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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一个人的城市

杜一鸣的城市本来与别人的城市一样的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但是最近他感觉他的城市很反常,具体说就是城市的人似乎在一天比一天减少,大街在一天比一天冷清,连他工作的公司员工都好像越来越少了。好在杜一鸣平时只顾埋头工作,跟同事没有过多来往,所以他只是心里奇怪,却无心多管闲事。

这天杜一鸣回家时堵了车。等了老半天,前边终于松动。当他的车子开动时,杜一鸣无意之中偏头向左看了一眼,结果这一眼让他大吃一惊——身边的一辆行驶的宝马车里竟然没有司机,也就是说那辆车在自己行驶。而当杜一鸣再向右面望去时,他的身子不禁一颤,只惊得目瞪口呆——他看见,刚刚驶过去的那辆公交车里也是空空荡荡,既没有司机,也看不到一个乘客。

一走神的空当,杜一鸣的车子偏离了方向,险险地与迎面一辆小汽车擦身而过,而这辆车仍然还是辆空车。

杜一鸣不知今天是怎么了,也许是自己过于劳累,眼睛出了问题吧?

当神情恍惚的杜一鸣走进公寓时,他也没有碰到一个人,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人烟一样。这时杜一鸣才忽然觉到,整座公寓就像真空一样肃静得有些可怕。

孤独惯了的杜一鸣忽然产生一种冲动,他想找个人呆一会儿,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有个人和自己呆一会就好。

于是杜一鸣试探着来到了邻居门口。可是在邻居门外犹豫片刻,杜一鸣还是缩回了要按门铃的手,独自返回了房间,因为他和邻居从无来往,他不知道叫开邻居的门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担心邻居会对他发火甚至动怒。

这一晚杜一鸣又失眠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太喧嚣,而是感觉太寂寞了。很少做梦的他还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变成了半空中的一棵树,他努力要找到一个扎根的地方,可是他找不到,他总也找不到。

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杜一鸣急于要去看到人,哪怕只有一个。但是杜一鸣却惊恐地发现,除他之外,这个城市好像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开始杜一鸣不肯相信这个事实,因为既没有暴发战争和也没有发生任何灾难,数百万人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集体出游或出逃。但是杜一鸣开着车在城市疯跑了半天,去了公司,去了商场,去了影院酒楼宾馆,结果他当真没有找到一个人影。而更另人不可思异的是,新建的大楼还在雨后春笋般不断从森林般密集的楼群中冒出来,无数汽车也象庞大的蚁群般密密麻麻在街上蠕动,但就是找不到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城市在杜一鸣眼里只剩了一具华丽的空壳。

最后,杜一鸣的汽车没油了。杜一鸣丢下汽车,开始给朋友打电话。

其实杜一鸣没有朋友,他手机里存储的都是工作电话号码,平时除了工作关系他与这些电话没有任何往来,但今天他却打破了惯例,一个接一个地狂打不止。杜一鸣不管接电话的是谁,只是急切寻问人都哪去了都哪去了,为什么看不到一个人找不到一个人……每一个接电话的人开始接电话时都很奇怪杜一鸣的问题,但每一个人没听几句就不耐烦地说自己正在忙十分忙特别忙非常忙,没时间开玩笑,然后他们就就很快挂断了电话。杜一鸣仍是不遗余力锲而不舍地打打打。后来人家一听又是杜一鸣,干脆一声不响地直接挂机关机,性子好的会赠送他一句评语:神经病。

最后杜一鸣嗓子喊哑了,手机也打没电了,但他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杜一鸣失望愤怒地把手机狠狠摔在了漂亮而又坚硬的马路牙子上。

杜一鸣路过一个无人看守的书报摊。他丢下一块钱拿起一张本市当天的报纸,报纸一切正常,要闻新闻股市汽车足球医药保健时尚娱乐情感网络应有尽有,杜一鸣狠狠地把报纸撕成了粉碎,他现在彻底相信报纸是个全靠说假话活着的家伙。

