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
推开窗，大口呼吸着住院部院子里的清新空气，顾昱拼命忍住一拳不揍向好友的冲动，转过头尽力促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你难道忘了几年前受伤的事吗？”
苏远的口气凄凉，“怎么可能不记得？”
“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顾昱咆哮着，下一秒他狠狠扑到苏远面前，撩开苏远的衣服，指着那道几公分长的疤痕冷厉道，“看一看！你给我好好看一看！苏远，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病床上的人用一只手狠狠推开顾昱，“这些不用你再告诉我！”
那些痛，他一直记得！
顾昱摔在地上，刚爬起来又想再冲向他，动作硬生生止住，只是与苏远冷冷对峙。
“等你好了再和我打吧，”顾昱冷冷说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烟，自己点上火，“你要吗？”
“嗯。”
顾昱将一只烟丢到他面前，自顾自地抽起烟来。
苏远一只手拿起烟放在嘴里，摸索着打火机。
顾昱一晒，“我来吧，”说着走到病床边为他点烟，苏远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烟，“谢谢。”
顾昱讥讽他，“你应该谢谢是谁让你躺在手术台上的，”见苏远沉默，他又用恶毒的语气说，“我能在你落难的时候陪着你，而她呢，她只能让你落难。”
稍顿，顾昱继续攻击他，“你现在一只手骨折，轻微脑震荡，你觉得很好玩吗！”
苏远蠕动嘴唇，艰难地说，“有些事，是值得的……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顾昱居高临下，一脸不屑，“你说爱情吗？我是不懂，但我知道保护自己，苏远，你该醒醒了，麦菲那么爱你，你该知足了。”
苏远垂下头，是，他太贪心了。
“兄弟是你的打火机，不但能点烟，还能给你带来温暖，而她，陈思敏，你只是她嘴里的一根烟，懂吗？”
苏远闭上眼，想用手捂住耳朵，可是只有左手能够动，右手无论怎么用力都抬不起来，他真的绝望了，顾昱的话语残忍地钻进他的耳朵，“上次是中刀，这次是车祸，下次，我们只能看着你的遗像了，她不会为你伤心的，因为你只是她的一根烟，燃烧完就在垃圾桶里了！”
顾昱恶毒的话如附骨之虫般钻进皮肤，穿过血管，狠狠撕咬着苏远心里最柔软的净土。
苏远索性放下耳朵，静静地反驳，“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有烟瘾的吗？”
顾昱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等她来迟迟等不到的时候，”苏远看向窗外，阳光明媚，鸟语喳喳，似乎在劝他别再想她，“以前我等她的时候都会抽根烟，心里想着抽完这根烟，她就会来了，有一次，我抽完了半包烟，一包烟，一包半，她还是没到……”
轻轻弹掉烟灰，苏远收回视线，鸟语喳喳，都在笑他。
“每次抽烟，我都会想起她。”
“你……”顾昱不可思议，半天才说，“你真是疯了，我想我要给你换病房了，”他忍着怒气嘲讽苏远，“换到精神病院。”
苏远不怒反笑，“谢谢。”
顾昱没有回答他，将手上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弹出窗外，又把苏远叼着的烟扔掉，然后离开。
扭开门锁，顾昱脚步一滞，背对着苏远说：“你好好养伤，我们会尽快帮你安排手术，我还会通知伯父。”
苏远没说话。
缺了烟，苏远无事可做，重又看着窗外的风景，雨过天晴了。
会不会有彩虹呢？
顾昱走出病房，关上门，意料之中，他眼角瞥见的那双高跟鞋已经不见了。
顾昱嘴角翘起阴冷地笑。
“奶昔，你真的要玩这个吗？”陈思敏苍白着嘴唇，看向底下百米高的水面，两只脚不住地发颤，她真不应该一时脑热请了假来陪吴曦疯的，还说什么与过去诀别呢？明明是与余生诀别，“不然……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太……可怕了……”
“虚什么？”吴曦壮着胆子说，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脚下，声音也随着双脚打哆嗦，“我们来体验一次，你放心，蹦极不危险的，很安全的……吧。”
