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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暴露(2)

“喂,那可是很重要的。”

“相信我,伙计,我尽可能地偷懒。我只是稍微干点儿活――发传真、复印、搜索资料之类的――让夏皮罗不至于老盯着我就行了,我还有大把时间上网。”

“不错。”

“打网络游戏、刻音乐CD假装工作,就这样我每小时能赚差不多二十美元。”

“了不起,”我说“你还真是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啊。”事实上,他那样做挺可悲的。

“你说对了。”

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会说出来,但是我接着说:“那么,你觉得你欺骗得最深的人是谁?他们,还是你自己?”

塞斯用一副好笑的表情看着我:“你在说什么呢?”

“我是说,你工作偷懒、耍花招,尽可能地怠工――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比如,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塞斯的眼睛充满敌意地眯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

“迟早得用心做点儿事,你明白吗?”

他顿了一下。“管它呢。嘿,想出去转转吗?这里对我来说太成人化了,让我浑身不自在。”

“当然。”我一直在斗争,要不要打电话叫酒店派个厨师上来给我们做晚餐,因为我觉得这样能在塞斯面前显摆一下。但是我立刻清醒过来,这绝不会是个好主意,肯定会让塞斯忍无可忍地火山爆发。他的提议倒是让我如释重负,于是我打电话给楼下的服务员,叫他们把我的车开来。

我们到楼下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那了。

“那是你的?”他喘着气说:******绝对不可能!”

“就是我的。”我回答。

他愤世嫉俗、冷漠清高的沉着终于崩溃了。“这个宝贝儿肯定得花上十万块!”

“没那么多,”我说,“少得多。无论如何,是公司租给我的。”

他缓缓地走向我的保时捷,充满敬畏,就像《太空漫游》里那群猿猴走向那块巨型石碑一样。然后他抚摸着闪闪发光的玄武黑车门。

“好吧,哥们儿,”他问我说,“你用了什么招?教教我。”

“没什么招,”回答这个问题让我很是不舒服;我和他坐上车,“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吧。”

“噢,快说吧伙计!你可是在跟我――塞斯――说话。还记得我不?你不是在贩毒或是干别的什么勾当吧?如果你是在干这事儿,你最好是捎上我。”

我心虚地大笑起来。我们飞车离开的时候,我看到路边停着一辆看起来傻乎乎的车,肯定是他的:小小的车顶上压着一个巨大的蓝银红三色相间的红牛饮料罐。真搞笑。

“那是你的?”

“嗯。酷吧?”他的声音里没什么热情。

“挺好。”我说。真荒谬。

“你知道那花了我多少钱吗?一分也不要。我只要开着它到处逛就行。”

“划算。”

他靠在软皮椅上。“真舒服啊,”他说。他深深地吸了口新车的味道。“伙计,这真是太俸了!我觉得我想过你的生活了。想换吗?”

要我再去怀亚特总部见朱迪丝?波尔通博士显然是绝对不可能了,因为我可能会被人看见进出怀亚特电信公司。可是现在我是在与虎谋皮,因此我需要上堂全面深入的课。怀亚特如是坚持,我也没有异议。

于是第二个星期六,我和她在一家万豪国际酒店的商务会议专用套间碰头。他们通过电子邮件通知了我房间号。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儿了,她的笔记本电恼外接了个显示器。可笑的是这位女士仍然让我紧张。路上我顺便去剪了个一百美元的头发,也穿上了我的好衣服,而不是往常周末穿的破烂货。

我忘了她看起来有多精神――冰蓝色的眼睛,红铜色的头发,闪亮的红唇和抹了红指甲油的玉指一也忘了她看上去有多严厉。我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

“这次你很准时。”她微笑着说。

我耸耸肩,回散了个浅笑,表示我明白她的弦外之音但并不怎么觉得好笑。

“你看起来挺精神的。成功似乎特别青睐你。”

我们坐在一张造型奇特的会议桌旁,它看起来似乎本该待在谁家的厨房里――或许就是我家厨房――她向我询问事情的进展。于是,好消息、坏消息,包括有关查德和诺拉的事儿,我都一股恼全告诉了她。

“你会有敌人的,”她说,“这很正常。但是这些都是威胁――你已经在树林里扔下了个没完全熄灭的烟头,如果不扑灭这点星星之火,就可能会导致一场燎原大火。”

“我怎么做才能扑灭它?”

