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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秋水望鱼

宵明以袖掩面,悄然退出殿去,夜光漠然不语。众人虽看在眼里,却都不便相拦。

我顾不得夜光夫人所言带来的震惊之情,不由得暗自思忖起那两柄剑来。

当初那个神秘的绿衣女子,将这一长一短两柄古旧的宝剑赠送于我,又传我驭剑之术,只说是庆我百岁寿辰。虽然她再三叮嘱我不可对外人言起,我也一直谨遵她言。但我只当她是父王故交,这对宝剑不过是寻常宝器罢了,故此并未在意。

后来,因我人小力弱,而夜光又无称手的兵器,故我将长剑暂借夜光夫人使用,只随身携带短剑。剑柄上本亦刻有篆字,但年长月久,字迹已然模糊,我亦并不知这宝剑有何来历。此时听三老言语,似乎这宝剑原来的主人,竟还是大大有名。

却见神荒三老中最年长者叹了一口气,说道:“陈年旧事,说它做甚?当日秋水姬身亡之后,双剑不知去向。三界中都传说宝剑通灵,另去投奔名主去了。孰料最终是落在夜光姑娘手中,也算是不辱没此剑了。”

夜光神色怔忡,似乎正在思索某事,对他之言竟然没有回答。

荒云接下来道:“早在五百年前,我兄弟就听闻说,蚌族之中,出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小女娃儿,虽是自行修习,却大有所成。水族之中英雄辈出,却大多比不过那女娃儿。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唉,夜光姑娘,所谓良材还需良工琢,你虽是美玉,但若得投名师,只怕更是能大放异彩。”

夜光醒悟过来,淡淡一笑,道:“前辈过奖了。”

荒云却是满面堆笑,扫了一眼殿内,接下去道:“老夫三兄弟这数千年来忙于修行,门墙阋薄。但良材美质,又岂是这般容易便能求得?今日老夫见你颇为投缘,你若是不嫌弃老夫三人才疏艺浅,而愿投于我等门下,老夫敢说百年之内,以姑娘天资聪颖,只怕成就之高,当不止是水族第一神女哪!”

说到这里,他目视夜光,神情中大有期许之意。

而旁观众人闻之,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

以夜光之天资,再加上三老的倾囊相授,荒云所描述的美好前景,绝不是水月镜花。然而若真的投入神荒三老门下,则夜光再也不能为东海龙王效力。

经此一役,冉锋与夜光固然是体现出其惊人的法力剑术,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神荒三老的实力更是令人不敢轻觑。西海实力,固然不及东海,但此时气势却隐然已与东海相以抗衡。夜光本是蚌族公主,前身又曾为汉水神女,若她再投于西海门下,蚌族势必也要依附西海,则东海实力更是要大大削弱。

人人皆知夜光乃是父王宠姬,但并无真正龙妃的名号,也未正式册封。她又并非出身龙族,龙后之位更是遥不可及。若能成为名扬三界的神荒三老的唯一亲传弟子,则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一时之间,无数道目光都直视夜光,要看她如何抉择。

各色目光交织之中,夜光一双明眸滴溜溜一转,突然轻声一笑,那笑容虽明艳如花,却带有几分讥诮之意:“多蒙三老看重。人生一世,名利权势不过是过眼烟云,唯得一知已足矣。东海龙王,乃是夜光平生唯一知已。情深意重,不忍背弃。”

言毕径直转身回去后,仍是站在了父王身边。

殿内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惊愕莫名。

神荒三老眼光交集,掩不住脸上失望之色。荒云勉强笑道:“人各有志,夜光姑娘既然情深义重,倒是老夫兄弟唐突了。”当下讪讪地退了回去。

西海龙王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大声道:“开宴!奏乐!”

乐声悠扬,残留果品被侍女收拾下去,新一轮酒菜川流不息地端了上来。席间觥筹交错,气氛顿时有所缓和。

父王拈起一双白玉箸,望着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嘿嘿,敖宁倒是导演的好戏。看不出我二弟,还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这才是真正的神龙之子啊。”

我不解地问道:“我们兄弟姐妹,俱是父王后代,难道还算不上是神龙之子么?”

父王扫了一眼四周,见那些客人们正喧笑不息,几位龙王早喝得东倒西歪,尤其是那位家公西海龙王,更是喝得面放红光。这才低声缓缓道:“小十七,三界之中,但听得有‘龙生九子’之说,这九子分别代表龙的九个种族,乃是囚牛、睚眦、嘲风、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负屃、螭吻,”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声道:“只是众人不知,神龙共有十个种族,第十子便是龙子。若无真正的龙子,则神龙一族又何称神龙?”