旁边的蹦极台工作人员大叔甲很应景很诚恳地说：“两位美女放心，我们这里的项目可是经过专家论证过的，到目前，还没有出现过任何危险事件，只要，”另一个大叔乙笑眯眯地补充道，“只要你们系好全套装备。”
两人更加害怕了，陈思敏摸摸身上沉甸甸的全套披挂，心里发憷，“万一这个装备坏了呢？”
“这个啊，”大叔甲略一沉思，“不会的啦，哈哈，目前为止大家都好好的。”
目前为止，陈思敏和吴曦对视一眼，对方眼中显然都满含了对蹦极台几个大叔的不信任。
“别担心！”大叔乙拍拍胸膛保证，“下面水深5米高，即使你们掉下去了，对面的船也会马上来营救你们的。”
可是我们都不会游泳！陈思敏和吴曦明显快要被工作人员整疯了。
“好了，谁先来？”
两人又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退后几步，陈思敏做出承让的手势，“奶昔，你请我来的，不然你先请？”
吴曦呵呵一笑，将这大好机会拱手相让，“不不不，思思，还是你来吧，你是客，你先请。”
“行了，”大叔甲大手一挥，颇有威严，眼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一把抓住吴曦的肩膀，“你比她高，高的人一般没有恐高症，你先来！”
吴曦苦苦哀求，“我有恐高症，我真的有！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陈思敏讪笑着，庄重道别，那表情像极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奶昔，走好不送！”
“不要啊！”吴曦如小鸡般被大叔甲乙两人一人拎着一边背带拖着走，突然又大叫，“等等！”
三人都不解地看着她，吴曦看着陈思敏，提出一个请求，“思思，你包里还有一听锐欧鸡尾酒吧！”
陈思敏点点头。
“我喝了酒再跳也不迟！”
“好的，”陈思敏手机麻利地从背包里掏出饮料给她，吴曦开罐一饮而尽，然后又把空罐子递给陈思敏，“我走了。”
两个大叔熟练地帮吴曦扣好绳索，缚住腰，又细细嘱咐了一遍相关事项就让她站在蹦极台边缘。
“头往后仰，身体放松，手向后！”
吴曦乖乖照做。
“很好，我们数一二三就推你下去，明白了吗？”
吴曦紧闭着眼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陈思敏又默默退了几步。
“一……二……”
吴曦闭着眼，内心无比紧张，正等着喊大叔喊“三”，可是她没等到，两个大叔见她闭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默契地出掌拍在她的左右肩。
“啊！”
吴曦的身体飞快落下，原本和煦的春风此时如龙卷风般狂暴地在她耳边呼呼作响，有种缺氧感觉，脑中莫名其妙地闪过许多画面，开心的，难过的，幸福的，期待的，绝望的，许多面孔在脑子闪现，陈勋，老爸，老妈，奶奶，施骥，陈思敏……随着绳索的长度拉到最长，她惊恐地看着水面，明明与她隔着20多米，但她却觉得波光粼粼的水面离自己不过一纸之隔。此时绳索发挥弹性，她的身体又被高高抛在空中，她惊恐地闭上眼嘶喊着恐惧，陈勋，施骥，陈勋，施骥，两人的面孔飞快交错着，……绳索发挥了弹性，吴曦在空中剧烈上下几次，时而飞起来，时而狠狠落下，心中那两个人的面孔仍在变幻。
终于，绳索不再有弹性，吴曦被吊在空中摇晃，眼睛不知何时已然睁开，大河对面的树林尽在她脚下，像在荡秋千一般，她此刻的心也随着绳索摇摆的幅度慢慢平静下来，脑海中清明一片，两张面孔不再变幻，留下的那个人的面孔越来越熟悉。
绳索不再摇晃，吴曦静静坐在空中，心里那只冲动的野兽却在疯狂地咆哮，她要去见他！马上！现在！一睁眼就要！
吴曦抬头望天，一片蔚蓝，缓缓浮过的几片弯弯云彩像极了他还宠溺自己时嘴角自然勾起的笑。他就是她的天，她只想在他身边。
钩绳慢慢落下来，吴曦按照之前工作人员说的缚住腰上的圆环，比了个“ok”的手势，她缓缓上升，离水面越来越遥远，却离天越来越近。
“奶昔，没事吧！”陈思敏担忧地凑上来。
两个大叔上前帮忙解开钩绳，吴曦此时心情好了许多，阴测测地逗她，“吓死了，思思，等下你一定要小心，我在下面看到一个人看着我……”
明知吴曦在逗自己，陈思敏仍然害怕地连退几步，“不是吧……那我还是不玩了，我们走吧……”
“不行！”吴曦竖起眉头，“我钱都交了！”
于是乎，陈思敏也如拎小鸡般被拖走了。
“大叔，你们轻点推，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好不好……”陈思敏苦苦哀求。
