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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最后的致意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谢幕辞

八月二日晚上九点钟——这一时刻是世界历史上最可怕的时间。人们也许意识到,上帝的诅咒使得这个堕落的世界显得如此沉闷无聊,闷热的空气中,有一种令人恐怖的静寂肃杀和渺茫期待的气氛。夕阳西下后的天空中留下血红色的斑痕,像裂开的伤口低挂在遥远的西边天际。空中的星光和船只的光亮交相辉映。两位著名的德国人伫立在花园人行道的石栏旁边。他们身后是一长排低矮郁闷的人字形房屋,他们脚下是一大片海滩上的白垩巨崖。冯·波克本人曾像一只游荡的山鹰,四年前就在这处悬崖上栖息下来。他们紧偎着低声密谋,从下面仰望,那两个发红点的烟头如同恶魔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烟窥视着一切。

冯·波克卓越不凡,在为德国皇帝效忠的谍报人员当中,他几乎可算做是首屈一指的。由于他的精明才干,首先,他被派到英国进行一项极为重要的使命。自从他接受任务以后,世界上真正了解真相的那么五六个人才算越来越了解了他的才干。其中之一就是他现在的同伴、公使馆一等秘书冯·赫林男爵。此时男爵的那辆一百马力的本茨轿车正停在乡间小巷里,等着把他的主人送回伦敦去。

“据我推断本周内也许你就要回柏林去,”秘书说,“亲爱的冯·波克,一旦你到了那儿,我想你惊奇于你将受到的欢迎。我偶尔得知这个国家最高当局对你工作上的一些看法。”秘书身材高大,口音缓慢而深沉,在政治生涯中,他一向如此。冯·波克笑了起来。“要骗他们很容易,”他说,“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温良而单纯。”“这我倒不知道,”秘书若有所思地说,“他们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限制,我们必须学会服从这些限制。正由于他们表面上的这种简单,对一个陌生人来说才是陷阱。他们给人的最初印象是温和之极;然后,你会突遭严厉的指责,使你自己明白自己的过火。一定要使自己适应这种状况。比如说,他们有他们偏执的习俗,那是必须遵守的。”“你意思是说‘彬彬有礼’之类的东西吗?”冯波克叹了一口气,好像在此方面吃过苦头。“我说的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英国式的偏见。就以我犯过的一次最严重的错误来说吧——我是有资格谈谈我自己的错误的,因为你如果了解了我的工作,也就会知道我的成就了。那是我初次来这儿,受到邀请去参加一位内阁大臣在别墅举行的周末聚会,令我吃惊的是谈话竟如此随便。”

冯·波克点点头,“我去过那儿。”他淡漠地说。“不用说,我自然把情报向柏林作了简要汇报。不幸的是,我们的首相对其极为大意,在广播发表谈话中泄露了他已经知道这次所谈的内容。这样一来,当然就追到我头上了。我这次吃的亏,你可不知道。我告诉你,在这种场合,英国可不是温和可欺的。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来消除这次事件的影响。现在,像你这副运动家姿态——”

“不,不,别把它叫做姿态,姿态是人为的,我这是很自然的。我是有这样爱好的天生的运动家。”

“好啊,那就更见效了。你同他们赛艇、打猎、打马球,各项运动你都要和他们比一比,你的单人四马车赛在奥林匹克是得过奖的。听说你甚至还同年轻的军官比过拳击,结果又如何呢?没有人把你当一回事。你是个‘运动老行家’,‘一个相当体面的德国佬’,一个花天酒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你这所安静的乡村住宅向来是个阴谋的中心,在英国的破坏活动,有一半是在这儿谋划的。谁能想到你这位爱好体育的乡绅竟然是欧洲首屈一指的特工人员。天才,我亲爱的冯·波克——天才呀!”

