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一个傍晚，阿安、阿皮、阿西、阿谛四位无固定职业又不缺钱花的单身汉聚在一路灯下，兴致极浓地玩扑克。几支烟功夫，路灯亮了，四位汉子开始有了争执。起初是唇枪舌剑，后来就摆开架势，要动真格的了。
这汉儿，从大马路那边、骑来一辆旧脚踏车。撑车者是位个子偏矮、脸庞偏瘦，额门和眼睛都挺大的小伙子。他见状，把旧车往路边一搁，掸了掸身上的旧夹克衫，亮着嗓子喊：“怎么啦，自己人真的要动手动脚？”
阿安、阿皮、阿西、阿谛四君一愣，不知来者是哪号子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陌生小伙子身上。
阿安发话：“喂，你想怎么的？”语气中溢荡出挑笼衅的意味。
小伙子呵呵一笑：“不想怎么的，见哥儿们在街上闲散胡闹，觉得有点不妥当。”
阿皮连忙收回纸牌：“你也想玩玩牌就直说，咱们并不搞赌博。”
阿西西凭着长得人高马大，卷起衣袖管：“怎么，想和哥儿们干一架？”
阿谛大概轧出点苗头，拔腿想溜，却被小伙子的左手轻轻一拎，便乖乖不动了。他一定感受到这个偏矮偏瘦的小伙子的力量了。
小伙子的脸容变得极和善：“小弟没别的意思，见你们闲得无聊，想交个朋友。”
阿安是四人中见过世面、胆量最大的“出头鸟”，他硬声硬气地说：“请教——朋友怎么个交法？”
“想请你们听我讲一个故事。”小伙子的眼光有点狡黠，“一个真实的故事——关于我的爱情故事，怎么样？”
众人连声说好，于是就静静地坐在路沿石阶上，洗耳恭听。小伙子自称叫阿伊。下面是阿伊讲述的故事——
“你们也许不会相信，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年近三十的老小伙子，会突然交上好运。我继续了一份珍贵的遗产——坐落在本城香楼街99号的一楼一底的总使用面积达一百八十平方米的一幢独家小院，一夜之间就在我的名下。我毫不犹豫地搬了进去住，发现屋里的家具，诸如大床、八仙桌、硬沙发、茶几、椅凳，等等，都是红木的。这要值多少钱，诸位可以想象一下。只是稍有遗憾的是，小楼的地板虽仍坚固，但油漆业已斑驳。我每天的业余时间就用于擦家具、拖地板。这偌大的场所，也真够我累的。
“我得交代一下我的正式职业，简单地说吧，我从事研究和制作用于改善人类环境的工具。一天，我下班后照例拖地板，人站在朝窗的位置，意外发现居中的地板上，斑驳的油漆形成一具美妙绝伦的少女头像，是正面稍偏侧的头像。非常之俏丽，眼眸含情，微笑迷人。这真是罕见的事情。每拖一次地板，这头像就变得更为清晰。真真的东方美女。可惜我想象力欠丰富，难于进一步描绘和形容。
“这美丽的少女头像弄得我既兴奋不已，又度日似年。要说明一下，我拥有这幢小院的时候，尚是单身。以前，我住房困难——这城市，没有住房休想娶老婆；现在房子有了，择偶也便增加了新的困难，因为我深深爱上了这位地板上的‘少女’，有了一种非她莫娶的痴想。
“整日倦慵慵的，有气无力。一日，我在大街上意外发现有位楚楚动人的姑娘，长得很像我心中的‘少女’。于是我非常冒昧地和她搭话，并告诉她关于地板上的头像。她当时表示不相信，并极有胆量地要上我家去看看，以甄别我是不是一个骗子。我当然求之不得，非常欢迎。当日，她就上楼来察看，即刻辨出这地板上的肖像就是她。
“于是，她常来我家欣赏‘肖像’，之后，我俩就产生了爱情。一年前的今天，我俩结成伉俪。婚后生活如蜜。我的妻子不仅貌美，心地也特别善良，对我温存得不得了。你们想知道她的名字吗？”阿伊抛出一个问，话顿住了。
“快说，尊夫人叫什么名字？”四人急切地问。
“她叫露莉。我们就这样继续相爱着，看来，谁也舍不得离开谁。”阿伊的语音里充荡着感情色彩。
没有声音。天色大黑。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色。
“下面呢？”阿安用非常驻柔和的语调催促。
“故事就到此结束。”小伙子阿伊站起身，“欢迎你们来我家做客。明天中午我在家。家址是香楼街99号——是个一楼一底的独家小院——别弄错了。拜拜！”阿伊说完，就跨上脚踏车，一溜烟消失在这茫茫夜色里。
四个曾经想动干戈的单身汉，愣愣地坐着，抽着烟，悄然无声。四个香烟头星火似地闪烁着，良久。
翌日中午时辰，阿安、阿皮、阿西、阿谛诸君东找西寻，终于来到香楼街。少顷，便找到这小街上的99号住宅。门牌对得上号的只是一座低矮的老式平房。
叩门。叩了许久，终于人人来开门——正是阿伊
阿伊也认出这四位昨日相交的朋友，作欢迎状：“请进，请进。”
鱼贯而入。平房。没什么新潮格局，更没有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甚至连地皮也是泥地，自然就找不见留有美丽少女肖像的地板。
阿安的浓眉一翘：“你，就住在这儿？”
阿伊点头：“不错，此地正是本人的寒舍。”
面面相觑。默然。
阿西的视线在屋里乱扫，当他发现墙上挂着的许多拖把以及窗下的一筐布片儿，不禁哈哈大笑：“昨晚你还在吹嘘，说什么你的正式职业是研究的制作用于改善人类环境的工具，原来你的行当是扎拖把、卖拖把，哈哈！”
主人为客人们沏茶，微笑：“不错。”
阿安提高声调：“昨晚，你，你骗了哥儿们，糊弄哥儿们，真无聊！”
阿伊的眼眸晶亮，神情诚恳：“无聊？谁无聊？那个故事，与其说是我的小说构思，倒不如说是我的梦幻。坐下吧，四位贵客。咱们再聊聊。生活中怎能没有梦幻？”
来客们不无沮丧地坐下。后门敞开着，一阵阵可心的花香袭来。小院里一定种了许多美丽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