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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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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没错。

苏冰与雪儿一样,留一把天然卷曲的长发,姐妹两个非常相像,但可能是因为年龄与经历的关系,她举手投足间带着种雪儿没有的风情,她是那种美得能叫人目瞪口呆的美女。

她来的那天,正好东平他们在打包东西,准备搬去“历居”,公寓里乱七八糟的。

开门的人是泰,当场看呆了眼,当苏冰走进去之后,所有头一次见到她的人,包括东平在内,全部因她的美貌而吃惊。

倒是雪儿面色冷冷,看到亲姐之后,只是“啊”了一声。

“你来了。”她说。

“小雪。”

“我就知道他最终还是要你出来的。”

“难道叫奶奶来吗?”

“不管是谁来,都没有用的。”

众人见状,统统准备溜出去,让她们姐妹有空间谈话,但被雪儿制止。她把苏冰拉到露台上去说话。

苏冰与雪儿讲:“我今天来并不准备劝你什么。你跟爷爷都是一样的脾气,要么不起冲突,真有了什么事,这样的结果也是必然的。”

“那你来做什么?”

苏冰笑起来,雪儿被她姐姐笑得讪讪的,面孔红起来。

“别忘了,你是我惟一的妹妹呀!我总得晓得闹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吧!”

“还会为了什么事!”雪儿如是说。

苏冰叹了一口气:“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总站在你这边,不过,小雪,你觉得有必要弄成那种场面吗?奶奶说爷爷几乎没给你当场气死。”

“他生气,难道我就不生气了吗?他是怎么对我的?先前的就不说了,居然还去问之骏借车抢人,也不想想,那把年纪,还在跟什么人比勇斗狠!”

“你就真的不准备回头了?”

雪儿摇摇头:“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跟爷爷奶奶一样都喜欢替将来讨个说法,但这世界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爱不过是种感觉,来了又去。不,我不想把一切都推在他的身上,他没有给我承诺,他没有说爱我,他也没有毁了我,我们之间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没有海誓山盟,也不是那么随便,一切都在控制中,如果不是跟爷爷起了冲突,也许我们还走不到这一步。的确是我任性的成分比较多,但我相信他。我相信他会照顾我,对我好。也许相较其他的男人,他更可靠。”

苏冰点点头:“爷爷是把他说得很不堪,不过奶奶对他的感观还可以。”她顿了顿道,“其实,今天过来是奶奶叫我来的,你那个样子跑出来,她很担心你。”

“放心,我还没有愚蠢到否认自己的血亲,顽固的人只是爷爷一个人而已。”雪儿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他那样对阿荣,我是很生气,如果他不道歉,我是不会回去的。但是,如果奶奶要见我,我们可以在外面碰面,我并没有打算跟所有人断绝往来。”

“你能想得这样明白,真好。那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

“之之准备‘大展宏图’,我会与她一起做,今天打包东西就是要搬去历居。”

“你与她一起?你这样跑出来,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怎么与她一起做?”

“所以,只好做她的手下,替人卖苦力了!”她对她姐姐挤挤眼睛。

苏冰看到雪儿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忍不住微笑。

“很少有人到了你这个地步还笑得出来的。”

她们转身看房间内。

“里面那五个男生,谁是阿荣?”

雪儿刚要回答,苏冰已经指住阿荣了。

“是他,对不对?”她问她小妹,“他已经看我们好几次了。”

雪儿点头,隔着玻璃拉门与阿荣招招手,他丢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

雪儿替他们介绍。

“我姐姐苏冰。阿荣,我男朋友。”

阿荣叫雪儿的姐姐“苏小姐”。

她姐姐笑了:“你叫我Ice好了。”她没有说“照顾雪儿”之类的话,令雪儿相当感激,她不想再给阿荣压力。

之之说她太多心了,雪儿并不这样想。

她说:“不管那是个怎样的男人,有女人因为他,与家里闹翻到要一丝不挂地跑出来,他总会感到压力。我跑出来固然是因为他,但用了这样的方式却决不是因为他的缘故,我不希望他因此有太大的压力。”

那日苏冰走的时候,还关照雪儿:“常与我们联络。”

再隔了两天,雪儿就跟着阿荣一同搬到历居去了。

历居的翻修是之之设计的,但许多细节问题都是由雪儿去落实,比如窗帘、墙纸之类。

雪儿为此骂她:“你还真把我当小工啊?!”