“好的！”两个大叔交换个眼神，异口同声。
“头往后仰，身体放松，手向后！”
陈思敏乖乖照做。
“很好，我们数一二三就推你下去，明白了吗？”
陈思敏不住地哆嗦，“明……明白了……”
“嘿，你看那是什么？”大叔甲手指陈思敏的后脑勺方向。
“啊？”
“一二三！”
“啊！”
陈思敏如炮弹般重重下落，突然加重的气压让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如置身于深海中，空气灌入她的嘴中，惨叫声绵延不绝。
“现在我们玩个游戏，异口同声！大家先站起来！游戏是这样的，我问一个问题，大家快速回答，回答相同答案最多的人继续站着，淘汰的人就先坐下。最后站着的两个人有更好玩的事！”联谊会发起人兴高采烈地提议。
异口同声，“好！”
大学联谊多是单身男女，“异口同声”毫无例外地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不少人盯着别人的口型，准备时刻跟风改口。
“今天穿几件衣服？”
坐在草坪上的男男女女回答不一：“2件、3件、4件……”
一轮下来，回答“3件”的人进入下一轮，小半数的人坐了下来。
“长发还是短发？”
“长发、短发、半长不短、寸头……”
回答“短发”的人获胜，此番淘汰近半
“白色还是黑色？”
“菜还是肉？”
几轮下来，场上只剩下6个人还站着。
主持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三男三女的配置，肚子里甩尽墨汁想着有趣的问题。
“猫还是狗？”
苏远正欲开口说“狗”，眼角瞥见陈思敏的口型隐约是“猫”，绕起舌尖改口大声喊，“猫！”
选“猫”5个人，选“狗”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结果显而易见，那名戴眼镜的男生只能灰溜溜地坐下。
“男孩还是女孩？”
苏远时刻注意陈思敏的口型，再次险险改口，“女孩！”
“女孩3个，男孩两个，好了男孩们可以坐下了！”主持人打趣他们，草坪上笑声一片，苏远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臊，偷眼看了看陈思敏，把心一横，索性不要脸了。
场上这时候还剩苏远陈思敏和另一个女生，大家都屏住呼吸看关键的一轮，陈思敏和那女生对视一眼，心连心结成同盟。
“康师傅还是老坛？”
“番茄还是西红柿？”
“火锅还是鸡公堡。”
连续几个首字发音不一样的回答，还好苏远反应快，凭着陈思敏的口型回答问题，险之有险地连过三轮。
“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狡黠地笑笑，“清淡还是辣？”
“辣！”
“辣！”
“清淡。”
三人面面相觑，那个女生无可奈何地坐下。
“现在！”主持人很是兴奋，看向苏远，“这位男同学，你喜欢这位女同学吗？”
“喜欢！”
陈思敏一下红了脸，心里不住地诅咒苏远，恨不得钻到地里，用青草盖住自己。
异口同声，“在一起！在一起！”
主持人起哄，“这位男同学你快说告白宣言啊！”
苏远紧张地胀红了脸，“陈思敏，我喜欢你，后面几个问题我差点就说错了，最后那个问题，我本来想回答清淡的，因为我自己口味是吃清淡的，但是我想起吴曦和我说你喜欢吃辣，所以我回答辣。”
陈思敏心里改为诅咒吴曦。
苏远大口呼吸，可是还是平静不了内心的波涛汹涌，“我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吃微辣，中辣，超辣，变态辣，我都愿意陪你吃！”
欢呼声，口哨声不绝。
男生，“亲她！亲她！”
女生，“在一起！在一起！”
陈思敏那颗心不住地上下左右跳，在起哄中，苏远终于鼓足了胆子，一把揽过她，对着红苹果般鲜艳的薄唇印了下去。
四目相对，陈思敏在苏远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
她还看到苏远眼中那别样的，她从来没有在其他男生眼中看到的认真。
挂绳被放下来，陈思敏被吊上去，吴曦看见她的眼角晶莹闪烁，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甩掉泪珠，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失声哭出来，“奶昔，我想……我想苏远了……好想好想……”
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