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
辛南接过圣上手中的残局。
就像陷入重围的小小侍卫,他的职责就是要为陛下突破重围,在重重围困中找到一个突破口。
然而问题并不仅在于突破,还要反败为胜,甚至只要能打成平局对一个本来注定败亡的国家就已经是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长孙修文穿着玄色朝服,官帽盖住了长发,但仍能看到花白的鬓角。脸色跟正常的老人一样,笑起来也很和蔼,都京街头总能看到的老人差不多就这样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这个老人却仍站在权力的巅峰上,好像一切都了然于胸智珠在握。
就是个该进棺材的糟老头了,笑起来如同菊花绽放的老脸却只能让人想到老狐狸之类的词语,什么老奸巨猾真是再贴切不过。
老人扶手捋着自己长白的胡子笑眯眯看着辛南,把辛南换成齐胸宫装的少女那用色眯眯来形容就更贴切了。
“细看之下辛公子还真是一表人才。圣上的棋现在可说已成定局,不知辛大人如何解救。”长孙修文呷一口茶看神色就像在说老子在这摆下道小子看你怎么接招。
一表人才个鬼啊,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什么的多说几个词又不要钱,老头子家里不是还有个长孙红颜么,真要觉得老子一表人才的话应该介绍我们俩好好谈谈人生理想才是。
要是年轻有为的、明察秋毫的圣明的陛下不在一边的话辛南很大可能就会这么说,现在也只能说“呵呵,安国公过奖了,解救不敢说,看情形陛下的兵马都已被蚕食,剩几个近身的护卫看起来不过做困兽之斗。束手待毙虽说不可能,想要反败为胜却实在太难。”
屁话,傻瓜都看出来了,朕不是听你说什么废话的,行就上不行就滚。这是在强调朕棋艺不精吗?“咳咳,辛南,朕现在就是要看看你是不是有真材实料,虽然通过了朝试,但你的能力还有待考核朕好决定给你安排合适的职位。”
“陛下想必也知道围魏救赵的道理,然而这场对弈里陛下并没有可求助的援手。但就像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臣观棋局陛下手中虽兵力不足,但破釜沉舟之下未必没有转胜之机。但想必陛下也知道,臣虽有为陛下鞠躬尽瘁的决心却只是一介文官,兵权尚且不说,领兵打仗更是一窍不通。所以……”
所以,老子虽然能在棋盘上帮你救救场,但哪天这样的情况真的发生了圣上能依赖的肯定不是我。
棋盘的两边长孙修文和陛下都沉思起来。
要是真有这样一天呢?皇城被大军包围,历史上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兵临城下。宦官、侍女、妃嫔……这些人中谁可以依靠和信任,手中不多的兵力又该交给谁来杀出重围,擒贼擒王的计策虽然好,但是这样的任务又有谁有实力能完成靠那些满嘴放炮的家伙吗,纸上谈兵功夫是不错了,真正有能力的却不多见。
辛南虽是被考查的对象,却把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又抛了回去,现在的重点已经不是如何翻盘而是在绝境下靠谁翻盘。总不能一群人守家的时候叫个奶妈去偷塔吧。
世界末日的时候再谈政治就是笑话了,蜘蛛侠超人钢铁侠蝙蝠侠绿巨人随便哪个来拯救世界吧,一起来就更好了,金刚葫芦娃也没问题……
圣上现在能信任的又有实力的人到底有谁呢?长孙修文其实还好,毕竟太老了十年后差不多已经在下面跟太祖聊天了,定边王、陈留王等武力忠心倒无需担心,智商什么鬼还是柳承君这些文官靠谱,那么十年二十年后陛下其实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就是现在看起来年轻稚嫩却大有潜力的人了……
果然人才这东西还是要从现在捉起啊,辛南脑子还不错了,战斗力却是真正的渣智商250的猪还是猪……长孙彦应该也不错,要是能接过安国公的位子……
圣明的陛下放眼未来长孙修文却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辛大人,你这是危言耸听吗?西陈立国以来国泰民安,你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出现,你刚才的话是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下官岂敢妄言对圣上不敬,之前也说过一切都是假设,陛下若觉下官不敬可革小官的职……”
“西陈盛世,陛下圣明,你说的情况没有发生的可能,假设并不成立,没有如果……”
“任何情况下假设都是可以的,理论是实践的基础,有了想法才有事物的发生发展,如果边境没有守住,如果羌夷南下,如果烟蒙合围,那么都京被包围就是可能的事,之前所说的情况也就必然会发生……”
“为什么边境会守不住,为什么羌夷南下为什么烟蒙会陪个羌夷合围?总之,不切实际的事情请辛大人不要再说了。”长孙修文说,活的越久就越习惯从过往的思维出发考虑问题,事实也在说明羌夷的贪得无厌是西陈和烟蒙的共同敌人,双方并没有合作基础,况且西陈现在兵多将广,盛世将临有什么理有守不住边境?