“过奖了,男爵,不过我敢肯定四年中我在这个国家并未虚度光阴。我那个小小的库房还没有给您看过,您愿意进来一会儿吗?”书房的门直通台阶。冯·波克推开门,在前面带路。他打开电灯开关,然后关上门,那个大块头的人跟在他身后。他仔细拉严花格窗上厚厚的窗帘,等到做完这一切,他才把他那张晒黑了的鹰脸转向他的客人。“有些文件已经不在这儿了,”他说,“昨天,我家人已经离开这里到福勒辛去了,他们随身带走了不太重要的文件。剩下的一些,我当然要求使馆给以保护。”“你的名字已经列入私人随员名单,对你和你的行李不会有困难。当然,我们也可以不必离开,这也是可能的。英国不会丢下法国不顾而任后者听天由命,我敢肯定地说,英法之间尚未签订约束性的条约。”“比利时呢?”“比利时也是如此。”冯·波克摇摇头,“我真无法想像这怎么可以,明明有条约在那儿,比利时将永远陷于这一屈辱之中。”“她可以暂时获得和平。”“那么她的荣誉呢?”

“哼!亲爱的先生,我们的时代是一个功利主义的时代,荣誉不过是中世纪人们所追求的概念罢了。此外,英国没有任何准备。我们的战争特别税高达五千万,我们的目的昭然若揭,就好像在《泰晤士报》头版上登广告一样,可偏偏英国人仍然沉睡在梦中,这真是不可思议。到处都在谈论这个问题,我的任务就是寻找答案;到处都出现一股怒气,我的任务就是平息怒气。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英国在最关键的问题上毫无准备:军需品储备,潜水艇袭击,安排制造烈性炸药。尤其是我们挑起了爱尔兰内战,闹得一塌糊涂,英国尚自顾不暇,怎么能参战呢?”“她得想想自己的前途。”“啊,这是另外一回事。我想,将来我们对英国会有非常明确的计划,而你的情报对我们至关重要。对于约翰·布尔先生来说,不是今天就是明天的事。如果在今天,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如果在明天,我们的准备会更加充分。我倒认为,英国应当放聪明一些,参加盟国作战不如不参加,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事。这周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周。你刚才谈到你的文件。”他坐在靠椅里,灯光照在他光秃的大脑袋上,他悠闲地吸着雪茄。

这个大房间镶有橡木护墙板、四壁是书架,远处角落挂着幕帘。拉开幕帘,露出一个黄铜大保险柜。冯·波克从表链上拿下一把小钥匙,在锁上一阵拨弄,打开了笨重的柜门。

“瞧!”他站在一旁用手一指说。保险柜里面被灯光照得亮堂堂的,秘书仔细地看着那里面一排排的充实的分类架。上面都贴有标签。标签上是一长串索引,像“浅滩”、“港口防御”、“飞机”、“爱尔兰”、“埃及”、“朴次茅斯要塞”、“海峡”、“罗塞斯”以及其他等等。每一格里装满了文件和计划。

“真是太了不起了!”秘书说,他放下雪茄烟,两只肥手轻轻地拍着。“这都是四年里弄到的,男爵。这些对于表面上沉浸在酒和赛马中的乡绅来说,干得还不错吧。不过我的珍品就要到了,瞧,我已经给它备好了位置。”他指着一个空格,空格上面印着“海军信号”字样。“但你这里已经有了一份相同标题的卷宗材料啦。”

“早已过时,已成为一纸空文。海军部已有警觉,换掉了所有密码。男爵,这次打击是我全部活动中最为严重的,幸亏我有存折和好帮手阿尔塔蒙。今天晚上会一切顺利的。”男爵看看表,失望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

“唉,我实在不能再等了。现在,卡尔顿大院里正在执行计划,这一点你是可以想像的。我们必须各忙各的,原以为可以将你获得巨大成功的消息带回去,阿尔塔蒙没有约定时间吗?”

冯·波克找出一封电报:

今晚一定带火花塞来。

阿尔塔蒙

“火花塞,唔?”

“他假扮的是汽车行家,我的身份则是开汽车行的。表面上我们说的是汽车备件,实际上这是我们的联络暗号。如果他说散热器,实际上指的就是战列舰;说油泵,指的就是巡洋舰,诸如此类等。火花塞就是指海军信号。”“正午的时候从朴次茅斯打来的,”秘书一边说一边看着姓名地址,“对了,你准备用什么奖赏他?”

