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翠花五点多就醒转过来了,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清醒且凌乱着的思绪,毫无第次的都卷了来,满脑子充塞着的都是姚桂香那张不冷不热的脸,她索性把手枕在了头下,慢慢梳理起杂乱的思绪来。
想想跟李杰也有四五个年头了,婆婆的态度似乎一点也没有改,想想也许是自己真的做得不够吧,想到无计处时,不由得又叹起了气来,让脑子空白了一会,又顺着思路的深处想去了,想着的时候,在思维交汇的某个端口,忽隐忽现的又重叠出一张模糊不清的脸来,翠花向着那残碎的影像寻去,是的,是孟国强妈妈的一张脸,此时正与姚桂香的脸重叠着,想到孟国强的一家,那过去了十多年的往事,又一幕幕的从记忆里跳了出来。
孟国强的母亲是个略有风姿,稍显雅致、矜贵的女人,也是个心机颇重的女人,在翠花面前总呈现着一种凌傲的冷,搅起事来,总是让人有种犹痛怵恨的内怯感,所以是连申辩的机会也是没有的,就算流着的眼泪或辩白的措词,在她的戏份里都是一种罪过。
翠花总怕给别人带去伤害,却时刻总觉得自己在被别人伤害着,她就这样处在一个既爱且恨的家庭里,恋绻且矛盾着,直到解脱了,她才知道那过往所谓的迁就,也只不过是别人生活里难以甩脱的一种束缚罢了,又岂能用她善良且诚恳的奢求,来说服得了婆婆那一双刻薄的眼光。
后来,虽说孟国强也来看望过她几次,也曾在她面前倾吐着相思之苦,也曾诉说着他的无限悔意和歉意,翠花想这又能说明着什么呢,尽管他说他终日只能以酒消愁了。虽然翠花并未告诉过他,但凡伤过,就会深识,就算再深情的决裂,也会浅淡了当初的那抹薰红,当桃花已落成瓣,当过往已翻成笺,纵使留得住当初的那抹柔情,又怎能留得住当初的那个模样,当时事已成过往,当昔人还在重逢,却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局面,恩爱尽时,纵是柔情千出,又怎能填补得了结局最后的那分残忍,也只能各自舔着自己的伤口,都不敢回头望罢。
姚桂香的脸上虽说少了一种典雅和矜贵,但那种透出骨子里的冷却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她偶然嘴上泛出的那几分不释温度的笑。
翠花现在睡的是李超和张磊的床,六点多钟的时候,听到房间里姚桂香也起来了,她赶紧的穿了衣服起来,往卫生间洗漱去了,刚洗漱完看姚桂香在沙发上坐着,出来打了声招呼道:“妈,你起来了呢。”姚桂香从嗓子里冒了个“嗯”字来。
翠花拿了把梳子又道:“我呆会下楼买早餐去,你想吃什么馅儿的包子呢?”
姚桂香问着道:“都有些什么馅儿的呢?”
翠花道:“有豆沙的、肉馅的、酸菜的、白菜的、韮菜的各式样的馅儿都有。”
姚桂香道:“就给我拿两个肉馅儿的吧。”翠花应着扎了头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顺道买了些菜回来,吃过早餐,翠花照例从卧室里提出个包来道:“妈,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手工活做,有找些家里做罢。”
姚桂香露了几分喜色道:“嗯,你出去找找事做也是好的。”
翠花道:“嗯,妈,那我走了。”姚桂香向她点了点头,翠花已是应着出门了。
她照例在附近的郊区看了看,郊区里有一些零散的工厂和几个不大的工业区,上次来这儿的时候,倒是有几家招做手工活的,今儿个一路上是一家也没有了。
走了个来回,看看时间已是过十点了,中午还得给婆婆做饭吃,她茫然四顾了一会,想想确实没什么地方好去的了,还是早些回去罢,没找到事儿做,不知道婆婆又会给个什么样的脸色,心里想着不免有些发怵起来,她本能的放慢了些步子,躇到家时已是快十二点了,姚桂香在沙发上坐着,见翠花进来了道:“饭煮好了,你去炒菜罢。”
翠花答应了一声,放下了袋子,从冰箱里拿出几样菜来,姚桂香道:“找到事了么?”翠花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儿道:“没找到呢。”说着进厨房炒菜去了,姚桂香没听真切,也不好意思追来问了。
李杰是下午两点回来的,进屋来自是跟姚桂香寒暄了一阵,翠花端了饭来道:“你回来得真赶巧儿,明天超超学校要举行校庆呢,我们带着妈一起去看看罢。”
李杰道:“你带了妈去就行了。”
翠花道:“听浩仔说,磊磊还写了首诗呢,明天也会在校庆上朗诵出来。”
李杰有些惊诧的对翠花道:“哦,张磊还会这一手呢,这孩子不错嘛,明天我也同你们一起去看看罢。”
姚桂香看李杰主意儿变得快,轻轻的哼了一声儿,冷冷的翻了个白眼,翠花虽是看到,却也不好做理会,李杰想是饿极了,接过饭来已是扒拉上了,也没看得明白婆媳间的微妙来,吃饱饭后就着翠花送来的茶水,咕噜咕噜的喝了个精光,拍了拍肚皮继续跟姚桂香攀谈上了,翠花收拾好碗筷也坐到了一边来,李杰虽是一直跟姚桂香在说着话儿,也时不时的跟翠花**着几句,翠花只一味的笑着,也不敢搭讪来,一个劲儿的搓动着手指来掩饰着心里的那分不安,姚桂香看翠花那样,故装出些大气来,她压挟着儿子的话题使劲儿的笑着,还时不时的也捉挟起翠花来,翠花虽看着婆婆有些假,但也被她的气氛所感染着,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而这笑里又怎能看得出姚桂香的另一翻盘算。
[作者:晏禧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