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挖出女尸的事情刚刚平息,村里的梨树也到了摘果期,整个村子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反正也不用辛苦多久,我就可以借着开学的名义跑回城里。
村里的老辈说我不孝,不愿意帮家里干农活,可我哪里是不愿意,我是非常非常不愿意!
一年四季折腾这些梨子杏子,到头来还要祈祷着别亏本就行,简直就是赌博。
我爷爷年纪也大了,全靠退休金活着,我那老爹是个工头,多年来一直在新疆无人区搞工程。
我家的地不少,由于就剩我老妈一个能干活的,所以农活都是雇人来做,我基本就是凑数的,面对村里人的说法,我还不得不摆出孝子风范,年年回来滥竽充数。
我爬到一棵雪梨树的树顶,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突然发现没带火,刚想把烟丢回去,对面一个人头扒拉开树叶,笑着递给我一个打火机。
“小毛,抽多久烟啦?”
我竖起手指按了按嘴唇,示意这人小声。
开玩笑呢,我那老娘可不是好对付的。
“二蛋叔,来来来。”
我又掏出一根烟,递给了郭二蛋。
“好家伙!中华啊。”
郭二蛋站在梯子上,使劲嘬了两口烟,舒服地低声道:“年轻人就是会享受,这比我抽的白沙好抽。”
我呵呵笑笑:“这是我在学校打土豪得来的,还有半条呢,明个给你弄盒。”
爬在树顶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的绿色映入眼帘,让人心情畅快。
我看着远处那仅剩的一棵杏树王,有点失神。
“二蛋叔,你说咱们村那个古墓到底在哪?”
郭二蛋闷了口烟:“你是姓林的,还问我个姓郭的后来户啊?”
郭家在我们村人员不多,仅有四户,前些年,郭家人是我们村林家首富家的卖身佣,后来留下了根,才发展到现在。
“从小我家就没人跟我说这事,村里我这辈人有几个清楚的?还不都是开会商量过的,让我们小辈蒙在鼓里。”
郭二蛋点点头,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这是为咱村子好,听说这墓很不吉利,要不是咱们这山高皇帝远,没人稀罕管,估计上边就让咱们搬村了!”
“其实说这墓,我也没见过,听老人们说闹过不少邪乎事,但我就见过杏树王那次,你不也知道……”
郭二蛋说到这里,生怕让我不爽,赶紧闭住了嘴巴。
老娘在地下招呼大伙吃冰棒,我就手脚麻利地爬了下去。
几个摘果工都是村里乡亲,自己家农活干完就帮别人家干,一天两百块,挣得也不少。
大伙稍作休息,吃着冰棒侃大山。
花婶这个热情狂一拍大腿,神色紧张,俯身小声说:“知道咱们村郭井辉的新鲜事不?”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摇了摇头。
我也挺好奇,郭井辉是郭二蛋的叔伯兄弟,原名叫郭二辉,这些年一直在城里做买卖牛气了,自己把名字加了两竖。
据说买卖做的相当大,每次过年回村里都开奥迪,也算是我们村首屈一指的土豪了。
郭二蛋在一边脸色不悦地说:“花嫂子,我在这呢,你别瞎说成不成?”
别人拉了拉他,大伙都挺好奇的,村间地头,八卦风行啊!
花婶冲郭二蛋笑呵呵拱拱头,表情夸张地说:“二蛋,你别怪我说啊,这也就是我家小子跟着郭井辉开车,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个新鲜事。”
“郭井辉是做啥买卖的大伙都知道,他那说是搞夜总会的,其实就是干窑子的,每次回村带的女的都不一样,个个跟小狐狸精似得,难怪会把郭井辉吸干,我家小子前两天晚上打电话说,在床上休克送医院了,你们说这算报应不。”
几人都面面相觑。
这事虽说新鲜,但不光新鲜,也不是啥好事啊,在村里公开传不好吧?
花婶又说道:“今天早上,我小子跟我说他要跟着郭井辉回村了,我说干啥,他说郭井辉来村里选坟,我估摸着是不行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重点。
虽说这是个坏消息,但大家都没觉得可惜。
郭井辉是什么德行村里人都知道,他二十几岁的时候糟蹋了村里一个十三岁的闺女,家里私下赔钱和解后,村里人也容不下他了,这才被家里人赶到了城里打工。
我也没把这句八卦当回事,可中午在家正吸溜面条呢,郭二蛋就找上了门。
他来的目的,是帮郭井辉来请我爷爷看穴,顺便把我也请了过去,没办法,从杏树王那件事后,我在村里就被传成了通灵神童。
郭井辉家还有一个老娘,住的院子也是几十年前的青砖老院子,这倒不是她儿子不孝顺,主要是老婆子不喜欢挪窝,更不喜欢水泥房。
我搀着爷爷走着,快到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了两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这次动静可不小!郭井辉怕是真出事了。
可是,没过多大会儿,我就见到了生龙活虎的郭井辉本人。
郭井辉一身肥膘,典型的脑袋大脖子粗,肚子能装俩轱辘。
他陪一个穿着灰色衬衣的中年人坐着,见我们来了,赶紧站起来给我爷爷问好。
我爷爷点点头,看向了灰色衬衣中年人。
郭井辉介绍道:“这位是李卫平师傅,是我请来做场子的。”
又指指我爷爷:“这位是林锁镇老爷子,村里的老辈,寻穴看晌都是找他老人家。”
李卫平也站起来,跟我爷爷点点头,伸出了手。
我爷爷大大方方的跟对方握了握手,用方言说道:“你好啊,报听他吹,我就是个退休教师。”
李卫平笑了笑,操着一口标准的港普说:“好的老先生,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师,我就是一个做园林设计的。”
我在一边听着只想乐,合着郭井辉费半天劲请来俩人做法事,一个是退休老教师,一个是园林设计师。
我爷爷我自然知道,从小我就见惯了他的反复,有时候上午还在学校正襟危坐讲着语文,下午就跑地头给人看坟讲风水。
可这个搞设计的李师傅真的行吗?