“我们以后会谈到这个问题。现在我希望你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戈达德身上。如果今天这堂课你什么都记不住,也请务必记住这点:他崇拜诚实到了病态的地步。”

这话从尼克?怀亚特――一个不诚实到连前列腺检查都要作弊的家伙――的御用”顾问的嘴里说出来,这让我忍不住微笑起来。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恼怒,身体倾向我。“我不是在开玩笑。他挑上你并不又又是因为欣赏你的思想、你的点子――当然那些其实根本不是你自己的高见――而是因为你的诚实很对他的胃口。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喜欢这样。”

“这叫病态?”

“事实上,他盲目崇拜诚实。你越是直言不讳,越显得没心计,也就越容易获得他的信任。”我很想知道朱迪丝有没有发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很具讽刺意味――教我假装诚实蒙骗?戈达德。百分之百人造诚实,不含一丝天然纤维杂质。“假如他从你的行为里发现了任何诡诈、谄媚或工于心计的迹象―如果他认为你是在耍花招或是玩弄他――他会立刻把你打入冷宫。而你一旦失去了他的信任,将永远不可能再重新获得它。”

“知道了,”我不耐烦地说,“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不能跟他耍花招。”

“甜心,你住在哪个星球呢?”她回嘴说,“我们当然要跟这个怪老头耍花招啦!这是管理上司’艺术里的第二课好不好!你要混淆他的视听,但是必须无比巧妙。一举一动都不能太明显,不能让他嗅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像狗能嗅到恐惧一样,戈达德能嗅出废话。所以你必须让他觉得你完全是个坦白正直的人。别人试图粉饰掩盖的坏消息,你就直接告诉他。给他一份让他满意的计划――然后你亲自指出其中的缺陷。在现在这个世界,诚实已经是稀缺商品了――一旦你有办法假冒仿制它,你就能登上童话中的幸福之船了。”

“可不就是我的目的地嘛。”我冷冷地说。

她没时间搭理我的讽刺。“人们总是说没人喜欢马屁精。而事实却是,绝大多数的高层管理者都非常喜欢马屁精,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那被拍的马屁。马屁精能让他们获得权力感,帮他们重塑信心、支撑他们脆弱的自尊心。而我们的?戈达德却不需要拍马屁。相信我,他已经非常自尊自信了。欲望和虚荣心不能蒙蔽他的眼睛。他不是墨索里尼,不需要一群对他言听计从的人蜂拥着他。”这不是在说我们认识的某个人吗?我想提醒她。“看看他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吧一都是些聪明机智却有点粗俗无礼的直肠子。”

我点着头说:“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喜欢被恭维。”

“不,我可没这么说。每个人都喜欢被恭维。但是对他,你必须让他感觉到你的恭维是发自内心的。有个小故事:拿破仑有次和塔列朗一起去布劳涅森林打猎。塔列朗非常想让大将军对他有好感,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林子里到处都是兔子,拿破仑猎杀了五十只,他十分高兴。可是后来他得知这些全都不是野兔――而是塔列朗派仆人去市场上买了上百只兔子放入树林的――于是他被激怒了,从此再也不再信任塔列朗了。”

“下次戈达德请我去猎兔子的时候我会牢牢记住这个故事的。”

“我的要点是,”她厉声说,“恭维的时候,不要太直接。”

“好吧,我可不是在和兔子赛跑,朱迪丝,而是在与狼共舞。”

“说得对极了。你对狼了解多少?”

我叹了一口气:“洗耳恭听。”

“很简单,狼群里当然总是有个首领,不过你需要记住的有趣之处在于,狼群里的等级区分非常不稳定,常常受到考验。有时你会看到首领在其他狼面前扔下一块儿鲜肉,然后走开几英尺远,就在一旁看着。他是在看有谁胆敢闻它一下。”

“如果他们敢碰一下肉,他们就会成为晚餐。”

“错。首领通常只是盯着,不会有别的举动。或许会摆出个姿势,竖起尾巴和耳朵,怒声咆哮,让自己看起来魁梧凶悍。如果争斗势不可免,首领会攻击违背者身体上最不脆弱的部位。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手下咬残废了,当然更不会要他们的命。你知道,狼群的首领需要部下。像狼这样的小动物,绝不可能单打独斗。没有群体的协作他们不可能独自猎取驼鹿、鹿或北美驯鹿。关键是,他们总是在考验。”

