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大的鱼啊,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大的鱼。”看着在海滩上放着的两条巨大的鱼,李应元不由啧啧称奇。以前老听水军营的人念叨着抓捕大鱼的事情,也就以为是一两丈长的大鱼,这次看到实物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孤陋寡闻。拖到海滩的两条大鱼,每个都有五六丈长,光是脑袋就抵得上一个小船了,看着就让人感到发寒。
“是啊,老周提出的方法还是挺管用的,用上连弩,比其他任何方法都好用得多了。”李善水在旁边喜气洋洋地回答,周长青当初提出的方法想当管用,这次幽蓝营和深蓝营分别出击,各自捕获了一条大鱼,一直被称为海龙或鲸鱼的大鱼。而且对这种方法再稍微改善,大量捕获这种鲸鱼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在这个时候,周长青在他心里的份量立刻加重了不少,也算是间接承认他有资格跟自己平起平坐。
“这可是好东西啊,”水军的另一个统领,施从云在旁补充:“鲸鱼的肉味道跟牛肉一样,可以补充我们的食物;鲸鱼的牙齿可用来雕刻,可是比象牙还贵重的东西;鲸鱼的皮堪比上等牛皮,是制作重甲的上好材料;而鲸鱼的脂肪,可以用来榨油,炼出最好的火油,用来点灯还是守城,都是百里挑一的。这么一条鲸鱼,好好拾掇拾掇,没准能弄出几千两银子呢。”
围观的众多士兵和军官的脸上不期然地掠过某种狂热的神色,几千两银子,出海捕条鱼就能弄出几千两银子,这简直比抢钱庄还爽呢。李应元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却不自主地在心里叹息了一下。几千两银子,不错,这是个很好的生意,可以为觉华营增加又一个不错的赚钱途径,可惜不管怎么看,似乎都是来迟了一些。
这段时间,觉华营可谓喜事不断。先是玻璃试制成功,已经进入实际生产阶段了,将会为觉华营带来年几十万两的纯收益,而且这种收益可能还会以几何级数快速增长。第二个就是李应龙去了一趟山海关,居然寻到了上界天仙所用的法宝---拖拉机,这可真是好东西,一天能开垦几百亩田地,做得又快又好,而且用来割草割稻,也是一等一得好。大家对这个仙人宝车既敬且畏,不过李应龙却不管这些,指定士兵们轮番学习使用这个宝车的方法,而对那个假鞑子---跟宝车一同捕获的那个范文哲,却暗中下了监视令,要士兵们跟他学驾驶宝车方法的同时进行监视,并严令那个范文哲不能单独接近那个宝车,必须有三个以上士兵一同监视才行。而第三个,就算是这种大鱼的捕获了,装上连弩出海后,深蓝营和幽蓝营终于不负众望,成功捕获了大鱼,这种堪称满身都是宝的大鱼。然而,李应元心里清楚,这三个喜讯加在一起都抵不上一个坏消息---朝廷要全面放弃关外土地,弃守关外诸城。
很多时候,李应元都搞不清楚朝廷那些大人都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突然说要把驻军都要撤回关内,还要把百姓都要迁入进去,却不去管百姓的损失。当然,朝廷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朝廷里头对撤不撤关外的事情意见并不统一,吵得不可开交,还没有什么定论,而作为始作俑者,高第经略已经着手布置,用怀柔和高压等各种手段迫使关外诸位将领听令,已经开始将部分百姓迁入关内了。辽东诸将各自有家业在关外,但官职低人一等,而且明朝历来要求武将完全服从于文官,粮饷命脉又为朝廷所掌握,所以虽然有诸多怨言,却也不得不低头听从,最多找个没人地发个牢骚罢了。真正明确表示抵制,并且付诸实施的,也就宁远城的袁崇焕所部和觉华营李应龙所部而已。因为他们一个是在朝内颇有人脉的文官,一个是辽东最大的军人世家,高第倒不敢过分紧逼,只能拿他人开刀。不过这两人属下兵马合起来不到两万,独自对抗努尔哈赤恐怕是个笑话了,底下已经在盛传两个人最终还是会低头,跟大家一起撤回关内。
因为这件事情,整个辽东都人心惶惶,觉华营也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在平时训练的时候士兵因心不在焉而受到责罚的情况骤然增多,虽然各营将领采用各种方法激励士气,惩罚不听令的士兵,但这样长期下去恐怕也不是个事儿。觉华镇的居民也大都人心浮动,还好倒没有出什么事情。可惜啊,李应元摇了摇头,整整晚了一年啊,如果玻璃和宝车、鲸鱼这些事情一年前就出现的,那么觉华营现在应该就有三万到五万精兵强将可用,那时候就算朝廷再撤军回关内,觉华营也能独立在关外,或者到时朝廷也不会如此怯敌,未战便撤军。
“晚了一年,整整一年啊。”旁边响起一个叹息声,李应元转过头,才发现那是陷阵营统领高明雷,被隐隐喻为军中第二人的辽东汉子。
