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脉尽头,有一个赵城县,县东的犄角旮旯处,藏着一个尝杏村。
村子不大,只有一百多口人。
尝杏村素有民风彪悍的名头,但是村里的景色非常好,一面靠着太行山脉嶂岩崖,翻过山头就能直达外省。
当地有这么一句话“山这边吃点北省水果,山那边吃碗西省削面”。
历史上,尝杏村还是被乾隆赏给臣子林子大的封地,这个名字也是乾隆御赐的,并且,林子大还被封了个御果王爷,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再说说我,我叫林小毛,就是林子大的后代,但我不会见人就吹,说我祖上是个果子王爷。
我在村里有个外号叫“傻毛”,倒不是我傻,而是因为我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
我的病,乡里的医院说是受了惊吓,导致神经受损,但村里的老人不信,说我中邪了,这辈子怕是治不好了。
所以,我当了四年“傻毛”,跟一群诸如“傻蛋儿,傻鸭子,傻翠翠“之类的玩了整整四年。
原本,我们村里除了林姓,还有几个外姓,其中人数最少的是张姓,而就在我得病那一年,张姓的几户人在我们村里消失了,一个不剩。
那是1997年。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村里为了加大生产,在那几年大量种植果树,可耕种土地也是在那时候彻底用光了。
但村里有几棵老果树却独占了两亩地。
这几棵果树都有数百年历史,被村里人当做树王,别的地种满了树,这块地也没人敢动。
每年清明果树开花,拜完祖宗后,村民都会来拜拜老树。
但是那一年的清明节后,发生了一件整个村子都目睹的“大事”。
连续的阴雨天后,一天夜里,地头一声巨响犹如惊天霹雳,传进了村里,巨响声中,还伴随着一阵怪异的响声……
距离地头最近的老赶叔一家听了个真切,但这天是三月三,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半夜出门查看。
隔天,天还没亮透,老赶叔带着儿子,牵了两只土狗跑了过来,他到了地头一看,原本巍然挺拔的几棵果树大变模样,其中有两棵果树倒在地下,已经头身分离。
老赶叔凑到树前仔细查看一番,却发现这两棵树断的很奇怪。
一棵断口平整,像是锯开的,而另一棵断口处却是像是焦黑一片,他凑近闻了闻,大惊失色,身子猛往后蹬,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小子不明所以,也要凑上去摸,却被老爹喝止,然后让他回村里叫书记。
回到村里,他小子找了一圈没找到书记,他见人就问,村民们一听树王被砍了,赶紧向村外跑去,有的连上衣都没顾上穿,没过多大会儿,整个尝杏村几乎倾巢而动。
我当时还在睡觉,被外面的喧嚣吵醒,爷爷索性带着我就赶了过去。
等后来的人到了,却看不见老赶叔的踪影了,急的他小子满地头跑。
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很快,有人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在几棵果树中间,有一棵树的位置空了,连树干都没留下,地面也有些塌陷。
人群中有眼尖的,一指几十米外的果树林,大喊一声:“看那!”
人群一齐望去,顿时都被眼前的所见场景吓出来一身冷汗,男人们有喊的有骂的,女人们有尖叫的有准备跑的。
爷爷回过神来,赶紧捂住了我的眼,但他的手颤颤抖抖,我从他的手指缝中看见了眼前的场景。
一棵巨大的老树被夹在众多小果树中间,树根全部脱离了土地,却邪乎地插在了崖壁上,整个树身显得有些张牙舞爪。
树上,本应嫩绿的叶子不见了,全部变成焦黑色,更增添了几分恐怖。
“这是被雷劈了吗?”村里的一位老人说道。
大伙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让雷劈了,但是这棵树是怎么跑到几十米外的?树根又是怎么插进山壁上的?也是被雷劈进的?
大伙都还在胡乱猜想,我爷爷却做出了一个让他很多年后回想起来仍然会后悔的事情。
别人都还在张望,但我爷爷却朝那棵树走过去了,他整个人发出与年龄不相符的颤抖,像是一个迟暮老人在渴求……
虽然被捂着眼睛,但我能看清外面的一切。
等着爷爷渐渐靠近那棵树,我幼小的心不知不觉开始紧张,那可能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紧张这种心情。
十米,五米,两米……
啊啊!
树底下,一个身影突然蹿了过来!
他刚刚趴在地面上,远处的人们都没看见。
这个人满脸是泥,披头散发,根本分不清楚他的样子,爷爷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就朝爷爷就扑了过来。
爷爷急忙把我放到了地上,赶紧去招架对方。
由于有些着急,我基本就是摔了个屁墩,等我揉了揉有点疼的屁股,抬头向上看时,我整个小身板就动不了了。
天就快亮了,阴蒙蒙的天气,只有微弱的光穿过上方的树枝间隙照下来,但是我还是看清了这棵午夜移步的老树。
纵横交错的枝桠,漆黑阴森的叶子,张牙舞爪的树身,以及,胳膊粗细的主干,还有上面绑着的几根粗麻绳……
几根麻绳晃晃悠悠,似乎很有重量感。
它们的下端,吊着几颗血红的干瘪了的人!头!
头颅上黏附黑色的头发,麻绳从眼眶里穿过,从脑后将整个头颅捆绑了起来,像是小贩们兜卖的大果子!
我的嘴巴大张着,目光到此便停滞了。
在我头顶正上方,一颗面朝下方的人头嘴里坠下来一滴异物。
滴答……我仿佛听到了洞穴中滴落水珠的声音。
那异物正好滑进了我的口中。
没有丝毫味道,就像喝了一滴水……
最后一刻,我听见身边来了很多人,有人大喊“林老赶”,还有我爷爷在大声喊着“小毛毛!”
从这时起,我脑中一黑,开始了为期四年的傻子岁月。
等我意识清醒后,我已经九岁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我老爹正递给我一块切开的半个西瓜,我羊癫疯一样将西瓜狠狠拍在地上,紧跟着昏倒在地,口吐白沫,再醒来,我就恢复到了五岁时的神智。
爷爷叫了一个早年的朋友给我看毛病,据说是学过真法术的道士。
这道士如果换换衣服,简直就是杀猪的屠夫,长的一身肥膘,整个头顶寸毛不生,又像个大和尚。
道士看了看我,好像不得要领,思考了好大一会,才让我爷爷用搪瓷盆接了盆生水,手捏碎了松树叶丢在水里,又让我妈拿了根缝衣针,拽着我的小手就扎,食指肚上滴下两滴血,掉在水里。
啪!
血滴在水里渐渐沉底,就在这时,两滴血开始扩散,一眨眼的功夫,充斥了整个搪瓷盆内,仅仅两滴血,一大脸盆水都变得粉红起来。
胖道士眼睛猛睁,如有暴光射出,他死死盯着我,足足看了十几个呼吸。
“松叶乃阴间植物,如此喜阴,但又不是附体,我辈不解!我辈不解……”
胖道士整整守了我两天两夜,寸步不离,即使吃喝拉撒也跟我绑在一起。
两天后,他神情没落地向爷爷告辞,从此了无音讯。
直到如今,我仍记得那个老道。
他那双眼神,是我小学理解吃惊那个词时每每想到的,包括后来的惊恐、惊异、惊疑不定等词语,都是用那双眼神当做行为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