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各个将领布置好任务,然后再巡视一下军营,看到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我才到属于我的房子里去。这时候我就感觉到浑身酸痛、疲惫而困乏,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挪一步都很困难。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睡他个大觉,什么都不管不顾,让那个努尔哈赤见鬼去吧,一切等我醒来再说,我躺在床上满意地想着,这时候就算出了什么事儿我也管不了了。然而,我这个睡觉大计却被人给我无情地破坏了,我刚合上眼不久,就有人过来叫醒我。
“什么事儿?找死啊?”我没好脾气地向叫醒我的人吼叫起来。
“给你看样东西。”叫醒我的那个人,周长青讪讪笑了起来,递给我一个又粗又弯的铁管之类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却是有点眼熟,不就是当初那个拖拉机上面插着伪装成牛角的那个吗。
虽然有些不情不愿,我还是往里头看去,只见那个底部还有小小的拐弯,嵌着一个玻璃镜子。我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通过这个玻璃镜子我居然能看到房间里的景象,而且诡异的是好像不是从我这个角度看,而好像是从我头上六七十米高的地方看。
我吓了一跳,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我做出来的东西,潜望镜一号。”周长青得意地说:“你看,这个东西有两个九十度的弯,我在每个弯曲的部分都装了跟光线成四十五度角的玻璃镜,这样我只要看最下面的这个镜片,就能看到那个最上边的地方能看到的景象。在今天冲击敌阵的时候,我和范文哲在拖拉机里头,四周都用铁板和牛皮严密封住,在车顶装上两个这样的潜望镜,这样就能安全的看到前面的路况了。安全又方便,了不起吧?”
我思索了一下便明白过来,玻璃镜片是可以反射光线的,顺着弯曲的铁管按一定角度反射光线,就可以让人不用探出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构思不可谓不巧妙。拖拉机四周原来是镶着巨大玻璃片的,这样虽然看清东西,但如果被弓箭射中了却也很危险,用铁板挡住四周后装上潜望镜(相当古怪的名字,不知道谁起的),就可以安全地驾驶了,还真是铁板一块,除非用大炮,否则其他武器根本伤不到里边的人。不过,周长青这家伙也够怕死的,如果是我也就是在用铁板蒙住的时候留点空隙,方便看前面的路,没想到这家伙连这点险也不愿意冒,还要费尽脑子想出这种方法来。
“好,不错,相当好的构思。我都看完了,你可以回去了吧?”好奇劲一过,我的眼皮又在不断下落,便下起逐客令来。
“哈哈,这不过是引子,我来找你却是另有重要的事情。”周长青看我准备睡觉,却不出去,还赖着:“其实范文哲提出的那个撤退的建议相当不错的,你是不是应该再考虑一下?”
“我不是说了吗,他的建议虽然不错,但是副作用大,而且实行起来有些困难,不能执行吗?”我不耐烦地回答。
“鬼才相信这种话,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周长青却根本不吃这一套:“你说的那些都是表面理由,如果仅仅那些,你绝对不会在乎的,我想知道的是你真正的理由。”
“呃,那你以为我还有什么理由?”我睡眼惺忪地问,心中却有了不小的震撼。周长青这个人平时对什么都不在乎,而且显得有些天真,但在很多大事上却能飞快抓住问题的本质,而且常有惊人之举,很多时候都让我把他当成跟我智慧相当的人,我一直对他另眼相看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吧。今天如果不是他,而是李善水或左良玉来打扰我,甚至是李应远,恐怕都早让我扔出去了。
“如果是一般人,我会想到是鸡肋的典故。就像当初曹操自己说个鸡肋的军号,但是当杨秀看出自己进退两难的心态的时候却坚决不承认,反而杀了杨秀那样,不过是不愿意让人揣摩出自己的心思。不过,我知道你并不是这样,虽然你这人也算是疑心病重,但不会在这种大事上耍心眼。所以我还真是看不透你的想法,只能现在过来摸摸底。如果你的想法不是很确凿的话,现在改应该也来得及吧。”周长青认真地说。
“这样啊,”我艰难地笑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能看透我到这种程度,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既然他能看到这种程度,我就有必要给他讲解一些:“如果是平常,这个建议确实不错,但现在情况多有变化,我不能那么做。
在宁远城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西洋人的居然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地火炮射程丝毫不比我们差,炮弹威力也不比我们弱,实在是劲敌啊。虽然他们步兵多用火铳,对我们威胁不大,但是如果西洋人和满人结合起来,那他们会有最好的骑兵,最好的弓箭手再加上最好的火炮,我们辽东军就会处于绝对劣势,无法相抗。所以,我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必须在他们还没有合作纯熟的时候,还没能发挥出应有威力之前给他们沉重一击。
