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条龙舟，十几号响鼓，十几个手持木桨的汉子翻天覆地地在河里闹腾；河两岸彩旗招展，人声鼎沸，吆喝声、呐喊声、鼓掌声此起彼伏。人群涌向河边，龙舟挤在河面，浪花溅向空中，吼声挤满河道，鼓声传到天外。
嚓嚓嚓、嘿嘿嘿、咚咚咚！
端午将至，我突然想起儿时看过的龙舟赛。十几条龙舟，十几号响鼓，十几个手持木桨的汉子翻天覆地地在河里闹腾；河两岸彩旗招展，人声鼎沸，吆喝声、呐喊声、鼓掌声此起彼伏。人群涌向河边，龙舟挤在河面，浪花溅向空中，吼声挤满河道，鼓声传到天外。
又一轮竞赛的哨声一响，一字排开的龙舟像离弦的箭击水而出。那一刻，几乎一条河里的水都被搅动了，波浪不时地从河底翻涌出来。舵手扭着身躯，手里的舵像一把锐剑在水里划出一道深痕；鼓手撅起屁股，双手弹出的鼓点惊心动魄、震耳欲聋；龙舟上的汉子袒胸露腹，齐刷刷地舞动着肌肉结实的臂膀，前后摆动着身躯，和着节拍一桨一桨地划着，那架势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转眼间，他们身上仅有的一条红裤衩也被水浸透，站在岸上实在没法看清哪个是自己熟悉的身影。
几乎每一条龙舟都想在奔腾的河水里尽情地展示自己的实力，斗智斗勇，争先恐后，勇往直前。一年一度的龙舟赛，赛的是忠贞的传承，赛的是浓浓的情缘，赛的是太平的笑脸，赛的是磅礴的气势。
几十年前的记忆仿佛如昨，耳畔似乎仍旧传来声声呐喊、阵阵鼓鸣。
如今，当我回到阔别数年的M镇，当我的脚步不经意地来到那曾经赛过龙舟的河边时，再也看不到河堤上的人山人海，再也看不到河里的千朵浪花，再也听不到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
流过M镇的那条河依旧在流淌。河对岸却不见了稻田和村舍，取而代之的是林立的高楼，纵横的店铺。河水似乎变得很浅，时至端午，也只有河心那些许的溪水在漫不经心地流着。洗衣、洗菜的妇女踏着一串垫脚石就能到达河心。宽宽的河滩上露出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卵石。蒿草在那儿肆无忌惮地疯长，水柳一丛一丛地用它繁茂的根的触须占据着河道。迎着西坠的斜阳远眺河的上游，是那么苍茫和干涩。
从前，站在临街的河堤上，可见河对岸的牧童在沙滩上嬉戏，牛羊在河滩上甩着尾巴嚼草。远处稻田成片、由绿变黄，村村寨寨炊烟四起。河里渔舟唱晚，鸬鹚欢歌，满河清水，微波荡漾。小船在岸柳中飘过，渔翁在细雨里取钩。如今，这一切，都只能是回忆。老渔翁的打鱼舟腐烂在院落，鸬鹚早已辞别主人去了远方。
曾经因一年一度的龙舟赛而远近闻名的M镇，为了贪求眼前的利益，让依恋她、亲近她的河水大部分改了道，河两岸的商住楼徒有“临街傍水”的虚名。没有盈盈河水，自然也就没有龙舟赛的盛况了。
在不少地方沽名钓誉、巧立名目吸引人气的当今，M镇却有河无水、舟置高阁，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住在河边的赛舟人，端午节时品着粽子的美味，闻着艾叶的馨香，抚摸干涩的木桨，驻足在沾满灰尘的龙舟旁，常常思绪万千，感慨良多。
沉寂中，鼓声仿佛在他们心头响起，逐浪搏击的记忆似乎总也无法抹去。
一年一度的龙舟赛，在赛舟人的心里不仅仅是一个节日、一项活动，更是村与村、邻与邻以及那些倚水而居的人的心语的交汇；诠释的是一种质朴的、纯真的、无需转述的情感，体现的是一种积极向上、齐心协力、勇往直前的民族精神。
在这个弥漫着浓浓乡情的节日里，四面八方的村民都不约而同地像潮水一样向M镇涌来。憨厚的小伙子被人拽着前来相亲，腼腆的大姑娘穿着新衣挤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偷看一眼意中人之后就满脸羞涩，眼帘低垂。
赛龙舟的日子让他们把许多的美好都铭刻在心里。
思绪轻轻地在河边漫步，不免让人莫名地生出一种感慨：一种精神、一种氛围的丢失也许是一时难以找回来的。中华民族要实现伟大的复兴需要龙舟赛那股磅礴的气势，那坚定的信念，那争先的勇气……基于此，我一直希望故乡的龙舟赛有朝一日会重新，并且永远出现在我眼前。
届时，久违了的擂鼓声又将震撼人们的心灵。
快乐活在当下，尽心就是完美。
——林清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