道:“难道现在你也不肯听命于我了吗?”说着,长舒一口气,道:“费卿,再过一会儿周军就来了,难道你要看到我受姬发羞辱吗?”说着,抬着头悠悠地道:“我是殷商天子,一国之君,纵使亡国,也是亡国之君,姬发只是叛臣贼子,就是得获民意也只是我大商叛臣!”说着,低下头,又对费仲道:“费仲,等到周军到来,你我做了俘虏、阶下囚,那我们可连乞丐都不如了!”说着瞪着费仲,言语间几乎是在恳求了!

费仲知道到此时自己已无可选择了,他长叹一口气,走过去将柴薪点燃!

大火冲天而起,火中的受辛却十分安详,像个石雕一样!

费仲看着火中的受辛静穆凝重,心中充满异常的痛悔愧疚绝望无依之感!他猛然跪倒道:“陛下,费仲来世再向您尽忠!”说着,他突然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向胸口猛插进去……

此刻,鹿台之下,妲己静静的看着摘星楼的雄雄大火。

她心中思潮起伏,不禁百感交集,不知是悲是喜,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在被受辛从有苏氏抢来时给自己一生定下的终极目标!

将殷商天下彻底毁灭!

而到此时此刻,这个目标终于达到了!

可到现在当这个目标真正实现的时候,却并没有感到多少欢喜之感,突然感觉心中是那么的空虚,没了思想,没了灵魂,自己的生命好像只剩一个空壳,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西岐大军进入朝歌,百姓欢呼雀跃,数十年痛苦悲惨的生活终于结束。天行有常,天道无极,天空纵使不能一直明亮,却也不可能永远灰暗。

西岐众将都激动兴奋异常,历尽苦战终于大功告成,不但可得富贵封赏无极,且可名垂史册,光耀千秋。姬发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殷商最后的势力被彻底消灭,从此自己将是一代开国之君,同尧舜禹汤一起列名于世,永受世人称颂!从此以后,这环宇周天之物将为自己及自己的后世子孙永远享有!

黄飞虎微子等人一进城,先进奴隶棚救出了在那里装疯自保的箕子。他们故地重回,看着那鹿台上的大火,昔日强盛的殷商王朝今日彻底覆灭,心中难掩悲凉。可是看到城中百姓欢呼愉悦的样子,心中慢慢释然,天道之常,本就为民所有!顺之者昌,逆之者灭,这也是常理,难以改变!何必为一家一姓之王朝而过于伤悲,何况昔日于殷商,各人自问已尽最大忠心去保全,奈何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确已尽心尽力,可谓无愧于心了!

在这一片欢腾喜庆、拥挤热闹之中,一个红衣剑客旁若无人的向王宫走去。他淡然的眼睛中却隐藏着深深的仇恨,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十分僵硬!

十年了,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十年了。消灭旧王朝,鼎立新王朝的事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点自有别人去做,他此刻前来是来复仇的,是来了结这前半生的仇恨的!其实同这万千百姓的福祸相比,一两人的仇恨实在显得微不足道,可这却是他必须做的事情。

由于周军进城时,姬发已下令无旨不得随便进入王宫,所以王宫内的一切并未遭到破坏。

墨羽一个人静静走进王宫。

往日庄严肃穆,高不可攀的王宫此刻已空空如也,没有卫士把守,也没有宫女宦官。墨羽看着这空荡荡的王宫,十年前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受辛刚刚回来的那天晚上,自己和伯邑考就是沿这条路进入王宫,登上鹿台,在摘星楼内接受召见,那天晚上自己一剑起舞,震惊四座,受商王钦封,从此名扬天下无人不知。那一晚还与商王受辛一起游剑阁,看剑炉!想着想着,墨羽突然感觉这些事情好像又浮现在眼前,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一样离自己并不遥远!

在朝歌城中,曾经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现在想起来,这些事好似远在天边,像只是做过的一个梦,又好似就发生在昨日一样,清晰可见!这世间一切事情无论当时看起来多么重要、难忘、非同寻常,最终都会过去,消失在历史的烟雾中,留给人们的只不过是一段段回忆而已,只有留下恩情或仇恨才会永远延续下去。

墨羽在鹿台下,看着正在雄雄燃烧的摘星楼,火依然在噼里啪啦的烧着,不断有正在燃烧的零零散散的东西落下。

“不知道他死之前,是否有所醒悟!”想起十年前在沙丘时给受辛曾经说过的话,墨羽暗暗地道!他知道伯邑考的死是出于他的命令,可是对他,却终究没有多少恨的感觉。

他只是一个为威权所迷惑的人!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一个不幸的人!

墨羽叹息一声,提着剑,走向受辛和妲己昔日的寝宫!他知道,这里才有他真正的仇人。

此刻,受辛和妲己昔日的寝宫之内,已是一片狼藉,宫侍宫女都也都没了踪影,只有妲己一个人坐在铜镜前。快二十年了,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安详过。

她静静的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回想着昔日容颜,想看看现在自己的容貌与曾经的容貌是否还是一样。终于,还额头和眼角处还是看到了些许皱纹。她手剜出一点黛粉轻轻抹在眉上,好让自己跟以前的容貌可以更接近些。

妲己正在忘神的描着,透过铜镜,她突然看到自己后面闪出一道红影。妲己的勾眉的手陡然停在半空,一颗心好似沉到了谷底。

这一刻终于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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