“办成这件事将给他五百镑,当然他还有工资基本收入。”“贪婪之辈。他们这些卖国贼是有用处的。不过,这笔钱相当于杀人的赏钱,给了他,我心不甘。”“给阿尔塔蒙,我什么都舍得。因为他很出色。用他自己的话说,只要钱多,无论如何他都能交货。此外,他不是卖国贼。我向你保证,和一个真正的爱尔兰血统的美国人比起来,我们最激烈的泛日尔曼容克贵族的爱国热情不过是一只幼鸽。”

“哦,是拥有爱尔兰血统的美国人?”“你要是听他谈话,你就不会怀疑这一点了。有时我无法理解他,他似乎向英王的英国人宣战了,也向英国的国王宣战了。你一定要走吗?他可能随时随刻到这儿来。”

“不等了,我已经晚了,我们明天清早等你来。等到你从约克公爵台阶的小门里取得那本信号簿,你在英国的工作就胜利结束了。哟!匈牙利葡萄酒!”他指着一个密封得非常严实、沾满灰尘的酒瓶,两只高脚酒杯放在酒瓶旁的托盘里。

“临走之前,请您喝一杯吧?”“不了,谢谢。依我看您想要豪饮一次了。”“阿尔塔蒙很爱喝酒,特别喜欢我的匈牙利葡萄酒。他性格火爆,在一些小事上需要顺着他一些,我保证我不得不提防他。”他们又走到外面台阶上。台阶的另一端,男爵的司机踩动了油门,那辆大轿车发出“隆隆”的声音并且颤动起来。“我想,这是哈里奇的灯火吧,”秘书说着披上了风雨衣。“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可能一周内就会出现意外。那么,英国海岸可能就会失去太平了。如果齐伯林答应我们的事成为事实,就连天堂也不会很太平了。咦,这是谁?”

一个窗口在他们身后发出灯光,屋里放着一盏灯。一个戴着乡村小帽、脸色红润的老年妇女坐在桌旁。她俯着身正在织东西,偶尔停下来,用手摸摸蹲在她身边凳子上的一只大黑猫。“这是玛莎,我留下的惟一的仆人。”秘书“咯咯”地笑。“她几乎是不列颠的化身,”他说,“专心致志,悠闲自得。好了,再见,冯·波克!”他招招手,钻进汽车。车头上的灯射出两道金色的光柱,穿透黑暗。秘书靠在轿车的后座上,脑子里充满了即将降临的欧洲范围内的悲剧,以至于当他的汽车在乡村小路左转右弯的时候,迎面开来了一辆小福特汽车,他都没有看到。

车灯的亮光消失在远处,这时冯·波克慢慢踱向书房,途中注意到老管家早已熄灯就寝了。他那占地很大的住宅里一片寂静。他感到,不仅他自己的家业大,而且家里的人都平安无恙。除了厨房里的老妇人在磨磨蹭蹭外,这些地方都由他一个人享受,想起这些,他感到十分惬意。书房里有许多东西需要整理,于是他动手干起来,直到他那俊美的脸被烧文件的火光烤得通红。桌旁放着一个旅行提包,他开始认真清理贵重物件,准备放进皮包。这时,他那灵敏的耳朵听到远处有汽车声。他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将皮包上的皮带拴好,把保险柜门关上并锁好,然后急步走向外面的台阶。来到台阶上,正好看见小汽车的车灯越来越近。小汽车在门前停下,车上跳下一个人,快速向他奔来。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花白胡子的结实硬朗的老人,坐在那儿似乎准备值一整夜班似的。

“怎么样?”冯·波克迫切地问道,一边向来访的人迎上去。

来人得意洋洋地举起一个黄纸小包。“今晚你得犒劳我呀,先生,”他嚷道,“我毕竟是满载而归啦。”“是信号吗?”就是我在电报里说的东西。样样都全,信号机,灯的暗码,马可尼式无线电报——不过,你听着,都不是原件,是复制的,否则太危险。不过,这是真货,你可以放心。他笨手笨脚显得非常亲热地拍了拍德国人的肩膀,德国人躲开了这种亲热的表示。

“进来吧,”他说,“屋里只有我一个,我正在等这东西。复制品比原件好。如果丢了原件,他们会更换新式的。你认为它靠得住吗?”这个爱尔兰籍的美国人走进了书房,懒懒地坐在靠椅上。他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人,又高又瘦,面貌清癯,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真像山姆大叔的漫画像。一支抽了一半、被唾沫浸湿了的雪茄烟叼在他嘴上。他坐下以后,划了一根火柴,把烟重新点燃。“你要搬走啦?”他一面说,一面打量四周,“喂,喂,先生,”保险柜前面的幕帘这时是拉开的,他看到了保险柜,“你就把文件放在这里面?”