“意思是说我也总会被考验。”哈,为戈达德工作不需要我有MBA学位,而需要兽医学位。

她斜了我一眼。“重点是,亚当,考验总是很微妙的。与此同时,狼群的首领希望自己的团队强腱有力,因此成员偶尔表现出来的挑衅行为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这体现了整个狼群的精力、力量和活力。这就是诚实和战略性坦白的重要性。当你恭维别人的时候,要微妙而不着痕迹,要确保戈达德相信他总是能从你这里得知原汁原味的事实。?戈达德明白这个不为其他许多知的秘密――只有助理们直率坦白,他才能了解公司内部在发生什么事。因为如果把握不了公司时事的脉搏,他就会成为历史。你还需要知道的是,在所有的男性师生关系里总会夹杂着点儿父子情结,但我怀疑在你这件事上这种情结会更加明显。你极有可能让他想起了他的儿子,以利亚。”

我记起戈达德有几次都把我叫成了那个名字。“跟我年纪差不多?”

“本来应该是。他几年前死了,死的时候才二十一岁。有些人认为自从那场悲剧之后,戈达德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变得有点过于温和。问题是,正如你可能会渐渐地将戈达德作为理想化的父亲形象,认为他就是你想要的爸爸,”――她浅浅一笑。她多多少少知道点我父亲的事儿――“你也可能会让他想起他希望尚在人世的儿子。你得了解这一点,搞不好以后你能利用它。但是也正因为它,你需要特别小心谨慎――有时他会挑出你的小毛病,而有时还可能会对你要求过于苛刻。”

她转向笔记本电恼,敲了几个键。“现在,我要求你集中注意力。我们要观看这些年来戈达德接受的电视采访――包括一次早年与路易斯?鲁凯瑟为《华尔街日报》做的专访,几次财经频道的访谈,还有一个是在《今日秀》上跟卡蒂?库里克(美国全国广播公司早间旗舰节《TODAY》的著名主持人――译者注)一起做的。”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定格的。?戈达德的形象,比现在年轻得多,但还是一副小精灵的淘气神情。朱迪丝转动椅子面向我。“‘亚当,你已经抓住了一个干载难逢的机遇,但是从此你也面临着进入特莱恩公司以来最危险的处境,因为你将会受到更多约束,不太可能在公司四处游走而不被人发现,也不能与老朋友厮混’和沟通。荒谬的是,你情报搜集任务的难度极大程度地提高了。你将需要使用所有能弄到的弹药’。所以在我们今天结束这堂课之前,我希望你能彻彻底底地了解这个家伙。明白吗?”

“明白。”

“很好,”她说着抛给我一个让人恐惧的浅笑“我知道你明白。”接着她降低了声音,几乎是在耳语“听着,亚当,我必须告诉你――只是为了你――尼克对你搞到的结果已经越来越没耐心了。你在特莱恩已经几个星期了?他却还不知道那个黄鼠狼项目到底在干些什么。”

“有个限度的,”我开口说:我能有多快――”

“亚当,”她柔声说,但是声音里显然有着威胁的意味:‘这个人你可玩不起。”

艾莲娜?詹宁斯在一栋豪华的红砖楼里有一套复式公寓,离特莱恩总部不远。由于以前见过相片,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栋楼。

你曾经有过这种感觉吗?当你刚开始和一个女生交往,就会注意与她相关的所有细节,例如她住在哪里,穿什么衣服,用什么香水,而且这一切都让你感觉既新鲜又与众不同。可是,现在让人感觉怪怪的是我太了解她了,老公都没这么了解老婆,而我才不过跟她相处了一两个小时而已。

我把保时捷停在了红砖楼前一保时捷主要的用途之一不就是为了泡妞吗?――登上台阶,按响了门铃。门上的扬声器传出她尖脆的声音,说她马上就下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绣花农夫短衫、黑色紧身裤,头发扎了起来,今天她没戴那副骇人的黑框眼镜。我怀疑农夫们是不是真的会穿农夫短衫,还有,难道现在世界上还有农夫这种生物吗?如果还有,他们又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农夫呢?她看起来美得惊人。她身上香气宜人,香味跟我以前交往过的大多数女孩子都不一样。这款鲜花味儿的香水叫做,我记得资料上说她每次去巴黎都一定会去一个叫克里德之屋”的专卖店去买它。