杜一鸣路过一家小门店,门店里正放电视,电视里正现场直播一家大酒店开业剪彩的场景。那家大酒店就是杜一鸣脚下这条街,就在离杜一鸣不远的地方,可是杜一鸣放眼望去,那家酒店装扮得富丽堂皇,气派非凡,和电视里一模一样,但就是没看到一个人。杜一鸣摇着头连连叫喊着: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杜一鸣感觉整座城市忽然都变得虚假起来,像一片薄薄的剪纸或俗艳的塑料画。杜一鸣决定尽快逃出这个虚假的世界。于是他加快脚步。

走啊走,走啊走,走啊走啊走啊走……杜一鸣走了不知多久,他已经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他的脚上打个泡,他的腿上没了一丝力气,但城市却还是无边无际无头无绪——城市太大太大了,一个人在城市里不过就像大海中的一条小鱼丁儿。

杜一鸣坐下来,无力地喘息着,无奈地张望着,无助地等待着。

天空中一颗孤独的太阳很快就要被城市吞没,杜一鸣仍然找不到一个人影。他突然生出了无边的恐惧,站起身疯狂地往家里跑——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个梦,也许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一切就会恢复正常——杜一鸣这样祈盼。

跑了半天,天已经渐渐黑下来,杜一鸣还没有跑到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纯粹是在胡跑,他一点也记不起他的家该向哪个方向走了。

浓稠的黑暗无边的茫然淹没了城市,而杜一鸣则淹没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城市里。城市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声音,死气沉沉像座坟墓,恐怖得又像一片阴寒的森林。杜一鸣不知该向哪里去,四下仿佛到处都是危机陷阱,他浑身颤栗着好久不敢迈出一步。

“啊,啊,啊——来人啊!”杜一鸣终于受不了啦,他终于野兽般嘶声喊叫起来。

谁知随着他的喊声,停电的城市刷地亮了起来,一时间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城市象睡醒的荡妇搔首弄姿媚眼频抛,妖冶迷人,噬魂荡魄。同时杜一鸣发现,城市不但重新亮了起来,而且重新喧嚣起来,更叫他惊喜交加的是,他重新看到了人——满大街的人——原来满大街都是人!

杜一鸣象迷路的孩子礼尽艰辛终于逃出了原始森林,又像一个死去活来的人爬出了坟墓,他淌着泪一下子扑进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的怀里,但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疯狂地在那人脸上头上亲吻着……

“啊……救命啊,抓流氓啊!”随着一声闪电般的尖叫,杜一鸣脸上挨了火辣辣一个嘴巴。

待眼前金星退尽,杜一鸣这才看清从自己怀抱挣出的竟然是一个性感美人。不过让杜一鸣惊愕的不是抱错了人,而是他发现对面这个性感美人竟然是一个橡胶模特!待到杜一鸣转脸再看,他发现闻声围上来的人不是橡胶的就是塑料的,还有木头的,甚至还有冰雕泥塑的……

原来满大街行走走着的全是些假人!

这个发现远比发现满大街街上没有一个人更让杜一鸣震惊恐怖,他毛骨悚然地尖叫一声,撒腿就逃。

这时,整个城市仿佛都向杜一鸣倾轧过来,杜一鸣感觉自己无处可逃,可他还是拼命逃跑,不管身后的假人们在喊叫什么。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杜一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什么时候杜一鸣又有了知觉,他先是闻到了来苏水的味道和医院的气息,然后就听到有一个人说话:“医生,我们是警察,你能跟我说说杜一鸣的情况吗?”

另一个人说:“他被车撞的倒是不十分严重,但是根据他同事的介绍,这个人是典型的城市孤独症患者,因为病情严重,所以导致了精神错乱……”

“哦,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主要是工作压力大,人与人之间缺乏沟通长期自我封闭所致……”

杜一鸣真想马上看一看那两个人,可是他又不敢睁开眼,他怕自己还是什么也看不到,更害怕看到的还是两个虚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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