“辛南,朕叫你过来可不是听你说什么都京被包围的话啊!”虽然是假设,但听起来好像在骂老子很废啊,边境都守不住让羌夷挥军兵临都京连烟蒙都看不过眼要分残羹……真是非常大胆的假设啊!
这是要发怒的节奏,辛南赶紧请罪“圣上圣明,下官妄加推测臆断,臣有罪。”
“朕就回答一下你的问题,如果都京真的被合围到了这种地步的话带领国民破釜沉舟的人必定是朕不会是其他人!”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余地足表明圣上此情此景下的决心。
世人之知道圣上幼年登基继承帝位,又哪知要重新从权臣手中夺会实权除了一群忠心为主的官将陛下需要多大的智谋勇敢。当初重掌朝位杀的人之多心慈手软这样的词完全跟皇帝陛下绝缘,论杀伐果决当今圣上可不输任何人啊。
“臣多虑了。”辛南发现自己确实小看了这位皇帝陛下,圣上思考问题的方式与解决问题的能力确实无可质疑。
皇上心里却好笑,老子还没考量你,小子却先考量起朕来了,有点像在下马威啊。“辛南,殿试的时候想来你也很清楚这是看不出你真实水平的。”
辛南想,该来的还是要来,那天看圣上独坐高堂颇具威严不想说话也这么直来直去。
“圣上考量臣子是对臣子的看重,说明臣下在圣上心中还是有些许分量的,这是臣下的荣幸。”
辛南低着头,地上铺着名贵华丽的地毯绣着寓意吉祥如意的瑞兽飞禽,绽放着这个国家传说中才存在的花朵,底子是黄昏一样的颜色。
没有什么打扰的话辛南大概能看着这些图案或发呆沉醉入不可知的仙境美梦中。这个带些神经质的男人有时就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忘我,场合对象,轻而易举被另一些事物吸引。
“辛南。”现实的声音把辛南拉回现实。陛下的声音也让辛南恍然自己还在宫中准备应对陛下的考问。
长孙修文就坐在一边笑容看着像是色鬼盯着少女,陛下看起来尚且年轻的面颊已经显现威严,靠,自己就在这个站在国家权力顶峰的男人面前走神了……搞不好会被砍头的啊。
“一一三年的时候,国家领土扩展征服了邻边一个小国家,领土面积只有西陈一个普通行省大小。虽然说是征服,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个国家的人民有自己的律法和信仰,这些律法和信仰跟西陈多少是有些背道而驰的。
问题就很明显了,想让原本活在自己律法国度中的百姓重新适应西陈的律法就跟改变信仰一样,失去信仰或改变信仰都是对自我的背叛——虽然国家已经灭亡的人说不上还有什么自我,但当地人的强悍还是很让人吃惊。
暴乱和反动——至今国家都还不能大声宣布已经征服了这块土地。那里的人小规模的聚集在一起或游说百姓一起游行抗议示威或在山野间打游击战对我们的军队进行骚扰——敢于骚扰的人都已经永远地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但仍然有人不断地进行这样的活动,就像老鼠或者蟑螂,根本杀不完,死了一批还有一批,国家大量的兵力都被这样拖在这里。
威胁、恐吓、怀柔政策……等等可以用的方法都已经试过,然而这些东西对这个国家的人民一点用都没有,他们的国王是个废物,不能再废了,当时我们的军队才攻破这个国家的第一道防线国王就马上打开城门表示愿意投降,原本计划一年的时间占领这片土地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任务。
国王承诺国家愿意成为西陈的一个行省并且每年除了赋税还会进贡一些特产。这本来是非常好的一件事,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比心意难料的老狐狸跟符合国家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