我有些不敢置信,道:“但是,但是四个哥哥的母亲,可都是真正的龙族啊,怎会生不出真正的龙子?”

父王摇摇头,道:“我也道她们出身龙族,其中定然会有一人会诞下真正的龙子。孰料天不随人意,你的四个哥哥……”他见我还是意存犹疑,便道:“小十七,真正的龙子,头上龙角乃是闪闪的金色,可是另外九子,却都是青灰色的龙角。”

金角?

我吃了一惊,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发鬓之间的龙角。我的龙角……

父王目中掠过一抹含义莫明的神情。他突然伸出手来,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我感觉到他宽厚的龙掌,在我的两只小小的丫形龙角处停顿了一下。只听他轻声道:“小十七,你猜得不错,父王这么多的儿女,唯有你,才是真正的神龙。”

我如遭雷亟,一时竟怔在了那里。

父王爱抚地触了触我暗金色的小龙角,低声道:当时你母亲身怀有孕,父王心中忐忑不安,又希望她能诞下真正的龙子,又害怕生下的仍如你哥哥们一般。直到你出生那天下午,父王还在正殿徘徊。突然从远处的海水之中,隐隐传来一阵阵悠扬的仙乐之声,我的鼻子突然闻到了了一种异常芬芳的香气。

我心中一紧,因为据说当初我降生东海之时,便是一样地有仙乐香花出现。莫非上苍垂怜,真的给了我一个神龙之子么?我运起法眼,凝神一看,远远见一道虹光闪入你母亲的寝宫!父王一下子便认出来,那正是传说中的神龙灵光啊!我便知是西方琉璃世界中,有真正的神龙精魄投入我东海龙宫了!我心中狂喜,想着东海终于后继有子啦,也顾不得叫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奔了过去,刚奔到宫门口,便听得一阵响亮的哭声,却是你母亲已诞下了孩儿!

我激动莫名,也顾不得产子秽污,当下便想着要撞进去,却被龙婆拦住,只听她道‘恭喜龙王陛下,又多了一位小公主’。小公主?有如一桶凉水灌顶而下,我全身都变得冰凉透心。

为何竟是公主?这明明是上苍赐我的神龙之子,怎么却变成了女儿之身?我龙宫万年以来,龙女虽享尽荣华,却并无实职。

唉,小十七,父王当时心中沮丧失望之情,当真是无以名状。故此你诞生之后,我对你们母女都颇为冷淡。及至你慢慢长大成人,寻常我冷眼看去,也不见你有何过人之处,与我其他那些只顾玩乐的女儿不同的,不过是心地善良、性情柔顺而已。而这又恰恰是父王所不能认同之处。想我东海富甲水域,地位尊崇,三界之中,不知有多少妖魔神怪在暗中觑测图谋。未来的东海之主,必然要是有大智慧、大见识、才智通达、坚忍勇毅之人。若是一味柔顺,又如何能保我东海大业?

虽然在你百岁寿辰之时,天机宫以捏骨揣相而著称的天机子,曾惊赞你品格高贵,万中无一。然而父王一直心中失望,亦并未因此对你加深半分宠爱。只到,只到你居然大胆放走了那条鱼精白秋练……

他爱怜地摩挲着我的小角,龙眼里满是笑意。

我脸上一红,撒娇地用小角一顶他的龙掌。父王“哎哟”一声轻呼,脸上笑意更浓了,道:“你这孩子,放了也就放了,父王又没有怪你……不过这样一来,父王倒象是重新认得了咱们的小十七,原来小十七也不是一味的胆小怕事啊!”

我脸色通红,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他又叹了一口气,慈爱地望了我一眼,神情中却隐隐浮起一丝担忧之意,说道:“小十七,想来你也看得明白。咱们神龙一族,自洪荒时代由天庭分封以来,便一直固守四海之地。父王四兄弟各镇一方,数千年来,虽然大家表面上和气得很,实际上明争暗斗一直不息。若不是因为这微妙而错综复杂的关系,你的大姐也不会嫁到南海龙宫。”

他顿了一顿,又道:“十七,敖宁这孩子,智谋才干,在四海龙子之中都是佼佼不群,何况他又是西海太子,父王原也很是看好……你对他的心意,父王是过来之人,又怎会看不明白?”