“对呀。”“唉,这么开放的玩意,他们会把你当成间谍的。嗐,一个美国强盗用一把开罐头的小刀就可以把它打开。如果我早知道我的来信都被放在这样一个不安全的地方,傻瓜才给你写信呢。”

“任何一个强盗对它都无计可施,”冯·波克回答说,“无论你用什么工具都对这种金属没有办法。”

“锁呢?”

“也不行,锁有两层。你想知道原因吗?”“我可不知道。”美国人说。“你想把锁打开,首先你得知道两个密码。”他站起来,用手指着钥匙孔四周的双层圆盘。“外面一层是字母密码,里面一层是数字密码。”“哦,哦,好极啦。”“所以,并非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这是我四年前请人制造成的。我选定了几个数字和一个字作为密码。”

“我不懂。”“哦,我选定的字是‘八月’,数字是‘1914’。你看这儿。”美国人露出惊异和赞叹的神色。“哦,太了不起了!你这玩艺可真高。”“是啊,当今能猜出日期的没有几个。现在你也知道了,但我明天早上就金盆洗手。”“那么,至少你也应该为我准备一下后路,我可不愿独自一个呆在这个国家里。我看,一个星期,也许不到一个星期,就要发生重大变故了,我倒不如隔岸观火。”“可你是美国公民呀?”

“那又如何,杰克·詹姆斯也是美国人,但照样被关在波特兰的牢里。对英国警察来说美国公民不顶个屁用?警察会说:‘这里受英国法律和秩序管辖。’对了,说起杰克·詹姆斯来,先生,我觉得你并没有尽力保护好你手下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波克严厉地问道。“嗯,你是他们的老板,对不对?你要确保他们成功,可是一旦他们失败,你什么时候挽救过他们呢?就说詹姆斯——”“那是詹姆斯自己的过失,这你也知道。他干这一行太喜欢自以为是。”“我承认詹姆斯是个笨蛋,但还有霍里斯。”“他是个疯子。”“噢,他到最后是有点糊里糊涂。他得无时无刻地对付那些想擒拿他的家伙,不发疯才怪呢。不过现在是斯泰纳——”冯·波克愣住了,脸色由红变得苍白。

“他怎么啦?”“哼,他们抓住他了,事情就这样。他们昨晚抄了他的铺子,连人带文件都进了朴次茅斯监狱。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事,他这个可怜虫可在大受折磨,如果能保住性命实属幸运。所以,你一过海,我也得走。”

虽然冯·波克自我控制能力较强,但显而易见,这消息还是令他十分震惊。“他们是怎么知道斯泰纳的呢?”他喃喃地说,“这个消息真糟透啦。”“你差一点遇上更糟糕的事呢,我感到,他们要抓我的日子也不会远了。”“不至于吧!”“没错儿。我的房东太太弗雷顿受到过查问。我一得知此事,就知道自己得快点了,但先生,我想弄明白的是,警察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自从我签字替你干事以来,斯泰纳是你损失的第五个人了。要是我不快点,那么第六个人是谁我就可以知道了。这,你怎么解释呢?眼看手下干将一个个落网,你不脸红吗?”冯·波克的脸涨得通红。

“你怎么敢这样说话?”“我要是不敢作敢为,先生,我就不会在你手下做事了。不过,我把我心里想的事直截了当告诉你吧。我听说,对你们德国政客来说,每当一名谍报人员完成使命后就一钱不值了,这对你们来说不会感到可惜。”冯·波克猛地站了起来。

“你胆敢说是我出卖了自己的情报人员!”“我不是这个意思,先生,反正有一张大网,或是一个骗局。这还得你们自己去查清问题,反正我可不想把脑袋别在腰带上了。我这就要去荷兰,越快越好。”冯·波克控制住怒火。