之之只是躲在东平怀中咕咕地笑。

翻修后的历居,更像一幢学生公寓,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相对独立的一间套房。

之之一时兴起,让人在自己与东平的房间之间开了一道门,想到雪儿与阿荣,也要替他们来这么一下,却被雪儿拒绝了。

雪儿不但不要自己的房间与阿荣的靠一起,还巴不得分得越远越好,最好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但他其实根本不用自己的房间,她用阿荣的房间。

之之对此表示不满:“既然这样,你还要一个房间干什么?”

“我总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吧!万一我跟他吵架了,我也好有个地方躲躲,总不好躲在你的房间里吧。”

“那你干脆就不要往阿荣的房间跑嘛,让他找你好了。”

“喂,你有没有搞错!他是我的男人,我自然跟着他跑,什么他来找我,讲得好像我偷人一样。”搅得之之头昏脑涨,因为她实在看不出那有什么区别。

东平后来与之之说:“我想雪儿想要的是一种嫁出去的感觉。她对阿荣,恐怕要比阿荣对她认真得多,不见得是一时冲动。”

东平的话很能代表当时大家对这件事的看法。几乎所有的人都有这个感觉——雪儿只是一时冲动才与她爷爷闹翻的,他们不会有将来。所以他们不谈婚姻,不谈孩子,只是同居在一起。

但就像东平说的那样,雪儿待阿荣,便似妻子对丈夫。

当时,之之、雪儿、东平、阿达、加上丹他们四个,八人同住在历居,家务是由两个女生包掉的。最明显的便是洗衣服的问题。

女孩子们洗床单、洗枕套被子、洗桌巾,但不替男生们洗衣服,通常只送洗衣店,如果是内衣还要男生们自己去送,只有阿荣,雪儿替他从头打理到脚。同样的,有什么粗重的事,例如拖地板、擦玻璃之类,雪儿也总是不管愿不愿意,一律逼阿荣去做,他虽然叫苦不迭,到底最后还是乖乖听话。两人彼此间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便像雪儿自己说的那样:“因为他是我的亲密爱人,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分享着彼此最隐私的一切。”

那段时间,他们过得相当安适。

工作时,都像工作狂。之之有无穷无尽刁钻古怪的构思,无论多么奇突匪夷所思,雪儿总会尽量想法子令它实现。也不见都能做到,做不到的时候,便拉东平与阿达那两个冤大头出来垫背。

闲时,与阿荣在一起当然也很甜美。他与她都不否认迷恋对方的身体。

聊天时,雪儿常觉得自己的话题少,毕竟她生活背景简单清白,不像阿荣。他身上有许多伤痕,每个伤疤都有一个故事,一桩往事,一段来历。那些往事,平时他绝口不提,只有在缠绵过后,彼此都似睡非睡地搂在一起,雪儿缠着他问,他才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出来,直到睡着。隔天起来,雪儿对那些故事记忆犹新,而阿荣却已忘得一干而净。

这中间,雪儿也与苏奶奶不定期见面,中间人自然是苏冰。每次,阿荣都放下手中的事,亲自陪雪儿去赴约。

第一次见面时,苏老夫人相当紧张。

她自然是担心孙女的。

那个样子跟了一个江湖人走,身边又没有钱,不晓得生活可稳定,也不晓得人家是怎么对她的。要是有娘家撑腰那还好些,偏偏又与自家的亲人闹翻了,日后也不知道会如何?

