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炕、苇席、木头的房梁、草编的房顶,糊着窗纸的格子窗。
高琬晴躺在土炕上,一双大眼睛此时被惊恐取代,这肯定不是自己宽敞明亮的寝室。
这样老旧的房子,让她想起了小时候乡下的旧房子,那还是七八十年代奶奶家的老房子。
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会痛!
又掐了一把大腿的肉,还是很疼!
高琬晴眨眨眼,老天,你跟我开什么玩笑?
记得昏迷之前她要去给教授送一份关于传统中医药学的研究报告,当时一个小孩子站在路边哭,迎面一辆轿车开过来,她不过是冲过去抱了那孩子一下,结果……
没有想象中的白床单,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平日里的中药材香味,自己这是……尽管高琬晴不想相信,但她还是确定,或许看在她英勇救人的份上,老天竟然让她重生了!
自己重生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离谱的事儿吗?
高琬晴傻眼了,看了一眼这个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丝毫不过分的家,她想哭。
头一阵阵作痛,高琬晴闭上眼睛,努力消化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麦芽儿,十八岁,父母亲早逝,与大她两岁的哥哥麦冬相依为命。兄妹两个名字很有趣,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都是药材名。记忆中,麦家过世的父亲似乎是一位大夫。
按理说,麦芽儿这个年纪的女孩,在这个时代早该成亲了。可家里太困难,一来二去就把他们兄妹俩给耽误了。
年前哥哥麦冬被同村的吴家闺女看中,吴家竟然没要聘礼嫁了闺女。
事情表面上看的确是这么回事,麦冬是个踏实肯干的后生,虽然家里条件不好,胜在为人踏实,还有一手半吊子医术,所以吴家老人乐意女儿嫁过来。
实际上呢?
在麦芽儿的记忆中,吴家的闺女,也就是如今麦芽儿的嫂子吴氏,早就看上了麦冬,用了些下作的法子造成了既定事实,珠胎暗结逼得家里把她嫁给了麦冬。
事情很复杂却很平常,嫁入麦家的吴氏自然嫌弃麦家这一穷二白的家,可谁叫她看上了麦冬呢,所以作为独生子女的她时常拿娘家的东西接济麦家……
接济自家男人自然没有什么不妥,可一来二去这白吃饭的小姑子就成了吴氏的眼中钉。
吴氏欲把小姑子早早嫁出去,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在高琬晴的记忆里,记得以前看过一本书,好像是说古代的女子到了一定年纪还没有嫁人的,好像要被发配给官媒统一统一嫁娶。
按理说麦芽儿都十八岁了,也该嫁人了。就不说古代,在现代的农村,十六七岁嫁人的都大有人在,以麦芽儿如今的年纪的确是大了。
麦芽儿生的俊俏,是村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按理说一家女百家求,媒人该踏破门槛才是。
偏生家里太穷,没有嫁妆。
不要小瞧了嫁妆,古代都是很重视女子嫁妆的。那些好的人家自然不会要这样的女子过门。
想要碍眼的小姑子早日出门子,于是吴氏的主意就打到了村里那些无赖泼皮的头上。
当麦芽儿知道嫂子要把她嫁给村里有名的无赖后,一气之下竟然学人家自尽。还好隔壁张大婶子发现了她,不过只有高琬晴知道,如今那个麦芽儿估计早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了……
出门子,属于当地的土语,意思等同于嫁人。
努力消化了属于另一个的记忆,高琬晴躺在炕上苦笑,在这个不知名的朝代,让她一个医学院的高材生可怎么存活?
门外一阵脚步声,几乎是下意识的,高琬晴闭上了眼睛,继续挺尸中。
“冬子,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这样……这人都死透了,还是赶紧的入土为安吧,咱们家日子过得穷,也许芽儿来世能托生个好人家也说不定,冬子,我真不知道她会死,我……。”一个女人悲悲戚戚的哭着,哭的好不可怜。
高琬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说的那叫人话?什么叫来世能托生个好人家,要是能托生,你倒是死一个给我看看。
不过自己这是咋地啦?穿越了?还是传说中的魂魄穿越?