“我们长期合作,不应该在这胜利时刻发生争吵。”他说,“你的工作成绩卓著,冒了很多风险,这一切,我不会忘记。想办法去荷兰吧,从鹿特丹再坐船去纽约。在下个星期内,别的航线都不安全。那东西由我拿着,同别的东西包在一起。”这美国人手里拿着小包,但并没有交给他的意思。“钱呢?”他问道。“什么?”“现款,酬金,五百镑。那个枪手最后他妈的反悔了,我只好答应再给他一百镑清账,否则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十分不利。他在讹诈,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给了他一百镑,事情就了结了。从头到尾,花了我两百镑。所以,不给钱我怎么会善罢干休呢?”冯·波克苦笑一下。“看来,你对我的信誉评价并不高啊,”他说,“你是想让我先付钱后取货吧。”“唔,先生,做交易嘛。”“好吧,照你说的办。”他坐到桌旁,从支票簿上撕下一张支票,在上面写了几笔,但是没有交给对方。“你我的关系弄到这种地步,阿尔塔蒙先生,”他说,“既然你不仁,我也没有理由再相信你了,知道吗?”他补上一句,转过头看看站在他身后的那位美国人,“支票在桌子上放着,在你拿钱之前,我应该检查一下你的东西。”

美国人一言不发地把纸包递了过去。冯·波克解开绳子,打开包在外面的两张纸。不由得暗自吃惊: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本蓝色小书,上面写着金色书名——《养蜂实用手册》。这间谍头子对这本与谍报相差万里的书刚瞪眼看了一会儿,他的后脖颈儿就被一只手死死卡住了,一块浸有氯仿的海绵盖住了他那扭歪了的脸。

“再来一杯,华生!”福尔摩斯举起一个帝国牌葡萄酒瓶说道。桌子旁边的那个结实的司机急不可耐地递过酒杯。“真是好酒,福尔摩斯。”“美酒,华生。刚才这位朋友曾经对我说过,这酒是从弗朗兹·约瑟夫在申布龙宫的专门酒窖里运来的。烦劳你把窗子打开,氯仿的气味妨碍我们的品尝。”

保险柜半开着。福尔摩斯站在柜前,取出一本一本的卷宗,逐一查看,然后有条有理地放进冯·波克的提包。那个德国间谍在沙发上躺着,鼾声如雷,胳膊上和双脚上各被一条皮带捆着。“不用慌,华生,没人打搅我们的。请你按铃,好吗?除了玛莎以外,这屋里没有其他人。玛莎真令人钦佩,我一开始接手这一案件,就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了她。啊,玛莎,一切顺利,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满脸喜悦的老太太出现在过道上。她对福尔摩斯施了一个礼,笑了笑,但还是有些局促地瞥了瞥躺在沙发上的那个人。

“没什么,玛莎,他毫发无损。”“那就好,福尔摩斯先生。他很有知识,倒是个和气的主人。他昨天曾要我跟他的妻子一起去德国,那样就配合不上您了,是吧,先生?”“是的,玛莎。只要这里有你,我就放心了。我们今天晚上等你的信号等了很久。”

“那个秘书在这儿,先生。”

“我知道,他的车从我们的车旁驶过。”

“我原以为他不走了呢。你知道,先生,他在这儿,我就没法实施计划。”“的确如此。我们差不多等了半个钟头,看见你屋里射出的灯光,就知道没有麻烦了。玛莎,你明天去伦敦,可以在克拉瑞治饭店向我报告。”

“好的,先生。”“我想你要准备走了。”“是的,先生。他今天共寄了七封信,我一一记下了地址。”

“谢谢,玛莎。我明天再仔细查看,晚安。这些文件,”当老太太走远了,福尔摩斯接着说,“不很重要,因为情报当然早已到了德国政府手里。这些原件根本无法送出这个国家。”“那么说,这些文件是毫无用处了。”

“也不能这么说,华生。至少它还可以告诉我们的人什么已被别人得知,什么尚未知道。有许多类似的文件都是经过我手送来的,不用说,一点也不可靠。能够看到一艘德国巡洋舰按照我提供的布雷区航行在索伦海上,将使我深感荣耀。而你,华生——”他放下手头的工作,拍着我的双肩,“我还没有看见你的真面目呢。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你看起来一如既往,像个愉快的孩子。”

“我觉得年轻了二十岁,福尔摩斯。当我收到你的电报,要我开车到哈里奇和你见面时,很少那样欣喜若狂过。而你,福尔摩斯——你也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山羊小胡子之外。”

“这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应该做的,华生,”福尔摩斯说着捋一捋小胡子。“过了今天就只能成为回忆了。我理过发,修整修整外表,明天再度出现在克拉瑞治饭店的时候,毫无疑问会和以前的我一模一样——在我假扮美国人这一角色期间,我的英语好像变成美国式的了,请你原谅,华生。”“可你已经退休了,福尔摩斯,我听说你在南部草原的一个小农场过着隐士般的生活,终日与蜜蜂为伍。”“华生,是这样。这就是隐居悠闲生活中的成就,也是我这段生活!”他从桌上拿起那本《养蜂实用手册》说,“这是我一个人日夜操劳苦心经营取得的成果,我观察这些勤劳的蜂群,正像我曾经在一段时期内研究伦敦那满是罪犯的世界一样。”“那么,你怎么又开始工作了呢?”