“嘿!”我说。

“嗨,亚当。”她抹了红色唇彩,肩上挎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形手袋。

“我的车在这儿。”我说,一边走向面前崭新闪亮的黑色保时捷,一边尽量显得自然低调。她只瞟了一眼打量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大概正在把这辆车和我的杰尼亚夹克和裤子,以及黑色的开领休闲衬衫联系在一起,没准还有那块价值五千美元的意大利潜水表。可能觉得我不是个爱卖弄的人就是太想引入注意了。她穿着农夫短衫,我却穿着杰尼亚名牌服饰。绝了。她努力扮穷,我却费力装有钱人,哈,或许还装过了头。

我为她拉开了副驾驶的门。来之前我已经把座位往后调整了一下,所以现在车里有足够的空间能让她舒舒服服地放腿。车里还弥漫着浓重的新皮革味道。车尾部左侧贴着特莱恩专用停车标签,她还没注意到。现在坐在车上她当然也看不到,可是很快她就会看到了,待会儿我们到了餐厅下车就餐的时候,就该穿帮了。不过那样最好,因为无论如何她很快就会发现我也在特莱恩公司工作,而且还是被请来接替她之前干的工作。这样的巧合的确有点不太可能,我们甚至没在公司碰过面;所以这事儿越早挑明了越好。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句愚蠢的台词,比如说;“你肯定是开玩笑的吧!真的?我也在那儿工作呢!多奇怪啊!”

在开往她最喜欢的泰式餐厅的路上,有一段时间相当尴尬,我们俩谁也没说话。她抬眼看了一下速度计,然后又看回面前的路。“‘或许你应该小心点儿,”她说,“这儿是汽车超速监视区,警察正等着你时速超过五十,然后他们就能逮着你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记起《双重保险》里的一段对话,这是她最喜欢的影片之一,我前一天晚上刚刚租来看了。“‘我刚刚开得有多快,警官?”****着悲剧明星弗雷德?麦克默里冷淡的声音说。

她立刻就入戏了。聪明的女孩儿!她莞尔一笑。“恐怕有九十了。”她将芭芭拉?斯坦威克那种浪荡的声音模仿得恰到好处。

“假设你从摩托车上下来,给我一张罚单。”

“假设我这次放过你,只是对你警告处罚。”她积极配合,继续这场游戏,眼睛里闪烁着淘气的光彩。

我支支吾吾了几秒,然后想起了下一句台词。“假设我不领情。”

“假设我不得不猛揍你的指关节。”

我笑了,她太俸了,而且,她完全入戏了。“假设我扑在你的肩膀上号啕大哭。”

“假设你试试扑在我丈夫的肩膀上号啕大哭。”

“那可是找死。”我说。幕终。停,拷贝,本幕一气呵成。

她开心地大笑。“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浪费了太多时间看黑白电影了。”

“我也是!《双重保险》可能是我最喜欢看的了!”

“嗯,跟《日落大道》不相伯仲。”那也是她喜欢的电影之一。

“对极了!‘我,韦岸依旧,是相片把我拍小了。”’

我得在穿帮之前赶紧停止这个话题,因为我基本上已经黔驴技穷了,所有记得住的言情悲剧情节都用上了。于是我把话题转移到网球上,这就安全多了。我在餐厅前停下车,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知道这个地方?这是最好的!”

“对于泰式料理,我只认为这里值得一来。”一名服务员帮我停了车――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把崭新的保时捷车钥匙交给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孩儿,而他可能会在生意不太忙的时候开它出去兜兜风――所以她没机会看到特莱恩公司的标签。

事实上,我们的约会在那一刻简直完美至极。那段《双重保险》的对白似乎让她放松下来,使她觉得是在和一个志趣相投的男人约会。再加上这个男人还喜欢安妮?迪芙兰蔻,得伴如此,夫复何求?或许还需要一点儿深――女人似乎总是喜欢男人有点儿深度,或者至少偶尔能抽一瞬间来反省,而我,简直就是深不见底。

我们点了青木瓜沙拉和素春卷。我本来想告诉她我也是素食主义者,跟她一样,但我觉得那有点儿太过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这顿过后自己能不能忍受得了吃素。所以我点了泰式咖喱鸡,她点了不加椰奶的素咖喱――我记得资料上说她对虾过敏――我们俩都要了泰国啤酒。