我心里一惊,面上红晕方褪又起,急道:“父王……”

父王摆摆手,柔声道:“小十七,敖宁胸怀大志,才貌出众,或许确是宇内难得的奇男子。但他心中羁绊太多,恐怕反而不能一心一意待你,并非良人之选……”

我低下头去,颤声道:“父王,你……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父王住嘴不说,反而拿起案上酒杯,一仰脖子,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只听他喃喃道:“敖宁这孩子,倒底还是年轻了些,不明白厚德以载物的道理。唉,以后四海安靖,只怕是有些难了。”

我回想父王入西海龙宫时的盛况,想起那绝世的美人夜光和英雄冉锋,凡此种种,无不是强似过三海的龙王。几乎没有水族会不认为,父王的荣华富贵均来自于东海的富庶。相比之下,其他三处海域就大为逊色。

大表哥他少有大志,希望有一天能称雄水族,使四海归一。又怎能不对东海怀有觑测之心?他不肯娶我,当是明白以我东海龙女的身份,并不能助他统一四海。而作为伏魔大帝的女婿,则是容易了许多吧?

现在,他终于娶到了天庭的公主,离他的梦想是否会更进一步了呢?

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有千缕丝、万道麻,越是理、越是理不清。一丝丝、一缕缕,层层缠绕上来,心被捆得紧紧的,只是透不过气,一阵阵的疼痛。

忽听夜光笑道:“这是一道什么菜?怎么如此讲究?”原来却是四个侍仆,手中托盘之上,俱放置有一只白玉盅,犹自腾腾地冒出热气。虽是不曾揭盅,但闻那香气,便觉甘美怡人,令人口舌生津。

一个鱼头人身的黑衣侍仆躬身陪笑道:“禀夫人,这是西海名菜白玉血燕羹,是由千年软玉作盅,血燕精髓为主,加以灵芝仙草熬煮而成。不但味浓香美,而且培植精元,最是滋补不过。是我家龙王特地吩咐御厨为各位嘉客准备下的。”

南海龙王呵呵大笑,道:“不错不错,早听闻二兄宫中有此奇物,今日得以品尝,真乃平生幸也!”

西海龙王笑道:“只是此血燕髓极是难得,剔透一百只血燕方能积上半盅,西海血燕数量不多,而千年软玉盅也非凡物。本王让下人们准备一月有余,方得些许,还望各位见谅。”

那鱼精侍仆手中托盘端着一只白玉盅,先送到父王跟前。那白玉盅看上去极是精巧,极具名贵,却只是作为盛器之用。料想此内所盛,必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佳肴。

那鱼精侍仆单腿跪下,手举托盘,恭声道:“请东海嘉宾品尝!”

父王含笑点点头,刚说得一声:“先放到桌上也罢……”说是迟,那时快,只见那鱼精侍仆飞快地将白玉盅盖一掀,一团似灰似黑的烟雾升腾而起,瞬间便向四周散开!

烟雾弥漫之中,只听夜光尖叫一声:“这是妖蜃!烟雾有毒!”却见金光闪动,兵器交集之声不绝,却是冉锋已与那鱼精交上了手。耳边听闻众人惊叫连连,却是已有人受了蜃毒!几乎与此同时,场中几处连连升起毒烟,显然妖蜃并非仅在此一处显形。

白光一动,却是夜光又祭出了那颗莹白色的珠子——她的本命法宝定元珠。定元珠本来也有避毒之用,然而此时烟雾却是越来越浓。那珠子能有多少光芒,渐渐被烟雾遮弊。只听身边桌椅倒地之声连绵不绝,显然是中毒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而兵刃声、喝呼声却此起彼伏,其中竟然也有敖宁的声音。原来是座中法力高深者,虽略中蜃毒,毕竟还能勉力支持,当下各拔法宝,与妖蜃们斗在一起。也不知那些妖蜃竟从何处潜入,它们是海中臭名昭著的水族,善放无色无味之毒烟迷人心智,甚至是夺人性命。海边渔人出海,往往会看见海之尽头有楼阁亭台,却不知便为妖蜃吐出毒烟所化。往往以为见着了陆地,欣然前往,却正好葬身蜃腹。它们又极善变化之术,兼之不事生产,无以为生。所以族中大多是从事杀手之业。

它们本属鲸类,化为鱼精模样,便是同为水族,一时之间也辨别不得。此时猝起发难,更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动乱甫始,我已被父王一把拨到背后,陷入众侍卫围护之中,自然是没有什么危险。父王自己却凛然站于正前,一边击退攻过来的妖蜃,一边发布号令,指挥众侍卫加入战团。我站在正中,正在惶然四顾,却陡然看见一抹黑烟,自父王座前悄悄升起。妖蜃?情急之下,我只叫得一声:“父王小心!”一把推开挡住我的一名侍卫,和身斜扑上去,张开双臂,紧紧地将父王搂在怀中!