经过一番解释,我和爷爷才明白了郭井辉的目的,他近来生意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唯一就是身体出了问题,大病小病不断,高血压高血糖,搞得整日忧心忡忡。
前些天朋友介绍了李卫平给他,李卫平给他说了两个法子。
一是放弃灰色事业,热衷行善积德,可保后半生平安。
二是活人行白事,生魄下死魂,也就是“种生基”。
第一个办法郭井辉显然做不到,他的事业可是一把血一把汗地挣来的,自然舍不得,所以就选了第二个办法。
细细商量之后,我们一行人就坐上车,一起朝地头出发。
在车上,李卫平和我爷爷探讨了一会种生基,我也听了个大概。
总结来说,“种生基”乃“葬生基”之讳称,意思是活人当死人办,运用天地灵气,将活人的发肤、血、牙、指甲、衣物,连同生辰八字埋入风水龙穴中,于求转运目的。
弱时可助人增强运势,时强可逆天改命。
这种法事源自江西之道派,客家人也有“葬生基”之俗语,活埋之意,如说:“好彩走得快,山泥塌下,就要‘葬生基’。”
种生基原本是将人假意活埋,假死一次,以瞒骗执法之仙官,避开劫难。
慢慢的演变成了“阴宅阳用”之术,也就是预先殓葬自己的替身,以吸收龙穴地气,延寿增福。
古代的时候,此术也很普遍,例如:三国演义第十七回,曹操明令三军不准踏踩青苗,违令者斩,岂料坐骑受惊,践入麦田,为明军纪,便把自己须发割去,以割发代斩首。
这些在古代都不是诈术,而是古人相信发、爪、血及衣服等,都带有精魄。故此尸首不能寻得,也以衣冠冢代之。
其实,用现代的科学理念也能说明一些原理,毕竟发、爪、血及衣服等都沾有主人的DNA。
车到了祖坟群就没了路,我们下了车,并未停留,接着走了百米,这才停下脚步。
祖坟群又叫林家坟,郭井辉自然没有资格在那里安坟。
爷爷和李卫平都站着不动,仔细查看着周围这片地。
李卫平首先问了一个问题:“郭老板,最靠近东方的这座新墓应该是令尊的阴宅吧?”
郭井辉连忙点头称是。
李卫平面露恍然之色:“原来是这样。”
我们几个风水小白都等着他说下去,可这人也讨厌,话就说一半。
爷爷也点点头跟李卫平说道:“郭老货的宅子是我看的,本来是不能往东偏的,但是他求了我一天一夜,我才这么做的。”
李卫平指了指东边的林家坟群:“这么做虽然不至于杀龙,但也会断几片逆鳞,不过幸好如此,否则这家人就没好日子过了,老爷子不吝牺牲自家利益去救外姓,可谓大义凛然。”
我爷爷哈哈一笑,却带起一阵咳嗽。
我在边上不得其解,便自己转头瞎瞄。
脚边有一棵臭椿树苗,我低下头,想拽根苗摆弄一下,突然,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身体深处酝酿而生。
妈蛋,不会这么尿吧?看棵树都能犯病?
在我头晕的刹那之际,两张手出现在我身体两边,一只宽厚有力,一只苍老有劲,两只手拖住我,直接把我稳在了中间。
啪嗒!
一声脆响伴随着一阵火光,让我瞬间恢复了清醒。
犯病的时间怎么越来越没有规则了?
我心里哀嚎着,此时,我真想大吼一声:跪求大仙治病!
当我睁开眼时,看见是李卫平和爷爷左右扶住了我。
李卫平的手里拿着一个打火机,正举在我的眼前,见我睁开眼,这才松开了打火机。
他眉头紧皱,仔细打量着我:“一株坟头树苗而已,你的反应怎么……”
爷爷插上话,急切地问我:“咋样了?”
我转了转脖子,感觉完全无恙。
“没事了,刚才是低头太猛了吧,我有点低血糖,呵呵。”
当着外人的面,我不太想透露自己的毛病,更何况还是个刚见面的人。
李卫平动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听我这么说,也收住了话。
郭井辉在一旁给众人发着烟,我出于提神的目的,也要了一根,爷爷看了看也没多说。
大伙抽着烟,一起等着两个主心骨定主意。
我爷爷跑到不远处站了一会,很快便折返回来,对郭井辉说道:“从老汉我这是不想让你种生基,如果你非要做,那就在你爹的宅子五点钟方向。
郭井辉连忙点头称是,目光却在盯着李卫平。
李卫平背着手,在郭家这片坟地逆时针饶了一圈,也回到了人群中。
“郭老板,以令尊的阴宅为标,我推荐你选坐正东朝正西,这是简单的生肖五行相合,最适宜活人之位。”
李卫平淡淡地说完,郭井辉就使劲点头,比应付我爷爷的态度更是谦卑。
在李卫平说完这几句简单的话后,我爷爷却目露惊异之色,但一闪而过,只顾低头用脚尖瞎画着什么,我无意中看见,那应该是一幅简易的八卦图。
商量结束后我们便先返回了村里。
尽管郭井辉没有听从我爷爷的看法,但还是往我爷爷怀里塞了两条软玉溪。
我搀着爷爷回了家,老头子一进屋就躺到了床上,开着收音机假睡起来。
我乐得屁颠屁颠,拿着两条烟回了自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