我们从网球聊到网球与球拍俱乐部”。由于这很容易会扯到那天我为什么会在那儿,接下来是高尔夫球,然后是暑假,所以我很快就把我们从这些潜在的危险话题身边拉开了。她把夏天”当动词用。没多久她就意识到我们的社会背景大不相同,但没关系,她又没打算嫁给我或者把我介绍给她老爸,而我也不大想现编个家庭背景――那可是个大工程。此外,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一反正她好像已经对我很有好感了。我跟她讲了在网球俱乐部打工、在加油站上夜班的一些故事。实际上,她肯定对自己养尊处优的童年感到不太舒服,因为在说到有几个暑假她的父母逼她在我爸爸上班的公司”干杂活的时候,她撒了个小谎,没提她爸爸正是那家公司的。而且,我恰巧知道她从来都没在她父亲的公司打过工,她的暑假都是在怀俄明州的度假农场避暑、在********探险、在巴黎第六区老爸掏钱的公寓里和几个姑娘合住、在威尼斯大运河畔的佩吉?古真海姆美术馆实习。她从没给人加过油。

当她提到她父亲工作”的公司时,我做好了回答你干什么、在哪儿工作的准备,可是当时却绕过了这些势不可免的问题。直到过了好久,她用种奇怪的方式提起了这个话题,有点儿像在玩游戏,她叹了一口气说:“唉,我想现在我们得聊聊我们的工作了,对吗?”

“好……”

“谈起我们白天都干些什么,我俩大概都能说个没完,是吧?我呢,在家高科技公司上班。你――等等,我知道,别告诉我。”

我的胃一紧。

“你是养鸡场的。”

我大笑起来。“你怎么清到的?”

“没错,开保时捷穿芬迪的养鸡场场主。”

“事实上,是杰尼亚。”

“管它是什么呢。很抱歉,你是男人,因此大概工作是你惟一想谈的话题。”

“事实上,不是。”我用真诚而有些害羞的声音说:我真的宁愿就活在此刻,尽量把这一刻铭记于心。你知道,有一位住在法国的越南高憎,叫一行禅师,他说――”

“噢,我的上帝,”她说,“太不可思议了!我真不敢相信你也知道一行禅师!”

其实我从来没读过这个和尚写的任何东西,不过在我发现她从亚马逊网上订购了许多他的著作之后,我的确在一些怫教网站上查了查他的信息。

“当然啦,”我说得好像是人就该读过一行禅师的书一样。“‘能在水面行走并不是奇迹,行迹于凡土才是奇迹。”’我很肯定我没背错,就在这时候,我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很抱歉,”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号码。

“只要一秒钟。”我对她抱歉地说,接通了电话。

“亚当,”电话里传来安托因低沉的声音:‘你最好马上过来。你父亲出事了。”

我们的晚餐还没吃完一半。我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拼命向她道歉。她对我同情得不得了,甚至提出要跟我一起去医院,但是我不能让老爸看到她,至少不能这么早就让他们见面:那会很可怕的。

我一把她送回住处就立刻把保时捷飚到了时速八十英里,只用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一很走运,没被警察逮住。我冲进急诊室,意识也跟平时大不一样了―超级警惕、担惊受怕、眼中只看得到正前方。我只想找到老爸,在他死前见他最后一面。在急诊室问讯处等着的该死的每一秒钟我都深信可能是老爸的最后一秒,深信我没机会跟他说再见了。我几乎是吼着告诉分诊室的护士我老爸的名字,她告诉我老爸在哪儿,我立马跑了过去。我记得当时我在想:如果老爸已经死了,她肯定会说些安慰我的话,所以他肯定还活着。

我先看到了站在绿帘子外面的安托因。他的脸不知道怎么被抓伤了,血迹斑斑,他看上去很恐慌。

“怎么回事?”我大叫,“他在哪儿?”

安托因指向绿帘子,我听到帘子后面有说话的声音。“他突然呼吸困难,接着脸变黑了,有点儿发青。他的手指也变青了,于是我叫了救护车。”他似乎是在为自己辩护。

“他还――”

“嗯,他还活着。伙计,这个老家伙还真坚强。”

“他弄的?”我是在问他脸上的伤痕。

安托因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他不肯上救护车,他说他没事。我差不多跟他拉扯了半个小时,我本来应该把他拎起来扔上救护车的。希望我没耽误了叫救护车的时间。”

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小个子黑皮肤年轻人走到我跟前:“你是他儿子?”

