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真切想过，若是自己只剩下一天的生命，自己会去做什么？
婧华把性命交给了老天，一天时间会有什么状况她并不晓得。这药丸的副作用药书中并没有记载。
她吞下药丸时，脑中闪过很多念头，而最后青阳晟轩说一天时间时，她脑海中只剩下柳梦之的面容。
只有柳梦之。
如果是只有一天时间，她想，她会去见柳梦之吧。
婧华独自在蘋花阁待着，她让所有下人都退下，卢絮尧本想要陪着她，可她只想静静地过这一天，也许，连一天都没有。缟霜和卢絮尧无奈出门去，缟霜回头看婧华一眼，雕花窗泻下的日辉碎片散在婧华身上，泛着柔和白光，她笑着对缟霜说，没事的。
缟霜只觉她笑得苍白无力。
缟霜轻轻别上门，看见这门院外的人渐渐散去，美人花黯淡了许多，垂首失落，徒有空寂寥。
原本想要前去大殿，迈出几步，她却止步在门院前，稍踌躇，换了个方向疾步走去。
那个人还不知道如今婧华以身试药，随时可能毙命。
缟霜在前往的途中，心中再也顾不及卢絮尧，顾不及她的忠心了。只想快点走到流莺居。
柳梦之根本没料到缟霜会主动登门，他正准备去烟雨阁探望英娘，英娘最近都神神秘秘的。他刚别上房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回头看到缟霜匆忙赶来，呼吸颇急促。
“缟霜师姐，你这是……”柳梦之甚是不解，一向镇定的缟霜此时竟显得有些慌乱了。
缟霜顾不上吁吁气喘，上前去把今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柳梦之。
听到婧华以身试药，柳梦之的面色变得难看，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全展现在脸上。像是最珍贵的东西一下子丢失了一样。
“柳公子，缟霜已经尽了自己的本分前来告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全由你自己做主了。”缟霜知道婧华是卢絮尧的妻子，也知道卢絮尧很反感柳梦之接近婧华，可她无法假装什么都不晓得，婧华爱的是柳梦之啊。
“婧华现在在哪里？”柳梦之觉得自己的双唇已经开始发冷，心也跟着颤抖。
“蘋花阁。”
柳梦之想都没想便出了流莺居，直奔蘋花阁。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因为你那媒妁之言而将婧华拱手让人吗？阮玉笙那天所问的话回响在柳梦之脑中。
婧华，若是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梦之哪会放手？若是知道自己仍如此放不下，梦之哪会顾及世俗？
沿途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在嘲讽柳梦之，都在为柳梦之惋惜。
可惜没有再一次机会。
婧华对着青铜镜缓缓梳着自己的乌发，静静等待这一天过去，身后，铜镜中倒映出柳梦之推门而入的焦急面孔，她停住了动作，怔怔地与镜中那人对视。
是药物作用吗？让她有了幻觉？
柳梦之想叫她，可却觉察一股酸意涌上鼻间，开不了口。
婧华转身看他不是幻觉，她心领神会，估计是缟霜去把柳梦之叫来了。
柳梦之合上门，用身子轻轻抵上。房内仅是冷清得寂寥，相对无言。
“你找我有事？”婧华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笑意盎然，打破沉寂。
柳梦之抬眼看着她：“缟霜师姐都告诉我了。”
婧华并不表惊讶，只是微微垂下眼帘，颔首起身时却被柳梦之突如其来的怀抱包围，深深的，用力的，便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婧华没想到柳梦之会这样，她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只是任由他抱着。
小小空间，两人的心靠得那么近，似乎可以闻听对方的心跳声。
沉默中，柳梦之开口了，似乎带着颤抖，又带着懊悔。
“我从没这么害怕过，害怕到说不出话，只想第一时间找到你，看到你还可以说笑，看到你一切安好……阮玉笙问过我，若是再有机会会不会把你拱手让人，他点醒了我，”他哽咽道，“梦之真的很后悔，梦之多想替婧华你试药，即使毒发也是对梦之的惩罚……”圣贤书有何用？一纸道义，却泯人性灭人欲，他连他最爱的女人都爱不了！
婧华听着这番话，面无表情，眼神涣散。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当初英娘来青行宫时，这本应该是你柳梦之该说的话。
你爱婧华又如何？现在婧华已经不能够爱你了。
“我现在带你走。”
柳梦之一句话让婧华的脑刹那间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眼眶中无缘无故溢满热泪。
两行热泪打湿了柳梦之的肩膀。她控制不住。
她曾经是多么希望柳梦之这样说，带她走，就两个人，一起离开这些尘世喧嚣，没有临安，没有青行宫。如今他说这话，一下子击溃了婧华好不容易筑造的屏障。
可是，为什么要现在才说？
柳梦之轻轻拉开婧华，看到她已经满脸泪痕。他抬起双手，捧着她精致的小脸。
“跟我走，好吗？”他认真地说道，虽说已经晚了，可他不想再一次让她失望。
婧华抬眼去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她一直最爱的男人，近在咫尺，他的手温如此真切，他的眼神压迫着她喘不过气来。
她想开口说，说她爱他。
但腹中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她惊醒，打断了她的思考，她弯曲了身躯，脸色因疼痛而变得惨白。觉察到异常，柳梦之赶忙接住她忽然瘫软的身躯。
“婧华，婧华，你感觉怎么样了！”柳梦之急切地唤着她的名字，她的脸痛苦地拧着。
好痛。
便像是千把刀反复刺着她的小腹，每一刀都正中。
是乾坤保命丹吗……
婧华捂着腹部，痛得就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样。
失败了吗？一天时间还不到……
眼前柳梦之的脸逐渐模糊，听着他喊着人，喊着大夫，摇摇晃晃中，他抱起她，往蘋花阁外跑。
疼痛让她渐渐失去了知觉，合上眼，体腔内似乎一下子空荡荡了。柳梦之怀中，她紧握的手悄然滑落悬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