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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送汤

采青

爸爸有一个星期没有来送汤了。

真搞不懂他,已经退休了,又没事做,只是煮点汤,隔几条马路拿过来,最近也好像变成很麻烦的事了,总是三四天才能喝到一点汤水。说汤水真的不过分,清清白白的,一看就知道是即煮即成的汤,不是那种下工夫熬几个小时人味的“好东西”,有时汤里还连块肉都省了。是这样煮汤的吗?和从前比起来,真是相距太远了!

我已经习惯喝他煮的汤了,贝母北杏煲西洋菜汤也好,槐花番茄鸡翼汤也好,是清热还是降血的我都不在乎,以我这个还是年轻人的年纪,几时轮到病会来找我?

爸总是说身体一定要照顾,不要等到出毛病时想补救都来不及,可我就嫌他啰唆。虽然家里只有两个人,我还是坚持要搬出来住,当然我这样做也是为了Ken,那个我刚喜欢上的男人。

爸爸第一次煮汤给我喝,是在妈妈离开家的那一天开始。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出去了就永远没有回来。等到长大一点,才明白她是认为爸爸没出息,只会窝在药材店里当伙计才不要我们的。为什么她要这么残忍,她可以不要爸爸,难道我就不值得她留恋吗?

我从此有点恨爸爸,但又可怜他。

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一切,包括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而我也习惯了被宠的感觉,没有他,我就好像失去了什么,心里有一种难以比喻的慌!

Ken第一次来我家吃饭后这样对我说:

“汤是很好喝,不过……一个会煮汤的男人有什么用?”

他和妈妈一样瞧不起爸爸。于是我就听话地搬了出来,不过说什么我也不愿意搬得太远,因为我还需要老树遮阴。

说也奇怪,自从搬了出来,家里就常来一个叫双姨的女人,她是爸爸常去的诊疗所的护士,听说是个老处女。Ken笑说或许爸爸早就该有第二春,是我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发展,现在好啦,搬了出来成全了他,我也算做了件“孝顺”的事。

爸爸爱往诊疗所钻也是最近的事,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总是摇摇头,反过来又问我想喝什么汤,他去煮。

“我不是刚说要喝胡椒猪肚汤吗,怎么你又忘了?”

他不应该忘记我爱喝汤的,一个星期,已经七天了,七天没有汤喝,那是不可能的事,难道因为有了“他爱”,他把煮汤给我喝的“责任”都忘了?!

我打了个电话回家,没想到接电话的就是“他爱”。

“我要找爸爸。”心里的一股妒意使我的语气冷漠。

“你爸爸不是给你送汤去了吗?”对方温婉地说。

“送汤?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给我送汤了!”我近乎叫起来。

对方一阵沉默,停了良久。

“……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难道他们要宣布婚讯,然后告诉我以后就不会来送汤了?

我控制着自己易发怒的情绪。

“有什么你就说吧!”

“你爸爸不久前检查出来,证实得了老人痴呆症,他说过不能跟你说的……下午他煮了汤说要给你送去,我叫他不要去的,他说你喜欢喝西洋菜汤……他说你的家他一定会记得……”

听完后,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奔下楼的,撞倒人了没有,我只知道自己在拼命地跑,无头绪地乱跑,寻找一个已经越来越失去记忆的老人,他或许正找不到要去他女儿家的路!

双程交通的分界堤上,一个老人满头大汗地走来走去,手里提着一个汤罐,彷徨焦急得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认出那就是我爸爸。

汤罐里的汤已经凉了,双姨说爸爸傍晚出的门,就为了我可以有热汤喝。而现在已经快半夜了。

公园里,我一口一口地喝着汤,感觉它一点也没凉,还透着暖暖的热气。

“爸,这汤真好喝!”

“好喝,我明天煮,再帮你送……”爸爸眼光里闪过一种茫然,好像极力寻思着他记忆里有关我的资料存案,然后遍寻不获般地焦急颤抖着。

“不用了,爸,我以后不要再叫你送汤了!”我坚决地说。

“你……你不要喝我的……汤了?”

“不是,我决定搬回家跟你一起住,好吗?”

爸爸怔怔地望着我,我知道总有一天,他连我是谁都要忘记。

不过,我已经决定要自己学煮汤,我要煮一辈子的汤给他喝。

心灵感悟

只一碗汤的温暖却可以温暖整个世界,时间会让父亲老去,但是却不会将那份情淡去,曾经的父亲为孩子的付出并不求回报,但那却是让孩子永远不会忘记的爱,而孩子也不会离父亲远去。

父亲的尊严

只要有孩子的支持,一切困难都将是小问题,不足挂齿。一位父亲的尊严或许只是在儿女面前体现的是最重要的,只要孩子有希望,父亲的希望就永远不会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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