“嗯?”我回答。

“我是佩特大夫。”年轻人说。他跟我年纪不相上下,可能是医生或是实习医师之类的。

“噢,你好。”我顿了一下,“嗯……他能活下来吗?”

“看起来应该没问题。你父亲只不过是感冒了。但是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呼吸能力了,所以小感冒对他来说也是致命的。”

“我能看看他吗?”

“当然。”他说着走上前拉开了帘子。有个护士正在给老爸挂吊针袋。一个透明的塑料罩盖住了他的嘴巴和鼻子,他正盯着我。他看起来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显得体格更小,脸也比平常要苍白。他身上连着几个监控器。

他,申手把面罩拉了下来。“看他们大惊小怪的。”他说。他的声音很虚弱。

“感觉怎么样,卡西迪先生?”佩特大夫问。

“噢,好极了,”老爸回答,语气里满是讽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我认为你比你的护理员的状况要好。”

安托因正偷偷地走过来看他。老爸突然看起来很有负罪感。“噢,他啊。安托因,你的脸,不好意思啦。”

安托因一定也知道我父亲的道歉至多如此了,他看上去松了一口气。“我得到了教训。下次我会用力反击的。”

老爸露出了重量级拳击冠军的笑容。

“这位先生救了你的命。”佩特说。

“是吗?”老爸问。

“当然。”

老爸稍微扭了扭头,盯着安托因。“你干吗那么拼命?”他问。

“不想这么快就要去找另一份工作。”安托因迅速回答道。

佩特大夫对我轻声说:“他的胸部X光片显示正常――当然是对他来说――他的白血球计数是八点五,也很正常。他的血液气体表明他正在逐渐呼吸衰竭,不过目前看来他情况稳定。我们给他打了抗生素吊针、输了氧,还打了类固醇吊针。”

“面罩是做什么用的?”我问,“氧气?”

“那是喷雾器。一种气喘喷器所搭配使用的药水――译者注)和爱喘乐’,都是支气管扩张剂。”他俯向我父亲,把面罩拉回原位。“您很坚强,卡西迪先生。”

老爸只是眨巴眨巴眼睛。

“何止!”安托因沙哑地大笑着说。

“我们出去一下。”佩特大夫拉上帘子往外走了几步,我跟了上去,而安托因继续陪着老爸。

“他还在抽烟?”佩特大夫突然问。

我耸耸肩。

“他的手指上有烟渍。你知道,这太疯狂了。”

“我知道。”

“他这是在自杀。”

“反正他也要死了。”

“可是,他现在在加速死亡的过程。”

“也许这正如他所愿吧。”我说。

我彻夜未眠,就这样开始了我正式为戈达德工作的第一天。

凌晨四点左右,我从医院回到了自己的新公寓,本来打算小憩一个小时,不过我立刻就放弃了这个妄想,因为我知道自己肯定会睡过头,第一天为戈达德工作就睡过了头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我冲了个凉,刮了胡子,上网读了些有关特莱恩公司竞争对手的信息,并且仔细看了看和上最新的技术新闻。我穿上衣服,一件轻便的黑色套衫(这是我的衣服里和?戈达德标志性的黑色翻领毛衣最相近的一件)、一条卡其布西裤以及棕色的犬牙纹夹克,这是怀亚特的那个充满异域风情的行政助理为我挑的休闲”服饰之一。现在我看上去就像一名完全合格的戈达德御林军猛将。随后我打电话通知楼下的服务生,让他们把我的保时捷开来。

我通常是在大清早和晚上进出楼门,在这两个时间段值班的门卫是个四十五岁左右的西班牙男人,叫卡洛斯?阿维拉。他的声音很奇怪,说话时像被勒着脖子一样,仿怫是吞了个尖东西没法儿把它咽下去。他喜欢我――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我不像这里其他的住客那样对他视而不见。