“啊,有时候,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如果单是外交大臣一个人还可以对付,但是首相也准备亲临寒舍。华生,躺在沙发上的这位先生在英国做了许多工作,他有一伙人,我们的许多事情失败后却找不到缘故。怀疑到一些谍报人员,甚至逮捕了一些;但是事实证明,有一支强大的秘密核心力量存在着。揭露他们是绝对必要的,强大的责任感使我感到必须出山亲查此事。这花了我两年时间,华生,但这两年不是毫无乐趣的。等我讲出下面的情况,你就明白情况何等复杂。我从芝加哥出发远游,加入了布法罗的一个爱尔兰秘密团体,给斯基巴伦的警察添了不少麻烦,最后得到冯·波克手下谍报人员的重视。就推荐了我。从那时起,我得到了他们的信任。这样,他的大部分计划微妙地出了差错,他手下五名最精干的谍报人员都被送进了监狱。华生,我暗中窥视,时机成熟后就一个一个把他们送进监狱。唔,华生,但愿你一如既往!”

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冯·波克听的。他经过一阵喘息和眨眼之后,安静地躺着在听福尔摩斯说话。现在他用德语谩骂吼叫,脸一直打战,而福尔摩斯在他谩骂时却在一旁快速地查看文件。

“德国话虽然缺少音乐感,但也是最富表达力的一种语言。”当冯·波克骂得精疲力竭停下来喘息时,福尔摩斯说道,“喂!喂!”他接着说,这时他的眼睛盯着他还没有放进箱子的一张临摹图的一角,“还应该再抓一个,我不知道这位主任会计是个双面人,虽然我已长期监视过他。冯·波克先生,你有许多问题要回答呀。”德国人在沙发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以一种惊讶和憎恨的复杂表情看着捕获他的人。

“阿尔塔蒙,我要跟你比试一番,”他郑重坚定地说,“即使穷我一生的时间,我也要跟你较量一下。”“这是你们的老调子啦,”福尔摩斯说,“我见多不怪了,这是已经死去的莫里亚蒂教授常伤心唱着的调子,塞巴斯蒂恩·莫兰上校是他的知音。然而,我还活着,并且还悠然自得地在南部草原养蜂。”“我诅咒你,你这个下贱的卖国贼!”德国人嚷道,用力地拉扯他身上的皮带,狂怒的眼睛里充满杀气。

“不,不,你错了,”福尔摩斯笑着说,“让我告诉你,实际上芝加哥的阿尔塔蒙先生并无其人,不过我利用了他一下,现在他已不存在了。”“那,你是谁?”“我是谁并不重要。既然想知道,冯·波克先生,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你们德国人打交道。我过去在德国做过大笔生意。我的名字,你也许并不陌生。”“我倒愿意知道。”这个德国人冷漠地说。当你的堂兄亨里希任帝国公使的时候,是我使艾琳·艾德勒和前波希米亚国王分居,也是我把你的舅舅格拉劳斯坦伯爵从虚无主义者克洛普曼的魔掌中拯救出来。

我还——

冯·波克惊愕起来。“原来都是你一个人干的?”他嚷道。“一点不错。”福尔摩斯说。冯·波克叹了口气倒在沙发上。“那些情报,大部分是你送来的,”他嚷道,“那就什么也不值了?瞧,我自掘坟墓啦!永远毁啦!”