只听一声清吟,一道青光从我袖底飞出,照得四周顿时一亮!它在空中一个回旋,划出一道极为优美的弧线,只听“刷”地一声,暗红的点子四溅开来!却是那扮作侍仆的偷袭者,叫都没来得及叫上一声,整颗溜光乌黑的鱼头腾空飞起!手中兀自紧紧握着一柄分水剌,身子竟也是稳稳地站立不倒。

只听好几人异口同声惊叫道:“是望鱼剑!”

那道青光在我的头顶骄傲地盘旋着,仿佛是我最忠诚的卫士一般,它是那样的灵动而眩目,有如秋日里澄静的水波,又如一道最为美丽的青虹!

而我整个身体,都被笼在了淡淡的青光之下。望鱼剑飞旋时带起的剑气,吹动了我鬓边的柔发。在这宁静而美丽的青色光芒中,我看见了大表哥敖宁。他隔我只有数步之遥,衣衫已然凌乱,他虽是目视着我,却满面惊诧之色。

只听一人失声叫道:“秋水姬!”

却是神荒三老中荒海的声音。

又是一声凤啸般的清吟!随着夜光的惊叫声,另一道青光陡然升起,破空而来!

原来却是那柄秋水剑,它如有灵性一般,从夜光手中脱手飞出,奔上半空,与望鱼剑紧紧合在一起!

双剑锋刃紧合,剑尖指天,在半空不断旋转,竟收敛了青色的光芒,却泻出大片大片银白色光辉,有如巨大的光罩,将我与父王罩在其中。

那些灰黑色的毒雾一触剑气,当即“哧哧”有声,化作一团水气,瞬间消失无踪。

铮然一声,双剑分离开来,凌空化作两道银色的长虹,穿梭在金碧辉煌的殿梁之中。那美丽的银色光芒,甚至照亮了整座西海龙宫。

就在那神秘的光芒之中,许许多多陌生而纷繁的场面、人像、刀光剑影,有如夏夜人间点点的萤火一般,争先恐后的,从我那的心底飞快地冒了出来,映在夜空深蓝旷廖的底子上,闪动着晶亮的光芒。

光芒渐渐汇聚,形成一个美丽的女子身影。隐隐绰绰,如笼烟雾之中,渐渐清晰起来,她身穿杏色广袖合欢衣,外笼白裘。流云飞霞裙凌风翻飘,袖裾之间都绣有暗色榴花纹路。望仙双鬟,乌髻堕后,额上勒有黄金打就的小小花络,当中垂下一串冰蓝色的碎玉……眉目分明,如描如画,容色艳绝,令人不敢正视。

她的手中尚执有一卷书简,另一手负在身后,含笑幽然而立。虽只是光雾幻影,却是婀娜翩跹,衣袂流芳,令人不由得不大为倾心。

我怔怔地站着,一时之间,竟也浑然忘怀了身外万物。脑海之中,便只有这个美丽的倩影,仿佛记起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又仿佛在哪里看见过,但终是一片茫然。

随着两道银光的不断穿梭,妖蜃们纷纷被斩于剑下,而且俱是被一斩致命!一时之间,殿中血肉横飞,惨叫不绝。虽然惨烈有如阿鼻地狱的一幅场景,但映着那淡淡的银白光芒,却显出一种奇异的祥和与宁静来。

终于,银光忽敛,双剑合一,化作一泓青光,飞落到我的面前。随着“当啷”一声轻响,却是双剑跌落于我面前的地上。

我本能地拾起双剑,我的指尖传来了金属冰凉的触感,但这种触感,又与我所熟悉的那些兵器不同,让我心中微起异样之感。

这据说是绝世神兵的双剑,我却一直视若等闲。长剑送了给夜光,短剑虽是没有送人,但因为不喜欢舞刀弄枪,我行走人间之时,甚至是经常将它随意地丢在客栈等地。只在与严素秋去李府“降妖”之时,才将它带在身边。

只到今日一役,它们突发护主,一举歼灭妖蜃,方才让我有心将它们重新审视。

然而这一双古朴无华的神剑,却被那暗色陈旧的剑鞘,悄然收藏了所有艳异的光芒。鞘上嵌着的两颗绿松石,是最忠诚的守护者。如洗尽铅华的绝代丽姝,如终老于林的山乡隐客,藏起那一段惊艳的沧桑情怀,和一曲泣血的传世绝唱。

若它有灵能言,一定可以告诉我,那每一缕磨旧的花纹、每一段湛青的剑锋之中,曾隐藏过怎样惊动天地的故事罢?

