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都说老太太死的冤,没准会回来,吓得那几个村干部晚上都不敢出门,周家办丧事的时候,他们的亲属过来送礼金了,但是周文子的大伯当着众人的面把礼金扔了出去,随后的几家在周家办丧事的时候,躲得远远的。
天地间若真是有神明,这些人不知道死后要要下几层地狱,可是他们自信没有鬼神,却比任何人心里都怕鬼,出门都要先求神拜佛,比这些愚昧的村民更加愚昧。村民没有经过太多的教化,自然相信鬼神之说,心中有的是敬畏之心,而不是亵渎,而这些自以为自己学了几本书,读了几本马克思就鼓吹唯物主义,妄自毁灭神灵,心中却不知道对神灵有多害怕。俗话说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是有它的道理的。
葬礼结束后,周家的亲戚各自散了。到了街上,周家的一些亲戚下车加入抢购大军中,看看能不能捞点便宜。周文子的三婶下车跑进一家超市,但是超市里几乎没有东西,她转了一圈,拎回来一袋雪糕,然后发给车上的周文子他们。三婶满脸遗憾的说,太遗憾了,来晚了,只剩下巧乐兹,不过两块钱一个。
周文子不想吃,李素梅递到女儿的手中说道,拿着吧!你三婶好不容易买的。周文子接过来,撕开袋子,咬了一口,满嘴都是苦的,和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
周文子嘴里含着雪糕,看着纷纷扰扰的街道。搬家的卡车停在店门口,人们匆匆忙忙的往车上搬着东西,没用的东西都扔在了一旁,一些人拎着包袱匆匆的走着,整条大街跟要打仗似的,所有的人带着家什仓皇而逃。周文子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她知道了,她也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回到家里已经下午四点多钟,此时的周家冷冷清清的,全没有的往日的热闹,周文子的爷爷颤颤巍巍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才几天的功夫,周文子的爷爷苍老了许多,原本花白的头发全白了。
客人离去后,只剩下周家自己人了,周文子的大伯蹲在走廊上抽烟,李素梅她们妯娌几个忙着打扫院子。那对双胞胎兄弟还没有离开,探头探脑的向周家大院里看去,然后每个人背着一麻袋的馒头离去。周家人都没有注意到,葬礼上买的馒头本来就多,大家都乐意送给别人。
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处理葬礼后的事情,周文子帮不上忙,一个人在村子里瞎转悠。不知不觉的,周文子转到了村头,哪有一座石桥,坐在那里可以看见远处的慌乱的街道。
周文子坐在那里又想起了奶奶,以前夏天的时候,奶奶经常在晚上带着周文子来石桥上玩,摇着蒲扇,给周文子讲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从今以后奶奶再也不会给她讲故事了,想到这里,周文子抱着双腿呜咽起来。
“想你奶奶啦?”孙婆婆坐过来问周文子,周文子抬起头,擦了擦泪水。
“你奶奶好有福气,老了有了你这个孙女。”孙婆婆笑眯眯的说,“以前有一个算命仙给你奶奶算命,说你奶奶命中会有一个孙女,你奶奶等啊等,结果都是小子,你奶奶就以为那个算命仙骗她呢,没想到你来了,还真让那个算命仙说准了。”孙婆婆好像在回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周文子却一直想哭。
“人死不能复生,这都是命!”孙婆婆叹息了一声。
远处传来挖掘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巨大的铁球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房子,没几下房子发出一阵呻吟声轰然倒塌。周文子看着眼前令人震惊的一幕,仿佛在看一部灾难大片,但是她已经学会习以为常了,最近发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她无法理解,也理解不了。
孙婆婆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回家吧!天黑了!”然后站起来回村子里去了。
周文子看着孙婆婆消失在村子里,然后回头望着远处的街道,那个世界是一个她不了解的世界,仿佛不属于她,她坐在一座小石桥上就好像隔在了这个世界的外面,里面纷纷扰扰却不管她任何事情。
二月的天很短,说黑就一下子全黑了,街道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黄色的灯光让一切变得模糊起来,白天所发生的一切被掩盖在夜幕下面,所有一切的勾当也在夜幕下的掩盖下登上舞台。
冷风吹过来,周文子裹了裹衣领,才发现已经很晚了。周文子听到妈妈的叫喊声,连忙喊道:“妈妈,我在这儿。”
李素梅一脸的焦急,明天要送女儿走了,可是周文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都这么晚了,衣服也没有收拾。
“妈妈,那天你在奶奶的灵前说了什么?”周文子问妈妈。
“那天啊?”李素梅反过来问道。
“我们一起守灵那天。”
“我说文子是周家的人,永远姓周。”
“我永远是奶奶的孙女!永远!”周文子的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幸好天色暗,李素梅没有注意到。
一夜之间,整条街道消失了。周文子虽然知道街道要拆迁,但是在一夜之间毁掉整条街道那是要怎样的速度,周文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坐在车上,看着遍地狼藉,只觉得触目惊心。昨天三婶买雪糕的旺旺超市,现在只剩一个破破烂烂的招牌埋在废墟中。马路两旁的楼房都不见了,砖瓦碎了一地,钢筋从水泥板里刺出来突兀的指向天空,各家楼房的主人,拿着锤子在废墟上叮叮当当的砸着钢筋。整条街道仿佛刚刚经过的战争的狂轰乱炸,满目疮痍。
周文子往妈妈的身边蹭蹭了,心里却在默念不要拆自己家的房子,但是看这情形,周文子下次回到家能不能看到自家的房子还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