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之后,气温节节升高。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朱珠穿着一件白衬衣,外搭一件粉色的开衫,下身一条浅蓝色牛仔裤,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简单朴素的打扮,站在人群里,很难被注意到的打扮,这是她的一贯作风,拼了命地让自己变得不起眼。
结束了一天的课,她提着一副刚完成的画离开教室。
那副画对她这样身材瘦小的人来说,显得有点巨大,油墨未干,她吃力地拿着,因此走的很慢,橘红色的太阳斜斜地挂在天边,校园里一片欢声笑语。
正走着,突然有人挡住了她的路。
“用不用帮忙?”那人嬉皮笑脸地问。
朱珠抬头,对上那人含笑的眸子,纵然这是张英俊的脸,纵然他在笑,她却下意识升起一股戒备之心,“是你?”
“是我。”
那日在山上,朱珠碰到的刘姓男子,怎么会出现在校园?先不说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学生,学校要是有这号人物,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她一定听别人说过。
在她晃神间,手中的画被他一把夺过。
他的笑容若有若无,似笑非笑,令她怀疑这笑容的背后,他到底在开心什么,又或者,这只是他惯有的样子,与心情无关。
“你的作品?”他问。
“还给我!”她作势欲抢。
他把画高高举过头顶,利用身高的优势,让她扬起的手,只能抓住一缕缕空气。
她急了,厉声喝道:“把画还给我!”
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他装出受伤的表情,抱怨地说:“怎么能这么跟上帝说话?”
她嗤之以鼻:“你算哪门子的上帝?”
“顾客就是上帝。”
“顾客?”她忽然明白了,“你是买我六幅画的人?”
难怪在电话里,她觉得买家的声音熟悉。
他赞赏道:“小丫头,脑子转挺快的嘛。”
“不准这么叫我。”他们没这么熟。
他得寸进尺:“那我应该叫你什么?阿珠?小珠?还是……亲?”
“都不准!”
差点忘了,他找上门可不是为了争论称呼的,“不是想让我改差评吗?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还敢让别人骂我,你觉得自己有几条命?”
听听他的语气,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
也不知道谁给了她六个差评,也不知道谁半夜打电话骚扰她,明明她才是受害者,明明应该她找他算账,他哪来的底气?
有一种人,你顺着他,他觉得你在巴结他,于是他欺负你,你若不顺着他,他觉得你在挑战他,于是他更欺负你,总之,他就是要欺负你,没有道理可讲。
看看时间,安逸尘应该也已经下课了,她想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可是,她的画还在面前的人手中,道理是讲不通的,如果硬抢的话……他长得人高马大,此主意刚一萌芽,立刻作罢,她可不想找死。
神呐,救救她吧。
他放缓声音:“你怎么不说话?”
罢了罢了,谁让她倒霉呢。
她弱弱地说:“改差评的事我已经放弃了。”
对,就是这样,朱珠,拿出你弱弱的样子,不要怒目而视,也不要针锋相对,你越是这样,越能激发他的征服欲,你要服软,你要露出自己的害怕和怯懦,如果有必要,你就露出自己的虚荣和贪婪,总之,尽可能地毁灭形象,让他在这场谈话里,对你失去兴趣。
听到她说放弃,他语重心长地教育道:“朱珠同学,你做事情能不能有点毅力?”
说放弃就放弃,他还等着她来死缠烂打呢!结果倒好,死缠烂打的那个人,成了他。
“我就是一个没有毅力的人啊。”
他的眉毛微微上扬,将她的画落下来,放到地上,一只手按着,重复着她的话:“没有毅力的人?”
这和他的调查很不相符。
她耸耸肩,坦然道:“女孩子,拥有年轻美貌就够了,要毅力做什么?”
年轻美貌,她素面朝天的脸庞,在夕阳下,正好诠释了这四个字,他承认,她是好看的,也是年轻的,她的美,不似玫瑰的娇艳,不似牡丹的华贵,更不似梨花的可怜,她的美,简简单单,却赏心悦目。
他反问:“那么,年轻美貌能做什么?”
她笑盈盈地说,如果我是丑八怪,你在山上遇到我,会记得我吗?
如果我是丑八怪,你会在网上买我的画吗?
如果我是丑八怪,你会给我打电话吗?
如果我是丑八怪,你会来这里吗?
你不会,这就是年轻美貌能做的事,它能把无数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带到我身边,懂吗?
他懂,而且比谁都懂。
然后他问:“在你的眼里,我这样的男人,是哪种男人?”
她不加思考,也根本不用思考:“有钱的男人。”
她诚实的过了火。
“呵呵……”他笑了,夕阳的余晖中,笑声被风送到耳朵里,变得诡异与恐怖。
她咬咬牙,等着他的反应,敌不动,我不动。
“你很聪明,朱珠。”
“多谢夸奖。”
“不过……”该死,小丫头年龄不大,胆识倒是不同寻常,而且脑子转的飞快,他差点就信以为真了,“你若真是你所说的那种人,就不该在我的面前讲出刚才的话,因为这样,只会让你失去我这个‘有钱的男人’。”
“真搞笑,世界上有钱的男人就你一个吗?你确实是一个机会,可是对我来说,你不是唯一的机会,也不是最好的机会。”
她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是那副表情?
“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是唯一的机会。”他先是认同,然后话锋一转,“但我绝对是你最好的机会。”
话虽然自负,却并不生气。
她的心里升起一股焦虑,这完全不是她所期待的,他应该讨厌她的爱慕虚荣,他应该对她一脸厌恶,他应该愤愤离去……
“我是不是应该走开?”他气定神闲地说,“从此和你桥归桥,路归路,对不对?”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你若是个有脑子的男人,就应该离我远远的,不过你若钱多、人傻,愿意被女人攀附,那么可以随意。”
呵呵,激将法!
“我钱多,不过我并不傻,而且……”他故意停顿了很长时间。
而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你可能不知道,我刘彦青这个人,最喜欢爱慕虚荣的女人。”
“……”
早知道,她就装的清高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