一直到拉住雪儿,看到她神形丰润娇美才定了定心。

老人家久经世故,对一些事是很敏感的。她不用问雪儿“他对你好不好”之类的话,只需看一看他们两人的神情,心里便都有数了。

阿荣每次送雪儿到地头,总是与老夫人打个招呼,随后托词有事在身,便走开两三个钟头,再回来接雪儿回去。

最初的时候,老夫人对此自然求之不得,觉得这年轻人倒也知趣乖巧。后来,因为雪儿的缘故,爱屋及乌,对阿荣产生好奇心,但总见他避开,还以为他对苏家有芥蒂,心里难免失望不快。

雪儿与她解释:“他这个人一向‘是非分明’,从不迁怒于人的。”

老夫人也觉得那是个率直坦白的孩子,再后来见阿荣老是跑来跑去,便以为他是真的有要事在身,又担心他太过劳累,苦口婆心地劝雪儿:“他现在的老板做什么,一直都那么忙,平时有空陪你吗?会不会太辛苦?不如换一下环境吧。小雪,其实你爷爷也不是真的看重门第出身的人,要是阿荣转转行,你爷爷对他会有比较好的观感,这对你对他都好。”

雪儿也不晓得要如何与她奶奶讲,魏家的事太复杂,只得这样说:“阿荣的头上根本不算有老板,他打太子工的。”

“可寄人篱下总不是长远打算,且那个魏家背景又不简单。”

“奶奶,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莫非他看我这老太婆不顺眼?”

雪儿无奈,只得坦白:“阿荣是孤儿,他对亲情没有概念,也不太习惯,不懂得应付这种场面,所以知难而退,先行避开。”

老夫人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愕然不语,随后又感恻然。

自那以后,苏奶奶见到阿荣,总要与他攀谈几句。阿荣有问必答,语气中对老夫人无限尊敬,但没有亲昵,便如雪儿所说他不习惯。可是,苏奶奶并不觉得气馁。

她的一生都与性格非常固执的人牵扯纠缠。她的丈夫、儿子、儿媳与两个孙女都是脾气非常倔强的人,因为他们,她练就一副无人能及的耐性。对阿荣,她本殊无好感,但因为这年轻人对自己孙女的无限爱护、尊重与体谅而心生感激。

世界上大部分女人的愿望都是简单而划一的。苏奶奶觉得只要阿荣对雪儿好,两个人情投意合,生活安定,能有这样一个孙女婿也没什么不妥,很好。

苏爷爷就不同。

他认定雪儿会吃苦头。

苏奶奶与雪儿开头几次见面,他确实不晓得。待晓得了,大发雷霆,不准任何人再见那个“不肖女”,可等到苏奶奶“出门”的时候,他又总是闹什么“头晕”、“耳鸣”之类的毛病,“必须安静地一个人呆在书房静养”。

待苏老夫人回来之后,又总是冷言冷语。

什么“她怎么样?还没有沦落到哪间缝衣厂做女车工养活她那个拆白党?”

或是“还没有被那假洋鬼子甩掉?不要哪一天男人走掉了,小孽种又跟着来!”

诸如此类。

有时,苏老夫人也跟他生气,说他都不积口德,这样的话都能用在自己孙女身上,家庭冲突时时不断。

苏冰将这些话转告她小妹,雪儿嗤之以鼻。

“你不要介意爷爷说得难听,他也是真的担心你。”

“他担心什么?怕我替他生出一个不名誉的私生曾孙?!”

“但是雪儿,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你们又不结婚,他整天东奔西跑,不知道混的是黑道还是白道。你浑浑噩噩,跟着之之疯,一点计划都没有。将来孩子跟来了怎么办?你真有这么豪放?不介意非婚生小孩?”

雪儿静默下来,隔一会她与她姐姐说:“如果你们担心的只是孩子的问题,那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不会有孩子。”

苏冰刚要讲“你怎么晓得”,就听到雪儿说了下去:“我是没有避孕,避孕的人一直是他,他每年都打避孕针。”

苏冰闻言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雪儿告诉她:“没想到吧,这么个粗人会为我设想得那样周到。他老早知道我并没有要跟他一生一世的心思,也不想束缚我。”

苏冰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喃喃道:“我以为孤儿都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

雪儿“呵”了一声。“自然,”她说,“他渴望正常的家庭生活,但他从不敢奢望它。”

雪儿看到过阿荣的那只身世文件袋。

阿荣跟她说:“这里面有我的父母兄弟与家人。”但是他从没敢打开过那个袋子。

他对家庭无限渴望,可又无限敬畏。

当时,雪儿并没有留意到自己与苏冰说起这些时,语气中的无限失落。

在那个时候,她认为自己与阿荣是愉快的。包括之之、东平、阿达、丹他们……所有的人都十分幸福,中间虽然有她的爷爷、阿达的父亲这类莫名其妙、顽固不化的老头作怪,但大家仍然开心地聚在一起。

