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将军府中。
于垂空怒然暴喝,共体同修之友的死亡令他震惊更震怒。多年情谊,同甘共苦相伴,虽是一人一鬼,却不分彼此,从合作的那天起,便从未有过猜疑,而今,实验方成,梦想的黎明就在眼前,竟是一者先陨。
“这种痛苦暴怒的表情,不会是与你共体同修的那只鬼挂了吧?呦!这要将我撕裂的眼神,是证明我说对了吗?让我战至尽兴,我会考虑告诉你是谁杀了他。”碧寒易轻轻一弹秋华弱水薄刃,清脆的鸣响搭配邪魅的诱音,挑动于垂空时刻处于爆炸边缘的神经。
不言一语,怒火冲腾的眼神里只有一个字——杀!
于垂空风雷电光矛动,电流冥火交织再起,无法言明的怒火恨火尽化矛上攻势。扎、刺、挑、抨、扑、点,拨,挥洒得淋漓尽致,无不用得精妙,用得完美。雷电,火焰,扫荡之处,尽是无尽的杀戮与破坏。是雷助火势,更是火添雷威。
碧寒易不闪不避,秋华弱水轻舞,流淌着暗紫华光的晶莹刀刃,轻描淡写般将矛上所有攻势杀招接连挡下破去,更可怕的是,宛如料敌知先,不论于垂空如何攻击,碧寒易的刀总能抢先一步劈在于垂空的矛刃上,化解凌厉的杀招。
“怒火果然是让人变强的良药。可惜,你的火焰还不够,还不够焚烧理智,还不够打败我,还不够杀死我。还不够啊。”碧寒易巧言调笑,刀走诡变,式式封招。
风雷电光矛缕缕受制,身上伤疼阵阵蔓延,于垂空越战越是心乱,越战越是心烦。无力感,在心中首次浮现。
烦躁的心境,烦躁的大脑,烦躁的一切。疼痛在身,在心,分不清是伤口上的伤痛还是月琉魄被杀的伤感之痛。
招招失效,于垂空怒不可遏,烦闷不可忍耐,沉喝一声,风雷电光矛倒转,矛锋直刺苍穹,风火雷电霹雳炙烤呼啸共聚,“万里山川擎日月。”
战矛落下,矛锋刺破虚空,风火雷电之能聚成一个巨大的赤红色光球,集合风之利,雷之暴,火之炽咆哮掠境,轰震山岳,搅乱江川,吞并日月光辉万顷。
碧寒易神情一凝,眼神里飘过零星点点的兴奋,心中暗道:“将兵府之招与鬼界冥火三炼相结合,于垂空,战至此刻,你才让我有了几分兴致。”
碧寒易原地傲立不动,任由冲击过来的劲风吹舞衣衫猎猎,秋华弱水邀一汪流光华影,舞黯淡岁月千秋,一刀,倾艳。
暴力光球在碰触绝艳刀光那一刻,光球破碎,风火之能,雷电之威瞬息消散,唯见迅影流光,刀气飘渺难觅,快不及寻,强不及挡,于垂空猝不及防,刀气穿体增红,迸退的身躯,双肩,胸口,双腿同时迸洒鲜红。
“噗!”吐出一口污血,于垂空拄矛勉力支撑,强抗伤势,不让受创的双腿使自己屈膝。这是战士的尊严,是男人的尊严——绝不向敌人下跪屈膝。
汗水血水浸透衣袍,于垂空低喘粗气,疲累倦意席卷全身,视线略微开始模糊,体能在此时渐至极限。
于垂空摇了摇头,让视觉恢复清楚。
颓废破败的府邸,碎石凌乱满地的地面,此时的将军府与于垂空两相呼应,呈现出一种颓败死气。
“我说过,当你还剩一口气时,我便告诉你请我来杀你的人是谁。你准备好聆听了吗?”说话间碧寒易目光中散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眼眸中更多的却是乐趣。
“谁说我还剩一口气。我还可以再战。”于垂空方欲挥动风雷电光矛,却觉真气一滞,足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地。
“苟延残喘的人,老老实实聆听就好。最起码还能做个明白鬼。”碧寒易道:“听清楚,请我的人是公主。”
“不可能!你骗我!”于垂空沉声说道。碧寒易的话,他绝不相信。
“你不信?呵呵,你为何不信?”