更何况,如果我现在撤退,就算人员没有伤亡,物资的损失也会非常巨大,在两年之内怕是恢复不了元气的。如果是平常这也没什么,我可以隐忍等待,但既然后金能得到西洋人帮助,恐怕就不会给我这个时间吧。所以我必须跟努尔哈赤一战,保护这些物资的同时给后金足够的打击,以前争取发展的时间和机会。”
“什么,居然有西洋人军队出现在辽东,而且帮助后金?可是这不可能啊,无论是历史上,还是什么文献记载上,都没有过这样的记载阿。不过既然是你说的,那应该也没错。只是这太可怕了,难道清朝当初是得到欧洲人的支持才能崛起的吗?”周长青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喃喃自语着,甚至语无伦次,我都有些听得糊涂了。
“不错,正是这样,所以我必须跟努尔哈赤打这一仗,而且绝不能输。”我继续解释:“还好,觉华岛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刚好可以克制骑兵和炮兵,实在是天赐良机啊。所以,我宁愿在这里迎击努尔哈赤,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如果是这样,那也只能如此了。”周长青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过旋即又忧心忡忡起来:“不过就算这样,用七千士兵迎击近九万敌人,就算侥幸成功,恐怕也伤亡惨重吧。难道你不担心这个吗?”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默然起来,稍后才继续说:“事实上作为一军的统帅,你知道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那就是不管我下什么样的决断,我身边的将领士兵都会不断死亡不断倒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败了固然要承受伤亡,胜了也要失去自己的弟兄。作为统帅,我能做的只是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跟士兵同甘共苦,并尽量让士兵的死亡有价值一些,其余什么伤亡或牺牲我都要不管不顾。我要关心的是整个大明的利益,而不是辽东军或觉华军本身的利益,只要代价合适,我连天皇老子都能牺牲掉。”
“天皇老子?那你说这牺牲的当中会不会包括你自己?”周长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问。
“呵呵,”我笑了起来,只觉得困意一直上涌,开始有些迷糊起来:“你说天皇老子大呢,还是我大?”
沉默了一会儿,周长青终于下定决心继续问:“那你说是天皇老子大还是皇帝老儿大?”
昏昏沉沉中,我依然心头一震,大逆不道啊,我想骂他一句,可惜实在是太困了,声音都出不了喉咙,我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入睡,再不去管周长青的话。
良久,沉吟了很长时间周长青才起身走出去,脸上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毅然神色。等到走出我所在的院子,远处却是范文哲过来迎接他。范文哲跟周长青可不一样,我门口的卫兵会放周长青进去,却绝不会让范文哲进门半步。
“怎么样,你说服他了吗?”范文哲焦急地问。虽然从周长青的神色看,知道多半没有成功,但他却依然抱着一丝希望。
“没有。”周长青回答:“其实他说得很队,这时候我们不应该撤退,应留下来跟后金打一场恶战。”
“什么胡话。”范文哲一下子跳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狰狞:“按照历史,觉华岛是肯定守不住的,这你我都清楚,而且到现在为止,努尔哈赤攻打宁远失败,然后转攻觉华岛,一切还是按着原来的历史进行,难道你以为会突然出现什么奇迹,把历史改变吗?你是不是糊涂了?”
“历史吗?”周长青默默复述起来,然后猛然抬头:“如果是我,或许没法改变历史,但如果是那个人,或许可以。”
“在古代十年,你脑子都烧糊涂了。”范文哲冷笑着,不信任地看着周长青。
“或许吧。”周长青勉强笑了起来,神色间却是说不出的沉凝。“不过,既然那个人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也得做些事情。”
“卫兵,卫兵!”转过头,周长青突然叫了起来,周围本来站岗的几个士兵立即跑了过来,范文哲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把这个人关进地牢里,不许人探视,不许人放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跟他接触。”指着范文哲,周长青坚定地说。
“是,大人!”卫兵高声回答,并跑过去扭住范文哲。作为非战斗人员,周长青本来没有什么调兵的权利,但是作为觉华军最高议会的成员他还是有些特权的,何况范文哲在这里身份尴尬,只是连平民都不如的俘虏而已,卫兵连问都不问一声便执行周长青的命令。
“你这个混蛋、白痴、叛徒,你这是干什么,居然害我。”突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范文哲竭力反抗,但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扭住,根本就是徒劳,只能被押送而走。不过,在经过周长青身边的时候,他竭力转过脖子,还是成功地把一口痰吐在周长青脸上。
“害你…”把脸上的痰擦掉,目送卫兵和范文哲远去,周长青嘴边却浮出奇怪的微笑来,等人们走远了,他口中却吐出沉重的叹息。“傻瓜,我这是在救你呢。”
过一会儿,当他抬头往天空看去时,只见天上一片灰白,冷冷的灰云低低压上…