直到那件举世震惊的车祸发生。

就像突然间天塌了一样。

这场车祸令所有与东平有所相关的人,无论敌友,统统无法接受。

对雪儿而言,那场车祸毁了东平和之之,也同时毁了她与阿荣。

车祸发生后,是之之在第一时间开车送已失去意识的东平就医。

世人后来都晓得,之之送东平就医开车时,油门一踩到底,途中冲过六个红灯,曾险险飞越一辆集装货车,差点车毁人亡。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当时之之的飞车中还有一个人,便是雪儿。

为此雪儿受到莫大的刺激与惊吓。

她怕。

之之的飞车,让她在后来的生活中对云霄飞车之类的游戏敬谢不敏。她曾经与心理医生说过:“当时的感觉就像被死神拖去跳华尔兹。”

东平出了车祸,最初带来的还只是震惊,但从车祸后,所有的事都叫她从心底开始感到怕。

车祸后之之心脏病突发病危,一切的一切都让雪儿突然了悟了,之家一直不太赞成东平与之之交往的原因——他们令彼此疯狂,而东平身边不安全因素太多,命运稍有偏颇,毁掉的将不仅仅是个人。

一环扣一环,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微妙而直接地动摇到每一个相关或无关的人。

东平“死”了,首先崩溃下来的就是之之。

就像爱情长诗中描写的那样,她是真正心碎了,别无所恋。

于是,之家就跟着乱了。

另一头的魏家,同样垮了个四分五裂。

魏立峰夫妇就这样一个爱子,忽然间没了,哀恸过度,统统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而丹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亦受到前所未有的试炼。

一个是丧家,一个是生死难卜,两个家族间原本就存在的冲突和怨怼在这种非常时刻统统浮上台面。

谁才是应该对这一切悲剧负责的人?

是之之拖累了东平,还是东平害了之之?

一切并没有定论,但随着悲剧在东平与之之各自的事业王国中扩散开来时,还没有从车祸带来的震荡中恢复过来的人又开始要面对各种来自正面与负面的生存压力。

每个人都在其中煎熬着,神经越来越紧张,感情越来越脆弱,情绪越来越暴躁。

阿荣是这样,雪儿也是这样。

所以,当阿荣咆哮着质问雪儿为何要离开时,雪儿也崩溃了下来。

在之之终于从病危状态的深度昏迷中醒来后,雪儿去看她。

她明明是清醒的,瞪大的眼睛中却没有半点光彩,灵魂像是已飞去了另一个空间。雪儿陪她一个下午,她一直就是那个样子。就在她忍无可忍几乎想要尖叫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之之的声音。

她报给她一组密码,要她以一个最不引人疑心的方式离开所有的人,到美国去建立一个外围集团。这个集团惟一的作用即在于支持、维护当时因东平车祸而受到冲击摇摇欲坠的魏氏。

之之这样说:“这件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雪儿。你要随时与我保持一对一联络。有我在一天,就有魏家一日。”

这意味着:雪儿将要单独面对、解决魏氏所遇到的黑白两道所有形式的压力,且还不能叫旁人知道,而且之之并没有给她选择或推脱的余地。她只是那样简单干脆告诉她,连声拜托都不曾有。她只是说了句:“你走之前与阿荣说一声好了。”

那就是她们的计划。她们准备隐瞒所有人,雪儿会与历居斩断所有的联系,但阿荣并不在其中。

只是,她不晓得要如何告诉阿荣这件事。

现实并没有令她为难多久。阿荣一获知此事,便就爆发。

她从没有试过去面对那样的阿荣。

他回到历居他们自己的房间,外衣都只脱了一半,便对她咆哮起来:“你要在这个时候离开?!”似座就要爆炸的火山。

刺激了雪儿的并不见得是他的态度,而是那种语气,那种“你就这样抛下朋友走了”的质问语气。

就在那一瞬间,自车祸发生以来积累在心灵深处的所有情绪统统爆发出来。

雪儿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崩溃开来。

她突然尖叫哭喊:“我错了!”