“我为殿下出生入死,鞠躬尽瘁毫无怨言,她不会这么对我。”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不懂吗?你也不想想,若非是公主请我来杀你,我怎会对你的底细知晓得如此清楚。”碧寒易冷冷说道:“我话至此,信不信由你。秋华弱水将为你此生落下终结句点,写下生命终章。”
于垂空双目神采复杂,疑惑,困惑,伤痛,悲愤,纠结扭曲在一起,虽是口说不信,但心中已经在信与不信上徘徊犹豫,或者说已经相信了。
于垂空遍体鳞伤的身体迎着夜风说不出的苍凉,募然,他放声纵笑,笑声回荡无处诉说的心酸与落拓,“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好一个狡兔死走狗烹。果然是伴君如伴虎,最是无情是君王。碧寒易,使出全力再战吧。让我死,也以军人的方式死去。”
“豪情。不愧是上秦军中闻名南神州的战将。”碧寒易冷然赞叹,秋华弱水刀锋斜指长空,“黎明到了。在黎明破晓之光下,我以全力一击为你送行。”
此时,天际缓缓升起光亮,黑暗随着渐渐泛起的鱼肚白逐步退却,黎明与黑夜在苍穹之上进行光与暗的交替。新的一天到来,死亡正式开始。仿佛映照碧寒易的话语,此时的黎明曙光,没有暖意,没有生机,有的只是为死亡增添的肃杀,与对死亡的倒计时。
于垂空仰首望空,本应该是温暖的黎明曙光照在脸上冷在心里,黎明如日暮,曙光似夕阳,这一刻昔时凌云志尽化东流水,唯剩一腔豪情求战,不负军人战士荣耀。死,也要战到生命最后一秒。
于垂空双目一凛,目光中展现前所未有的高昂战意,无喜无悲无思无量的单纯战意。于垂空风雷电光矛顿地,双掌运化,舍弃鬼力,强催真元,霎时风如龙绕矛鸣啸呼嚎,电如龙奔腾叱诧狂舞。
“时间刚好。黎明,是光明的开始亦是黑暗的结束。我等的就是这个有意的时刻。”碧寒易右臂一振,秋华弱水刀芒爆耀,紫色华光化成紫色长虹,破空穿云,冲霄贯日。宛如一道紫色光柱擎天而立,渲染浮云万朵,堪似紫气东来。
与此同一时分,将军府外,剑气翻云蔽空,睥睨寰宇九霄,血色剑气夹带浓重血腥气息,弥漫天地,向世间万物众生投下灭绝生机的杀戮红祸。
一时间,血红暗紫,剑气刀芒,昂首观望,如接天连地的两道光柱,打开通往上苍的阶梯;又如光耀乾坤的两束极光,豪夺尘世万千光辉。
将军府外。
战势如火如荼,剑枪铿锵,火星四溅。剑,剑起剑落变中求变;枪,挥洒轮转雄沉霸道。看似旗鼓相当的战局,实则是念残想游刃有余,伤华血刃剑剑伤敌。司马羲翼虽是枪沉势猛,却是招招被破,处处失利。
激斗的两人,看似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实则是一者游刃有余,肆意进逼;一者势劣颓然,豁力顽抗。
“这杆枪你用不了多久了。”念残想伤华一晃,挡开迎面一枪。
“胡言乱语,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司马羲翼手腕一抖,瞬发连环七枪,快若闪电,势若奔雷,一枪还套一枪,一枪猛于一枪。
念残想伤华轻动,似缓实急,看似缓慢间,剑光涟涟,连破虎啸天澜七枪连环,“是真的不懂还是避而不谈。司马羲翼,你心中清楚,你对虎啸天澜的使用权即将结束。而这柄枪也非适合你的兵器。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不是你的。”
