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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在傍晚寻找一把锄头

天早黑透了。浓稠的夜色,像一汪浑厚的墨液,将天和地严严遮罩着。我和父亲一前一后走在田野深处一条微微泛白的土路上,像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里,两尾孤零零的鱼。我们走得急匆匆的,我能听见,父亲嘴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父亲将一把锄头,丢在了田里。

当时,父亲将架子车从门外拉进院里,一件件卸着车子里的农具。钉耙,刨耙,化肥袋子,撒化肥的铁桶,父亲将它们一样样拿进屋里,一样样放在它们该放的地方。就要洗手吃饭了,父亲忽然说:“我把锄头忘地里了!”

父亲的声音急促、惶恐,语气里很明显地充满着自责和惋惜。

那把锄头的确是把好锄头。锄刃明晃晃的,像枚白亮亮的月牙儿。枣木锄柄握在手里,使唤起来又得力又轻省。我不知道,那把锄头在我们家使用了多少年,只知道它的枣红色锄柄被一双又一双手天长日久打磨得滑溜溜的,像电镀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属。但再好的一把锄头,它也仅仅只是一把锄头,它又不是猪不是牛不是羊,会在田里跑丢,它更不是花花绿绿的钞票,会让捡到它的人,涨红着脸昧了去。

它只是一把我们使用了不知多少日月的锄头。何况,天这黑,谁会在意一把丢在田里的锄头呢。

厨房的母亲听父亲说话的语气不对,拃着湿淋淋的双手跑出来,当知道是一把锄头丢在田里时,母亲招呼我们一声又回屋忙活去了。我们都以为,不就是一把锄头嘛,丢在田里就丢呗,明早天麻麻亮起来找回家就是。至多,它的锄刃锄柄上会粘上一层滑腻腻的夜露。

父亲站在院里自言自语说:“得把它找回来,否则晚上睡下心里老惦着!”。说罢一转身就出门了。我跟着父亲的背影,刚刚跨过院门,夜色就将我们淹没了。

如果,锄头像人一样有名字会说话多好,我们远远喊它一声,它会闷沉沉地“哎”一声,我们便知道它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如果,它不是一把锄头是头猪是只羊是条狗也不赖,我们“牢牢”“咩咩”“嗷嗷”叫几声,它准会屁颠屁颠从远处一下跑到我们脚边。但它只是一把天长日久沉默着的锄头,就像个一赌气离家出走了的孩子,它到底在哪,我们心里都没底得空荡荡的。

我们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但我们就是将眼睛睁得再大也只能看清无边无际的夜色中微微泛白的土路,刚刚播下麦子的黑沉沉的田地,以及沟渠边楞坎上黑魆魆的树木野草。路上、地边、不远处的楞坎上我们用脚“找”遍了,但连一把锄头的影子都没有。

父亲后来说:“到地上头找找吧。”

我沿着我们家和别人家的犁沟往地上头走。下午刚刚耕种过的泥土,踏上去软绵绵的,雾气氤氲的夜色,湿润得仿佛随便扯上一块都能拧出水来。

刚走到地上头,我的脚下被什么硬邦邦地绊了一下——找到了!哈!我们找了老半天的锄头,简直像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原来一直将自己安安静静隐藏在地上头的犁沟上。

我朝地头的父亲喊:“找到了。”

“找——到——了——!”

远处传过来父亲的声音里,有着毫无遮掩的兴奋和激动。

刚刚走上地头的土路,父亲就从我手中接过锄头,将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父亲走在前面,我跟着父亲的背影,我和父亲踏着田野深处一条微微泛白的土路,向着远处黑魆魆的村庄里我们的家亮着灯的方向走。

现在,天早已黑透了。浓稠的夜色,像一汪浑厚的墨液,将天和地严严遮罩着。没有人会注意到,父亲的肩膀上还有一把我们不知道已用了多少个日月的锄头,好像它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和父亲紧紧相连在一起,好像它是父亲206块骨头之外的另一块骨头,好像它是父亲身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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