“我错了!”她这样尖叫,随后似遭受莫大委屈的幼童,样子滑稽地蹲缩在床脚旁,抱头痛哭,跟着又哀哀地喊,“爷爷,我要爷爷!”

那种凄厉恐惧的哭叫,令阿荣惊呆在当场。

足足隔了好几分钟,他才能肯定那个蹲着哀哭的女人是他的雪儿,但是……但是怎么会这样?他看着她手足无措。

而她,一直在哭叫“爷爷”“爷爷”。

稍后,他一声不响地替她收拾了一箱行李,随后扛起仍在痛哭流涕的雪儿,将她塞进车子,一路送去多伦多的苏公馆。

一路上雪儿哭个没停,到了多伦多苏家时,两只眼睛已经肿得似桃,睁不太开了。

每个人看到这样出现的两人都震惊莫名。

苏老爷跳了起来,口中“荷”“荷”,不知在问什么。

苏老夫人倒是扑了过去,惊吓地抓住阿荣。

“这……这是怎么回事?雪儿怎么了?你们怎么回事?”可怜的老人家对前些时候EDEN、纽约发生的大事也有所耳闻,心里正担心。

阿荣将雪儿轻轻推到老夫人的怀里,低声说明:“我们很好。只是雪儿前些时候很受了一些刺激,我想她与她爷爷住些天,也许会平静一点,所以送她来。”说罢便准备离开。

每个人都看到两眼肿肿的雪儿呜咽地抓住阿荣的外衣不肯放手,阿荣待她的态度犹如对待孩童。他小心翼翼却又相当笨拙地安慰着她:“你不是要爷爷吗?现在与你爷爷住,过几天我再来接你,啊?”雪儿只是抓着他不放,却也说不出话来。

阿荣终于还是走了。

雪儿这样不肯松手,也是因为她晓得,这时的分手就是长久的误会与分离,也许将永远没有再续的可能。

虽然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现实的机缘转变却将她完全推离了历居。

“人就是这样。”雪儿后来一直这样说,“从不珍惜自己所有的。直到那天,我才晓得原来我是爱他的,心里知道生离在即,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无法说明,内心痛不可当。”

之之与东平“死别”,而她与阿荣“生离”。两者都出于突然,且又无可奈何。

当时,雪儿红肿了双眼看着阿荣离去,心里伤痛凄苦,偏偏苏老爷还要雪上加霜。

老爷子冷笑道:“早与你说过了,再回头已是百年身!怎么,现在又忽然想起家里的好处了?!”也就是这么一句话,已经叫雪儿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地自已经肿得桃似的眼睛中落下来,跟着便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苏老爷呆掉,原本还想说的话全部哽在喉咙里。

雪儿并不是个爱哭的人。

事实上从婴儿时期开始,她就不爱哭,都知道她是出名的乖孩子,醒来眼睛到处转,安静地等奶吃,并不哭叫。大起来,愈发刚强,喜怒哀乐都有,但从不流泪。

可这次如江河决堤,直惊吓到所有苏家人。

苏老爷坐在她对面,呆呆地看着她。

苏奶奶尖声叫:“你劝劝她呀!别净说她!我统共这么两个孙女,你逼死她,我同你拼命!”

连老管家都怕,扑过来不停地喊:“二小姐,什么事?二小姐,你说话呀!”

乱得一塌糊涂。

苏老爷顿足:“起来起来,堂堂苏家二小姐,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嘎?起来起来,我答应你,不计前非。”

雪儿却仍是大哭。

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流泪,痛得忍不住要用手去揉,又鼻塞气噎,呼吸受阻,脸色发青,一个不留神呛到,几乎要昏厥。

她一直有过敏性鼻炎,情绪紧张到极点,突然开始不停地打喷嚏,止都止不住,喷嚏打到鼻血都喷出来,到了这个地步还在痛哭。

老人家情绪受到前所未有的震荡。

苏老爷受惊过度,狂叫:“怎么了?到底怎么了?那个假洋鬼子怎么欺负你!说出来,爷爷跟你出头!你再这样,我也要哭了!我也是人!”说到最后,声线也已呜咽。

雪儿一辈子也只有那么一次大哭。

她一直要到镇静剂药效退后,才能将一切向家人说明。

全家震动。

苏冰不置信:“这样大的事,你瞒住他?雪儿,你神志还清楚吧?”