冰冷的言语如血色的剑锋,精准犀利,刺痛司马羲翼脑海深处最敏感的回忆。
(此枪名曰‘虎啸天澜’,你带它赶往南神州战场,使之饱食战场杀气煞气,激活其本身蕴含的虎煞之力,令此枪达至完美。只有完美的武器才适合你兄长使用。)
厮杀多年,持枪多年,虎啸天澜再是如何强悍又能怎样。它,终究不是自己的武器,终究不属于自己。否则,自己又怎能无法完全发挥出它之威力。
莫名涌现的记忆画面,令司马羲翼杀机盎然,战意昂扬的目光中瞬息闪过一抹悲哀,是对命运无奈与不公的悲哀,在他矫勇的身影上,一定有隐隐不愿让人知晓的悲伤。手中的虎啸天澜,起招运式,虽是雄沈浑厚,力荡山河依旧,却隐约少了几分初战时的凌厉与锋芒。
念残想冷眼观视,一切微乎其微的变化尽入眼中,“无言的沉默,是不敢回答的表现。你的心怯懦了。此战,已无再战意义。”
念残想冰蓝冷眸凝结万千肃杀,伤华剑势一转,敛去缤纷叠叠剑影,剑意催发,意行剑先,剑意先行,剑招后至。无尽杀意透剑倾洒天地,欲世间万物杀尽,令众生沉沦血海。
司马羲翼见念残想剑势转变,方要变招应对,身形却猛地一滞,战栗感好似激流浪潮霎那席卷全身,遍体莫名胆。
意识受剑上杀意冲击,视线里虽仍是持剑傲立的念残想,但脑海中的画面确实另外一幅景象,尸山耸立,血海漂橹,自己初时立在血海海面,血浆的浓稠感即使隔着靴底也能清晰的感受得到,就像赤足站在上面似的。须臾,血水上涨,似缓实急,漫过膝盖,漫过胸口,随后吞噬淹没司马羲翼。
人在血海中下沉,入目尽是无边无际的暗红,一具具尸体在血海中漂浮流动,从身边过去,一声声悲泣哀叹在耳畔颂歌,心在此刻悲怆。而自己竟也随着那些尸体随波逐流,向着悚然巍峨的尸山过去,成为堆成尸山的无数尸体的一员,与他们一同组建呈现至极杀戮的壮美。
战栗,泛生出惊惧。
即使是征战沙场,杀敌无数多年,此时此刻,也是胆战心畏。双腿犹如镶嵌在地上一般,难以移动。
念残想伤华剑上暗红血雾蒸腾,蓝眸中两道红芒一闪而过,冷语轻吐,“黎明了,无聊的游戏该结束了。”
剑动,快得时间空间瞬息停滞,遮天蔽地的杀意与暗红雾气刹那间回归剑身,化为血色凄艳剑芒,映照尘世三千婆娑。
剑上锋芒,足可令神魔止息,鬼邪破散。
杀尽天下,一剑足以。杀生剑招——剑杀天下。
红芒绝艳,一剑倾杀。
一剑过后,时间空间恢复,念残想已在司马羲翼身后,一滴血顺着血色的剑锋滴下,绽放一朵血色的花。
下一秒,“啊……”的一声悲嚎,撕心裂肺的惨痛之音回荡,只见司马羲翼单膝跪地,浑身颤抖,紧握虎啸天澜的右手血管暴凸,显然是在压制疼痛。而他的左臂已被齐肩斩断,安静的躺在地上的一滩血泊中。
四周观战的众将士同时到吸一口冷气,想要上前救援司马羲翼,但在念残想冷酷无情的目光下,却是无人感动。
问题主人惨叫,黑色的战马嘶鸣一声,竟是狂奔而来,意图一举撞死念残想,好为主人报仇。
念残想冷冷一哼,眼神一凛,一道剑气射出,奔袭而来的救主俊马轰然倒地,任凭四蹄如何蹬踏,身躯如何抖动,仍是无法起身。
“马,都比人强。你们不配‘军人’这个称呼。”念残想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司马羲翼,“断你一臂,是敬你之矫勇气感,更是对你的恩赐。这杆虎啸天澜不属于你,你永远无法完全操控它。脱离上秦军队,去寻找属于你的武器。希望下回再战时,你能让我战至极端,战至忘我。”
