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水露告诉虞惜,在他们上马车以前,他就已然雇人先去逸清山庄通报他们要来的消息了,只为了让她静心,别太过于畏惧见到朱清衡。
虞惜凝神看他,不得不说,他的心思很是谨慎,许多别人不会在意到的细节,他都能纷纷欺于眼下。只是他的身份一直是个谜,他没有对她说过他大多的身世,而她亦没有刻意的去询问过。
马车整整颠簸了三四个时辰才到了逸清山庄脚下,虞惜亦不记得她离去这有多久了,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接下来全是石子山路,马车上不去,必须徒步而行,虞惜周身虚弱无力,无奈只能任由兰水露双手抱她上山。
再次见到朱清衡的时候,是在山庄门柱前,只有他一人,远远的坐于椅上,看着她笑。
五年未见了,朱清衡显然多了一份俗世的苍老,可那抹笑容未变,依旧是如水的温柔。虞惜本是害怕见到他的,可见他一直笑,她内心的萎缩一下子全无了,亦许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如此做只是为了消除她心中的愧疚吧。
兰水露依旧抱着虞惜,直至走到朱清衡身前。近了虞惜才知道,原来朱清衡的腿真的废了,他现在只能坐在木头建造的椅车上,靠着那还能稍稍用力的手,缓慢前行……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朱清衡那被长袍遮住的双腿,眼泪忍不住的往下直掉……可当她抬鬓再次望向他时,他还是看着她笑,如同无事一般……
然而到现在他们都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那笑那泪早已然将他们内心的千语万语表达明白了。他不期望她还对着此事念念不忘,他想告诉她现在一切安好;而她……感动于他的洒脱和恢廓大度,亦为自己曾经的自私而暗自谴责。
“我们没时间了,先去逸清池,要叙旧的话,等她的毒控制住了再说!”兰水露终是开口打破了这一时的寂静。
朱清衡立刻敛了心神,沉声道:“我已吩咐下人准备好你信中所需的东西,你先去替惜儿疗毒,我去为你们安排饭食和住处。”
“好!”兰水露说完便带着虞惜快步离去,虞惜亦如第一次瞧见兰水露这么着急,心中不免泛出一缕暖意,可她究竟活不活的成还是个未知数,这一路走来,那样多的人为她,那样多的人怨她,她究竟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些人对她的关怀,她想……即便是死了,亦不枉今生了吧。
一丝股强似电压的热流正不停的向虞惜的体内翻涌,她此时仅披件薄纱坐于逸清池中,而兰水露一面往逸清池中倒入些许粉末,一面在虞惜背后的寻找着不同的穴位。
“气沉丹田,两手合十冲天,一会我会针扎你眉心穴、发际穴、晴明穴和迎香穴,会很痛,你要忍着!”兰水露焦躁的声音从虞惜的耳后传来,她此时昏昏沉沉亦听不清,只稍稍点头应和。
不一会,头上传来阵阵剧痛,每一次痛都如同锥子插入了脑中一般,虞惜硬是嘴角咬出血来,都没多叫一声,只是胸腔不停的发出一阵阵闷哼。紧然后,头上的剧痛渐渐缓解,霎时便只剩下万千股气流仍在体内蹿乱不休。
“胸口感觉如何?”兰水露的声音些许喘,但说的缓慢仍是字字清晰。
虞惜皱起眉头,闭紧的双目被汗水浸的些许酸涩,干燥的嘴唇稍稍发白,发颤回道:“好……好闷……”
“再忍忍……”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惜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在水里泡化了,而那些乱流亦在逐渐的消逝……
“现在如何?”兰水露的语气愈渐疲惫,虞惜闻声稍稍睁了眼,扭头看他,才发现他的脸已然阔白如纸的立在她的身后,好似风一吹便会倒下一般。
“你怎么了?”虞惜并未多想,飞快翻身从水中一转,想要站起,可身子勉强出水一半,便又软软的倒了下去。
“你的毒,终于控制住了!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好些。”这时,他才勉强的挤出一抹释然的稍笑。他真的很爱笑,可每次笑的都像是完美无缺的装饰品,而这次不一样,虞惜由心的觉着他今日的笑是那般的真实、纯粹。
可他的脸那么难看,好似被抽干了血一样。虞惜咬了咬唇,担忧道:“你神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没事,休息片刻便好。你还需好好调养几日,现在你的玄力尽失,体质比常人还要差几分,必须先在逸清山庄住下,待过几天你的身子好了,我为你安排入宫之事后,就回兰朝国帮你寻百毒草。”
“入宫之事……你知道了?”这事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他是如何知道的?
“是韩吼告诉我的。”兰水露平静道,脸上再次回到了以往的浅淡笑颜。
“他为何告诉你……他……”虞惜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头部一阵眩晕,身子晃了晃,被兰水露稳稳扶住,“你就先歇息,其余的事,你先放着便是。”虞惜伸开两手紧紧的抱住了他,却没有说话,此时此时,她这才觉得,兰水露的温柔,早已然深深的刻在了她的心里。她欠他的是无数条命,就连还都还不起了……
他们之间,感情这样纯粹,男女之处,却毫无暧昧可语。是知己,却亲如爱人。虞惜唯一想感谢老天的,就是让她遇到了兰水露,如此的一个男人,不会对她说爱,不会要求她做任何事,无欲无望,心甘情愿对她百般照料,宛如是她生命中星火,给予她期望,指引她行走。
“怎么了?”兰水露的身体明显一僵,心跳却不知不觉的加快,他第一次有如此的感觉,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抱住……
“没什么,就是想抱着你。百毒草的事情不急,我还有一年的时间等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向你保证,这一年间,我一定从韩吼那讨回你的自由!”虞惜感觉到他身体的不自在,想放开,却发现连放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那么抱着,可她心里却笑的温暖,经历的疼太多了,她想……她现在真的太容易被满足。
而兰水露没有回答她,心里缓缓的浮起一缕怪异的情愫,眉头却渐渐弯起,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内心究竟有多复杂。虞惜亦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说话,她亦没有多想,亦许他是怕她许下这诺语会有压力吧。
天空渐渐的暗了,兰水露的神色亦好了不少,再次抱起虞惜,去了池边,将岸上的衣物一起裹在了虞惜的身上,而他自己则湿漉漉的不顾,带她匆匆离去了逸清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