突觉周围气氛极其异常,我慌忙回过神来,举目向四周一望,但见殿中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我的身上,只是其中含义各异。父王若有所思,夜光惊愕莫名,西海龙王如释重负,南海龙王竭力平静,北海龙王好整以暇,敖宁……敖宁的神情,却是惊讶之中,微带着一丝失落。

然而最为古怪的,却是神荒三老的神情,尤其是荒海,他一扫先前那种安详端静的仙风道骨,倒显得有些失神落魄。他们三人看向我的眼光,带有几分愤怒、几分惊诧、几分置疑,甚至是……几分畏惧?

我再一转眼,却对上了另外两道清澈得让人无法循形的眸光。她平静地凝视着我,神色淡然,然而在她清奇的眉宇之间,我还是看到了一缕隐隐的奇异忧色。

那正是太素公主。

隐隐觉着,在不可预知的未来里,我与她,注定会再次相遇和交锋。

只听荒海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她的魂灵早已消散……她……她……”荒云奇道:“什么?”荒海不理,径自转过头去,向着荒山,急切说道:“大哥!她……”

只听荒山断喝一声:“住嘴!东海公主为龙王之女,又系龙神传人,自然身份高贵,故此秋水望鱼二剑愿为其所驱使,又有何令你如此不解!”

荒海荒云二人似是对他很是敬畏,那荒海张了张嘴,但终是不敢再说下去。

其余众人却又一大半叫了出来,异口同声道:“龙神传人?”其余三海龙王更是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齐齐望向我的身上,弄得我浑身发毛,恨不能钻入地中。

荒山却狠狠看了我一眼,向父王道:“素闻东海龙王虽有四子,却都不是真正龙神之身。老夫本来甚是奇怪,今日一见公主,方知东海龙王未来的继承之人,居然会是这位十七公主!咦,向来神龙一族,龙神俱是男儿之身,东海竟有女身而任龙神,这可真是万年未遇之事啊!”

父王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大声喝道:“我东海龙宫之事,本王自有分寸,可由不得下人们在此胡说八道!”

神荒三老一闻此言,不由得脸色也是大变,十分窘迫。荒山更是又羞又气,老脸通红,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三人为世外高人,数千年来虽无实职,然而倍受三界尊崇,在西海名为奴仆,实则尊为贵宾。但此时父王以西海龙王之兄的身份说出此言,于情于理,他们却也不能反驳。

但其他人也万万料想不到,一向嘻笑于形,放荡爽朗的东海龙王,竟会突然间施以颜色,当众给以难堪。

然而我已明白这荒山用意险恶。我头顶金角,是龙神之兆此事,连我都是今日方才听闻,东海只怕更是无旁人知晓。况且我寻常作高鬟之时,龙角已隐于鬟髻之中,根本就看不分明。这荒山能观我面相便察知此事,委实是神通非凡。但他明知我有四位兄长,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此事,摆明是要看我东海内讧纷起,确是卑鄙之极。

而父王爱我至深,他自然不肯让我过早趟这一场浑水,故此才动雷霆之怒。

夜光冷哼一声,道:“既是自甘作人奴仆,必要承受为奴之辱。”

荒云气得白须不断飘动,叫道:“你你你这妖女!你……”父王双目一瞪,厉声道:荒三!本王看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故此才让你三分!夜光虽非龙宫正妃,但也是本王爱姬,你当众这等羞辱于她,难道就不懂得龙宫的规矩了么?

哼哼,你神荒三老一直自诩册外神仙,只道这三界中人都怕了你么?我敖胜当年怒毁淫祠、荡平江浙神妖之时,便是天帝也要好言劝我方才罢手,难道今日竟会怕了你们三个老妖怪不成?

众人只见父王龙目怒睁,头上龙角峥嵘,金光闪动,相貌极是狰狞可怖。便知他是动了真气,只怕一时之间便会显出神龙真身,与三老大战一场。当年父王暴烈好战之名,三界皆都知晓,虽是近年来听说是醇酒美人消磨,但和偶一出手,便克制住了荒云,只怕与当年也相差无几,当下都吓得不敢作声。

忽听一人说道:“伯父何必动怒?荒老也不过是眼见十七表妹生得伶俐可喜,故此一时失言。无心之过,纠之何益?其实十七表妹纵是龙神,但为龙女之身,也不便继承龙位,并不妨碍立四位太子之一为储。伯父身为东海之主,自当有如东海般的雅量,似乎不必如此对待我西海中人罢?”

说话之人,却是西海太子敖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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