居高临下的俯视,高高在上的言语,傲慢让人厌恶,但来着强者的傲慢只能俯首聆听,因为你无力反驳也无力反抗。
“断……断臂残躯,谈何再战。”司马羲翼强忍剧痛,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怒火,“我现在废人一个,你何不给我一个痛苦快。”
“这么想死吗?你可知道我之剑下素来少有活命敌,你应该谢我赐你生机。”
“与其这般活着,我更想一死。”司马羲翼强制保持清醒,不要让剧烈的疼痛使自己昏迷,他不要在敌人眼下倒下。即已战败,若是在倒在敌人脚下,那是对一名战士最大的侮辱,更是对他司马羲翼最大的侮辱。
司马羲翼牙关紧咬,以虎啸天澜为支点,颤颤巍巍地站起,几番踉跄后,勉强站稳。
四周观战的众人中有几名热血者,见此情景再也忍受不住,纷纷越众而出,冲向念残想。
念残想冷眼一瞥,伤华一挥,数道剑气飞驰,冲来的几人顿成尸骸,唯留喉间一点猩红。
“不自量力。”念残想淡淡说道:“谁若提前死,尽管过来。”
冷淡的言语,不含任何情感,他只是淡淡的说,听者却已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司马羲翼忍住剧痛,单手持虎啸天澜,坚毅道:“此生,唯求战死。”
“好气魄。可惜,我现在不想杀你。”说着,伤华剑尖一点虎啸天澜,巨力传达,司马羲翼身躯一颤,站立不稳,重新跪倒在地,“战败侥活的人,俯首感悟新生吧。待你寻到属于自己的武器时,我会赐你战死的机会。”
“至于你们,生死由天吧。”说话间,念残想伤华斜指苍穹碧落,剑气冲霄,只见血色剑芒如一道血色光柱,破空穿梭,直刺破晓初阳。映着淡金色的阳光,浓重的血腥杀气如朵朵血色的浮云,徘绕在血色剑芒光柱周围,预示着血灾杀劫的降临。
仰首观望的众人,心寒胆颤,神魂俱丧,此等与日月争晖的威能,岂是他们这些凡人所能抵抗,所能承受。无助,是他们仅剩的卑微想法。
司马羲翼双目圆睁,失神凝望,心中涌起一种预感,这只不过是招式的起手式罢了。但,仅仅是起手式便有如此威能,如此威势,念残想即将展现的剑招究竟要何等的惊天动地。这招之下,荆城还能剩下多少?
与此同时,将军府内,一道紫色光柱夹带凌厉无俦的刀气,撕裂长空扶摇直上九天,与血色光柱遥相呼应,彼此映照。说不清会给复杂多变的尘世人间带来怎样的恐怖。
仰首,冷眸淡扫一眼初阳,念残想将目光谛视向身前远方不知名处,“你,终于来了。我之旧友,涵虚清。”
有风,极速飚狂掠来,龙卷咆哮,呼呼作吼,卷起尘土飞扬。风来得迅疾猛烈,众人只觉皮肤如遭受利刃切割,定神一看,青色的龙卷飓风立在眼前。阵阵气流,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发丝乱舞。
看着眼前盘旋卷舞的风,念残想冷然一笑,伤华剑力斩而下,血色剑柱劈天裂地斩来,万千剑气在光柱中炫舞飞驰,饶过青色的风,径直扑向后方观战的众人。
一时间,哀声迭起,惨嚎一波盖过一波,撕心裂肺,如传自地狱的魍魉哭歌,鬼魅嘶鸣,回荡在耳中,惊悚烦厌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