雪儿神情惆怅:“我原本也没有准备瞒他。”

“那又因何不说?”

雪儿不语,隔了片刻才道:“他吼我。他说话虽然很大声,但自我认得他起,他都从来没吼过我。”

这下连苏老爷都顿足:“你这个脾气!”

苏奶奶跟她说:“去跟阿荣说清楚!他会了解。”

雪儿却知道,她与阿荣已经完蛋。

两天后,苏家上下也明白了这一点。

阿荣再度到多伦多苏家。

那是苏家的人头一次见他一身CLIE深色制服。一干男仆家丁为其气势所慑,无人胆敢阻拦喝问,任其长驱直入,进入苏家的书房。

当时,雪儿正与苏老爷子下棋,正好苏老夫人与苏冰也都在。

每个人都被阿荣铁青的脸色吓到。

而他却只有一句:“拿来。”他对雪儿摊开手。

“什么?”

“钱!之之的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雪儿,你要离开,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什么要带走之之的三亿?在这种时候,她最需要你、最需要钱的时候?”

“我带走之之的三亿?”

“你否认?”

“我知道你是CLIE的四天王之一,我不否认带走了三亿,但那并不属于之之。”

阿荣目光浮动,神情更显森冷。

“麻烦你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得到这笔资金的储存密码的?”

“这是我的私事,你没有必要知道。”

众人眼见阿荣的额头逐渐绽出青筋,两只拳头渐渐握紧:“雪儿,你同样了解CLIE的规则,你明白自己的行为在我们规则中的定义吧?”

雪儿冷然地迎上他的眼睛:“你是说背叛吗?我替之之赤手空拳做到今天,难道不值这三亿?至于背叛,那是你的说法。事实上,我也是不久前才明白,我错了很久。”

大家看着阿荣的脸色由青转红,又由红转白,再又转青,他甚至开始发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死死地瞪住雪儿,话都几乎说不清楚,“你……”他咬牙切齿地迸出来这么一个字,听在旁人的耳中却像是呻吟。

雪儿的反应却更形冷漠:“东平与之之便是现成的榜样,我不想弄到他们那个样子才罢手,阿荣,我真的觉得是自己错了,当初不强拉他们在一起,今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事……”说到东平与之之,雪儿的面孔渐渐转为哀伤。

阿荣瞪视她片刻,忽然很干脆地说了声“好”,随即转身而去。

他拉开书房门时,门口是一排的人,苏家的家丁一脸戒备,CLIE的行动人员却是异口同声征询式地喊着:“荣先生?!”

他回头看向雪儿,她却已背过了身去。

于是,他用他一贯沉肃的工作语气道:“叛弃者无需安全维护!”

这句话,成为雪儿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创口。一直到多年后,她依然记得那天阿荣的语气。

他说:“叛弃者无需安全维护。”

当晚,苏家便有数个保镖辞职。

苏老爷子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苏家其实一直是在CLIE隐形的保护之下。

隔天,之之打来电话问雪儿:“你与阿荣怎么说的?那蛮人忽然抛空自己名下除魏氏股份之外的所有资产,丢给我三亿,我现在只好把这三亿转给你……”

雪儿握着电话听筒,只是木着一张脸。

苏老夫人了解一切,不无心痛地问:“非要这样吗?阿荣真可怜,这么一个大个子,那样红着眼圈,垮着肩走出去。”

雪儿不听还好,一听之下,眼泪簌簌地落下来,双手捂住面孔,惨嚎起来。

苏冰说她:“一直都是这么懵懵懂懂,明明那么爱他,却要到了这种时候才明白过来。”

他们就此断了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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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起的第一缕阳光是你

    光是遇见你就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哪敢奢侈和你在一起,也许老天眷顾,殊不知你的另一半是我,谢谢你对我的爱有了回应“第一眼就心动的人真的会喜欢很久很久”,让我明白相互奔赴的爱情才更有意义。承蒙时光不弃,让我有幸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