“是啊,好像确实是晚了一点,如果这些我们早点弄出来就好了。”李应元附和着,叹息起来:“没办法,也许是到关内以后一切都从头开始吧。”
“从头开始,从头开始?”高明雷重复了两遍,语气中却包含着李应元未曾感受过的沉重。当他抬起头的时候,李应元惊讶地发现,他的脸上热泪滚过,一直滴在地上。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这个从来沉着稳重,在战场上以钢铁般的意志和坚毅而著称的大汉居然哭了,居然哭了起来。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高明雷却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根本不去管滚落的泪珠:“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这一退便是一泻千里,根本就没有扳回来的一天,后金也不会允许的。关外完了,辽东完了,整个觉华营完了,而我们,整个明朝,明朝也完了…”
“怎么会呢,”震惊之余,李应元不自觉地反驳起来:“失败了,我们还可以从头再来,东山再起。当年我们一步步从无到有发展起来的,何况现在已经有一万强悍兵马,只要到关内从新招募兵马,把这里的一套都搬过去,我就不信没有发展的一天。”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高明雷却依然在摇头:“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是没有了。丢了关外,我们就再没有机会了,努尔哈赤不会给我们那个机会,朝廷也不会给我们机会。”
“朝廷?”李应元愣了一下,似乎把握到什么,却又什么都把握不住。
“尽人事而看天命吧。”旁边一个人插了进来,叹了口气,拍了拍高明雷的肩膀,却是一向负责后勤的李如槐。李应元茫然看着他,很显然李如坏和高明雷对这次事情的看法比他自己严重得多,甚至认为会伤了国体,而他自己却体会不到这一点,难道真是代沟吗,李应元不由苦笑起来,心里却很是不以为然。
“几位大人,正好你们都在这里,我家将军有请各位。”
几个统领大将抬头一看,却是李应龙府第的管家李放。要说李应龙的李府,应该是有两位管家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大管家李如槐,不过因为李如槐精明强干,李应龙逐渐把整个军营的后勤供应都委托给他了,使得李如槐成为整个觉华军营的大管家,而不仅仅是一个高等一点的仆人,甚至连那些军中宿将也都敬礼有加。而小管家就是这个李放了,而他还真是个管家,平时李应龙府第里的大小事情全由他掌管。不过,李应龙自从建军以来一向从简,府里也就是三四个下人做日常工作,房子也只是个小院落,倒是比李氏一族旁系的某些有权下人管家还要简朴得多,导致李放这个管家的事情和权柄都小很多,平常还要跟别人一起做粗活。有时做这种传令人的工作,也是免不了的。
“他终于肯见我们了吗?”李如槐有些不满意地说,末了却又加了一句:“他的身体还好吗,没有什么事吧?”
“劳大管家费心,”李放欠了欠身,说:“大人身体安好,没什么事情。”
李如槐叹了口气,不说话。当初高第经略在山海关内宴请诸将,陈述要撤兵关内之意,袁崇焕和李应龙大怒离席的事情已经在整个辽东传开了,而且李应龙最后被气得吐血的事情更是让人唏嘘不已。好事者已经编起评书,还起了“高经略执意撤兵,李应龙吐血劝谏”等题目,却让闻者长吁短叹不已。回到觉华营后,李应龙便简单吩咐军中事宜,然后就把自己锁在自己房子里,拒绝见任何人,同时也绝不出户,不管外面如何民心惶惶也都不管不顾,连他们这些统军大将也见不到他一面。
这一次他总算派人召唤,各人总算是有些放了下心,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是要有个主心骨才是,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当下诸将便跟着李放到李应龙在ju花镇的住所去。到了地方,进了屋子,却见李应龙房间虚掩着。
“都进来吧。”还没叫门,里面就传来李应龙略显疲惫的声音。
众人推门进去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只见李应龙拿着个玻璃场最新制造的放大镜在桌上铺着的地图上查看着什么,脸色苍白,面色憔悴,衣服凌乱这还罢了,真正让人惊心的,却是他头上一头的白发---几天不见,竟然他的头发都变白了。
“过韶关,吴子胥一夜白发”,在那一瞬间,掠过各人脑际的,却是一个耳熟能详的戏剧曲目…
作者注:今天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我想再更新一章,以便冲榜,各位多多捧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