“努力工作呢,卡洛斯?”我经过的时候对他说。通常在我深夜加班、精疲力竭地回来时,他会对我说这句话。

“几乎没怎么工作,卡西迪先生。”他笑着回答,然后转身继续看电视新闻。

我开过几个街区,在一家刚刚开门营业的星巴克前停下车,要了个大怀拿铁咖啡。我一边等着那个为了赶时髦而扎了一身洞的碍眼的西雅图男孩儿给我准备一夸脱百分之二牛奶的热咖啡,一边拿起一沓《华尔街日报》,然后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就在扉页上,是一篇有关特莱恩公司的文章;或者,用他们的原题说是“特莱恩的悲哀”。文章配有一张戈达德的雕刻画,画上的戈达德很不应该地快活无忧,仿怫特莱恩的悲哀跟他毫无关系,好似他还没搞清楚状况。有一条小标题写着:“是不是创建者奥古斯丁?戈达德的日子不长了?”我不得不把这篇文章读了两遍――我的大恼还没有恢复巅峰状态,我还在苦苦地等着我的大怀拿铁咖啡,而那个碍眼的孩子似乎手忙脚乱地搞不定。文笔尖锐有力,文章的作者正是该报的记者,名叫威廉?鲍克里,显然在特莱恩公司内部有很好的线人。通篇的中心好像是在说特莱恩公司的股票价格在下跌,产品已经跟不上潮流,公司“被普遍认定为电信消费型电子产品行业老大”)正处于困境之中。而?戈达德,特莱恩公司的创建者,似乎置之不理,他的心思已经不放在特莱恩了。文章里翻来覆去地诉说高科技公司的创建者们在公司达到一定规模之后便会被人取而代之的悠久历史”。在迅速增长期之后的稳定期里,戈达德是否仍是把控公司的合适人选呢?文章对此提出质疑。除此之外,该文用了大量篇幅来写戈达德的慈善活动,他收集、翻新美国老爷车的嗜好,以及他如何彻底翻修了他那辆珍贵的一九四九别克敞篷跑车。文中指出,戈达德,似乎正在走向失败。

俸极了,我暗想,如果戈达德垮台了,清清跟着他垮下去的是谁。

接着我想起来:慢着,戈达德可不是我真正的雇主。他是我们的目标。我真正的老板是尼克?怀亚特。我被走马上任的喜悦冲昏了头恼,忘记了应该效忠于谁。

我的拿铁咖啡终于好了,我往里面加了几包砂糖,搅了搅,然后喝了一大口,烫得嗓子生疼。我按住塑料怀盖,坐在一张桌边继续读完那篇文章。这个记者似乎很了解戈达德的底细,他跟特莱恩公司的不少人聊过。老头腹背受敌。

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我想听听我为了更了解艾莲娜而在唱片店挑的安妮?迪芙兰蔻的CD,可刚听了几段我就把CD取了出来。我根本就忍受不了它。有几首歌根本就不是在唱,而是在说话。要是想听这样的东西,我会去听或者艾姆的歌。哦,谢了。

我琢磨了一下刚看的那篇文章,想理出点个人见解,以防万一有人问我。我是不是该说这是竞争对手为了诋毁我们而故意放的屁话呢?或者说文章作者不了解实1青管它实情到底是什么)?还是该说他提出了一些相当不错的问题,值得我们认真对待?我决定挑最后这个修修改改拿去应付――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们要关心的是股东们会怎么想,因为他们几乎都看《华尔街日报》,因而我们必须认真对待这篇文章,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心里暗自嘀咕戈达德的对手中有谁会搞出这样的麻烦――?戈达德是不是真的有麻烦了,我是不是上了艘正在下沉的烂船。或者,说得更确切点儿,尼克?怀亚特是不是把我推上了艘正在下沉的烂船。我想:这家伙肯定是恼子里进了水――他请我来的,不是吗?

我啜了一口咖啡,怀盖没有盖紧,乳棕色的液体泼湿了我的膝盖。看上去我好像发生了什么意外”。多绝的开始新工作的方式啊!我应该把这当成对我的警告。

我在洗手间里尽力擦干了裤子上的咖啡渍。卡其布裤子还是湿湿皱皱的,我就这么走出了洗手间,走过了主楼――A座――大堂书报亭,这里出售地方报纸,以及《今日美国》、《纽约时报》、橙红色的《金融时报》和《华尔街日报》。还不到七点,通常堆积如山的《华尔街日报》已经被拿走一半了。很显然每个人都在看。我估计那篇文章的电子皈已经被人从报纸的网站上拷贝下来发到每个人的电子信箱里了。我跟大堂前台打了个招呼,坐上电梯到了七楼。