呜呜……高琬晴欲哭无泪,她倒是真想能够穿越个好人家呢,可听这话茬就不对劲。
“哎呀,这是咋地啦啊,不是说芽儿没啥事儿吗,这咋回事儿啊?”
来人的声音很熟悉,高琬晴觉得,这人应该是这个身体所熟悉的人。
“俺这……俺也不知道啊。”吴氏摊摊手,做足了无奈状,“婶子,俺也没想到她就死了,俺还合计……。”吴氏不甘心的咕哝一句,一看麦冬那通红的眼睛,吓得赶紧闭嘴。这个男人是她深爱的,她不可想真惹了他。
“婶子,芽儿死了……。”悲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就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紧紧被人抱在怀里,高琬晴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脸涨得通红,“咳咳……咳咳咳……。”
“哎呀,芽儿,芽儿你醒了!”耳边一阵惊呼,不能继续挺尸,高琬晴只好顺势张开了眼睛。
入眼处是一个半大青年哭肿的双眼。
男人,不,应该还是半大的男孩,红彤彤的脸庞带着一股子乡村特有的憨厚。高琬晴怔了一下。
麦冬!
下意识的她就知道这人是谁。
“芽儿啊,你可醒了!俺……。”麦冬扭过头,不住的擦着眼泪。嘴里还不住的嘟囔着,“老天保佑,谢天谢地。”之类的胡话。
高琬晴心道:你妹子可早死了,你面前的可是个孤魂呢。
一个四十左右岁的妇人一把抓住她的手,高琬晴注意到,妇人穿的很朴素,可浑身上下却收拾的干净、利落。许是日子过得挺艰辛的,妇人身上也没啥多余的装饰,只在头上挽了个髻,一支老旧的银簪子固定了发髻。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高琬晴的泪水顺着腮边滑落。
她知道,这应该是属于麦芽儿的记忆,这个女人想来就是隔壁张家婶子了。这些年这位孀居的女人对他们兄妹很是照顾。
“芽儿你可醒了,吓死婶子了……你这孩子咋这么傻呢,咋能做那傻事呢……。”
耳边是张婶子絮絮叨叨的哭声,高琬晴心里发酸,想到家中的父母,心里没来由的一空。突然冲吴氏诡异的一笑。吴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这个丫头,咋这么渗人呢?
高琬晴再次打量了一眼这破旧的老房子,确定自己的确是穿到了一个穷的鸟不拉屎的地方。
“芽儿啊,你别吓我啊,你这是咋地啦?”张氏拽着她的手不停的搓着,像是要暖过来似的。
高琬晴咧咧嘴,很艰难的牵动嘴唇,发出的声音也是嘶哑异常。“我不是你们认识的人,我是我。”一句话说的异常艰难,停了一下,突然瞪了一眼紧紧抱着他的麦冬,“你赶紧放开我。”她还从来没有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这样亲密的拥抱过。
“芽儿啊,你这是说啥胡话呢?”张氏慌了,就去看麦冬,“莫不是坏了脑子,咋说胡话了呢?要不找隔壁村跳大神的王婆来给瞧瞧吧。”
“她来能干啥?”麦冬本身就是个大夫,最不信那些,当下就不赞同的道。
“你这孩子。”张氏小声数落了一句,就偷眼去看眼睛瞪得老大不住打量房屋的高琬晴,低声道:“你忘了,前两天张木匠的媳妇被黄皮子上身了,还说啥这一个屯子老母鸡都让她吃了的话,还去咬活鸡喝血,可不就是冲着了黄大仙……我瞅着芽儿这样也像是冲着啥了。”
麦冬那边还没啥表示,吴氏吓得“妈呀”一声,看向麦芽儿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黄大仙啊,在他们这可是人人避讳的存在。
村里那么多老母鸡被黄鼠狼叼走了都没人敢打,就是怕得罪了黄大仙。这麦芽儿要是真被那黄大仙上身了……吴氏愈发觉得她的目光阴测测的。
高琬晴觉得好笑,真是愚昧,居然还有人信这个。
不过与其他们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又是做法啥的,高琬晴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可别到时候再把自己当成个妖怪活活烧死了。
想到这,高琬晴突然道:“你们也别拦着我,我死了也许她就能回来了。”也许自己就能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高琬晴说着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女人跳到地上,狠狠的朝门柱子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