“当然靠不住,”福尔摩斯说,“因为它需要时间核对,而你却没有时间去做这件事情。你的海军上将可能会看见:我们的新式大炮比他料想的要大些,巡洋舰也可能稍微快些。”

冯·波克绝望至极,一把掐住自己的喉咙。“许多细节问题待时机成熟后自然会真相大白的。但是,冯·波克先生,你有一种其他德国人身上罕见的特性。那就是——你是位运动员。当你认识到你这位谋划者反被人谋算时,你对我并没有恶意。无论如何,你我各为自己的国家做了最大努力,还有什么比这更合乎常理呢?另外,”他的手一面搭在这位战败了的人的肩上,一面有点不客气地接着说,“这总比倒在某些卑鄙的敌人面前要好些。华生,文件已准备好了。如果你能帮我处理一下这个犯人,我想我们立即就可以动身去伦敦了。”

搬动冯·波克是一件很费力的事。他身强力壮,拼命反抗。最后,我们二人分别抓住他的两只胳膊,让他慢慢走到花园的小道上。几个时辰前,他曾无比自豪和野心勃勃地走过这条小路接受那位外交官的祝贺之辞。经过一阵竭力的挣扎,他仍然被捆住手脚,抬起来塞进了那辆小汽车的空座上。他的贵重的旅行提包也摆在他旁边。

“只要条件允许,尽力会让你更舒服一些。”一切安排妥当后,福尔摩斯说,“要是我给你一支点燃的雪茄烟,不应算做放肆无礼吧?”可对于这个怒气冲天的德国佬来说,一切都是徒劳的。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想你懂得,”他说,“你这样待我,假如出自政府的授意,那将是一种战争行为。”“那么,你如何解释你的政府和这一切行为呢?”福尔摩斯说着,轻轻击打手提皮包。“你仅仅代表自己,你无权拘捕我,整个程序都是绝对非法的、生硬的。”“的确如此。”福尔摩斯说。“绑架德国公民。”“并且窃取他的私人文件。”“哼,你们知道你和你的同谋正在干什么吗?到路过村子的时候,我就要呼救——”

“亲爱的先生,你要是真这样做,你就可能会成为一块招牌——‘悬吊着的德国人’。英国人素有耐心,可是目前他们不太冷静,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们。冯·波克先生,千万别胡来。你还是放聪明些,乖乖地跟我们到苏格兰场去。你可以在那儿差人去请你的朋友冯·赫林男爵,尽管如此,你会发现,他替你在使馆随员当中保留的空缺已经无法填补了。至于你,华生,还同我们一起干你的老行当吧,伦敦是缺少不了你的。来,我们在这台阶上站一会儿,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不受干扰的交谈了。”我们亲切交谈了一阵,又一次重温了往昔的日子。这时,我们的俘虏想挣脱出来,结果是徒劳的。当我们走向汽车时,福尔摩斯指着身后月色下的大海,无限感慨地摇了摇头。

“要起东风了,华生。”“我看不会,福尔摩斯,现在很暖和。”“华生老兄!你真是万变时代中永恒的时刻。会刮东风的,这种风在英国极不多见。它会冷得令人发颤,华生。这阵风刮来,我们好多人可能随之凋零,但这仍旧是上帝的风。风暴过后,更加灿烂、美丽。神圣的祖国将在明媚的阳光下威然屹立。华生,开车,我们该走了。我还要去兑现一张五百镑的支票,因为开票人要是有停付的机会,一定会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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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自从嫁给皇上,就没再幻想过自己能够过上夫唱妇随大秀恩爱的美好生活,但她也从来没想过,一直以花天酒地为人生目标的皇上,有朝一日,居然还能用借刀杀人这一招,把自己给生生捅死。当皇后反应过来之后,自己已经……死回来了。
  • 邪魅总裁:迷糊小甜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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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普通的女生,无意加入豪门却越陷越深,父母失踪,弟弟病危,扑朔迷离的兄弟关系,到底谁是爱我的,我又究竟爱的是谁,谁是可以爱的,谁又不可以爱,隐藏在迷雾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你爱错了我,还是我爱丢了你。我本无意,却伤了众人,错乱了你,迷失了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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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追风年代

    追风年代

    追风,追梦,追情……愿我们的青春,不负烈日下的穿行,不负风雨中的奔波,不负少年意气……-----------------------------谨以此书,献给藉藉无名的你,愿你的人生,与此书同行
  • 权志龙为何忘不了你

    权志龙为何忘不了你

    那一年,她15岁为了他的梦想离开了他,他18岁事业刚刚起步,19岁的她登上维密舞台,22岁的他已是亚洲巨星,20岁的她成为香奈儿老佛爷最喜爱的女星,,23岁的他是时尚缔造者。现在,25岁的她与28岁的他相遇了,他们会重归于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