戈达德的行政助理弗洛伦斯已经把为我新办公室配备的设备明细发送到了我的电子信箱。没错,不是格子间,而是一间真正的办公室,跟?戈达德的大小完全一致当然也跟诺拉和汤姆?龙格尔的办公室一样大),与戈达德的办公室又隔着一个大厅。戈达德的办公室里还没亮灯,其他主管办公室也还黑着,而我的已经亮了。

我的新行政助理已经端坐在我的办公室外了。她叫乔斯林?常,四十多岁,华裔,看上去很傲慢,穿着身整洁的蓝色套装。她的眉毛修得高挑精致,一头黑色短发,樱桃小嘴上抹着闪亮莹润的桃红唇彩。她正在给通讯地址分类贴标签。我向她走过去,她抿着嘴巴抬眼看我,申出一只手:“您一定是卡西迪先生吧。”

“亚当。”我回答。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第一个失误?我是不是应该刻板点,跟下属保持距离?那似乎有点儿荒谬,也没什么必要。毕竟,几乎这儿的每个人都直呼”。而且,我约摸只有她岁数的一半大小。

“我叫乔斯林。”她说。她说话有点儿鼻音,一口纯正的波士顿地区口音,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一样。弗洛伦斯说你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这对我可是个好消息。”啊呀!女人可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十五年了,”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近三年是为迈克尔?吉尔莫工作,就是你这个位子的上一任。他几周前调职了,所以我的工作也一直没定。”

“十五年,棒极了,以后还需要你多帮帮我。”

她点点头,没有笑容,什么也没有。然后她似乎是看到了我胳膊下夹着的日报。“你不是打算跟戈达德先生提那个吧?”

“事实上,我打算请你把它裱起来当礼物送给他,就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她受惊似的盯了我好久,接着慢慢地挤出个微笑。“这是个玩笑,”她说,“对吗?”

“对。”

“对不起。吉尔莫先生不是很有幽默感。”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幽默感。”

她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对了,”她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半你要去见戈达德先生。”

“他还没来。”

她又看了一眼手表。“他会来的。事实上,我敢打赌他刚进公司。他的日程安排向来极有规律。哦,请稍等。”她递给我一份十分精美的文件,绝对有一百多页,封皮是人造革的,上面写着贝恩公司。“弗洛伦斯说戈达德先生希望你在开会之前看完这个。”“现在离开会……还有两分半钟。她耸耸肩。

这是我的第一个考验吗?要我在开会前看完一页这样的天书都绝没可能,我也不打算迟到。贝恩公司是一家收费昂贵的全球管理咨询公司,它招收和我年纪相仿、比我还不学无术的家伙,并且培训他们,直到他们成为开口就能瞎说八道的白痴,再派他们去调查公司、写报告,为他们装模作样的所谓智慧收取成千上万美元。这份报告上印营特莱恩的秘密”。我迅速翻了翻,只看到那些陈词滥调和专业术语成群地蹦出来――“精简的知识管理”、“竞争优势”、“业绩”、“无效成本”、“规模不经济”、“最小化无增值意义的工作”等等等等――我想我都不用读完它就能知道这是说什么的。

解雇员工。格子间农场大规模精简人头。

帅呆了,我想,欢迎加入高层生活。

弗洛伦斯陪我走进戈达德办公室里间的时候,他已经和保罗?坎米雷堤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围坐在圆桌旁了。那个男人大概五十多岁,快六十了,秃顶,头上只剩下一些灰色的须边,外面一件过时的灰色格子呢套装,里面是在普通大商场里男士专柜就能买到的衬衫和领带,右手带着一个巨大的颇有品位的戒指。我认出了他:吉姆?科尔文,特莱恩的首席运营官。

这间房子和戈达德的办公室外间大小一样,也是十乘十的结构,尽管现在这里只有张大圆桌和四个人,也已经感觉相当局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去某间会议室开会,去个大点儿、更适合这些高层主管的地方。我对他们说了声嗨”,紧张地微笑着在戈达德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并把手里的贝恩文件和弗洛伦斯给我端来的装着咖啡的特莱恩公司怀子放在桌上。我拿出黄色的便笺簿和笔,做好了做笔记的准备。戈达德和坎米雷堤都只穿着衬衫,没穿夹克一也没穿黑色翻领毛衣。戈达德看起来比我上次见他时更显老迈、疲倦。他带着一副黑色眼镜,眼镜链挂在脖子上。桌上摊着几份《华尔街日报》那篇文章的复印版,其中一份还用彩笔画了黄黄绿绿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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